第 4 章(1 / 1)

第4章

謝鶴妙頓了頓,又笑起來:“那二皇兄陪你一起。”

謝長生開心地笑起:“好哇。”

謝鶴妙真的蹲下身,蹲在了謝長生旁邊的土地裡。

看著謝長生搓了一會兒的土,他問:“小蘑菇,你有沒有哪裡疼?”

謝長生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謝鶴妙:“……”

他又問:“你真不記得二哥了?那你還記不記得……”

他湊到謝長生耳邊,酒氣混著濃烈的熏香味道鑽到謝長生的鼻腔裡,熏得他想打噴嚏。

耳邊是謝鶴妙依然帶笑,卻莫名透出一股子陰森的聲音:“你還記不得,我的腿是怎麼跛的?”

怎麼跛的?

不知道啊,書裡又沒說過。

還沒等謝長生做出反應,謝鶴妙又笑道:“好了,三弟,彆玩了,皇兄有正事要和你說。”

“是關於方小侯爺的。”

謝鶴妙話音落下,謝長生突然猛地站起身,往旁邊挪了好幾步,又重新蹲下。

謝鶴妙一怔,也跟著走過去。

誰知才剛邁出一步,謝長生就像是在躲什麼臟東西似的,又連連往相反的方向後退了好幾步。

“長生,你在躲皇兄?”

謝長生捂著耳朵,又怒又委屈的表情:“蘑菇!不會!說話!你彆!和我!說話!了!好煩!呐!”

謝鶴妙看著謝長生滿臉崩潰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不再試圖和謝長生溝通,磚頭對謝長生身後的宮人道:“好好照顧你們的蘑菇主子。”

站起身,複用扇柄敲了下謝長生頭頂:“皇兄先走了。”

直到拐過兩道宮牆,謝鶴妙突然勾起嘴角飛快地笑了一下。

滿腦子不停盤旋著這樣一句話——

報應不爽。

報應不爽。

報應不爽啊!

-

謝鶴妙走後,謝長生心裡悄悄鬆了口氣。

他自然覺察到剛剛謝鶴妙是在試探自己。

但謝鶴妙信沒信,他不知道。

又在地上蹲著玩了會兒土,謝長生腿也麻了。

他直接倒在地上。

兩眼一閉,手往腦後一枕:“睡覺了!”

立刻有宮人前來扶他:“小殿下快起來,咱回宮裡睡。”

謝長生本來也不願意真的和螞蟻睡同一個床上,半推半就地被拽了起來,朝寢宮走。

每走一步,身上的土渣就簌簌地往下掉,留了一路的泥巴腳印。

回去以後,陽蘿看到他灰頭土臉的樣子,簡直要暈過去。

立刻叫人打來了水,要伺候著謝長生沐浴。

謝長生一個黃花大閨男,哪肯讓女生伺候自己洗澡。

他坐在大木桶裡,把雙手當成水槍用,陽蘿一靠近就用水滋她,一靠近就滋她。

和守城的豌豆射手似的。

陽蘿:“……”

她低頭看著自己濕透了的裙子,惱了。

她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朝謝長生走。

氤氳的水汽中,謝長生把陽蘿的身影和自己考試不及格時拎著擀面杖朝自己走來的外婆巧妙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撲騰得更用力了:“不要,我不要你過來!”

陽蘿抹了把臉上的水:“那殿下想要誰來伺候?”

謝長生扒拉著水盆裡的水:“要身長十九尺的黑皮體育生。”

陽蘿:“……”

謝長生看見陽蘿頭頂青筋亂跳了一下。

他本意是想用苛刻的條件將陽蘿逼退,誰知反而更加惹怒了她,這回,她不顧謝長生的反抗,說什麼都要來洗他。

男德標兵謝長生哭喊得撕心裂肺:“不行,不行,不……”

全殿上下正一片鬨騰的時候,一道聲音卻從窗外傳來。

“小殿下。”

這道嗓音微沉、柔軟。

透著一股子冰涼。

包括謝長生在內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謝長生聽到宮人顫巍巍的聲音:“掌印。”

掌印?

顧緋猗?

宮人低聲回了顧緋猗的問話,隻說是謝長生不願沐浴。

顧緋猗沒有任何情緒地“嗯”了一聲。

謝長生抬高聲音,問:“誰呀?誰在說話?”

沒人回答他,接著,殿內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徑直來到屏風外,停也沒停,直接繞了進來。

謝長生先是聞到一股濃梅冷香,繼而,看清來人的模樣。

繡金紅袍、玉帶係帶,身材筆挺修長。

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著,淺琥珀色的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光是看著,都讓人心生寒意。

顧緋猗。

權傾天下的掌印太監,人人都懼他,人人都恨他。

可他實在太有野心,也有手段。

在看書的時候,謝長生是堅定不移的顧緋猗黨。

可真正面對他,成為恨的人的時候,謝長生欲哭無淚。

“顧緋猗給殿下請安。”

話雖這麼說,顧緋猗的腰還是筆直的,絲毫沒有要行禮的意思。

——老皇帝最愛謝長生,最寵顧緋猗。

顧緋猗在皇帝面前都不用行禮一事,不知惹怒了原主多少次。

氣急攻心時,還曾把顧緋猗綁住,用鞭子狠狠地抽。

但不論怎麼罰,顧緋猗就是沒彎過一下腰。

謝長生意識到自己盯著顧緋猗的時間好像有點長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仰著頭盯著他瞧個沒完。

顧緋猗道:“陛下擔心小殿下,讓咱家給小殿下帶來了陛下親手煉製的金鉛丹。”

說著,從寬大的袖中取出了一隻錦盒,錦盒打開,裡面赫然躺著一枚金澄澄的丹藥。

謝長生心一沉。

老皇帝暮年,身體大不如從前時,便像曆史上其他皇帝一樣,開始追求長生之術。

在顧緋猗的主意下,老皇帝沉迷上了煉丹。

今日用胎兒血肉作為原料煉一枚長生丹,明日用一百名處子的發絲煉一枚幽香丹。

好在老皇帝不像其他同行,喜歡把丹藥贈來贈去,從來都隻是藏著掖著,就連最寶貝的小兒子謝長生都沒吃過。

這次,老皇帝願意拿出丹藥贈給謝長生,也不知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顧緋猗的主意。

隻是謝長生心裡清楚,這丹藥是萬萬不能吃的。

不好吃也就算了。

重金屬還超標。

吃一個瘋一個,療效都說好。

思緒一閃而過,謝長生皺著眉問顧緋猗:“你說這是誰送來的?”

顧緋猗微涼的視線在謝長生臉上輕輕轉了一圈:“自然是皇帝陛下。”

“那個醜老頭?”

謝長生的雙手“嘩啦”一下從水裡伸出來。

一直被他藏在水裡的肩膀和手臂浮出水面,翻滾的水紋在他雪白的皮膚上映出忽明忽暗的痕跡。

小狗崽子倒有一身好皮。

顧緋猗冷冷地看著他。

隻見謝長生猛地抓住錦盒中那枚金色丹藥,抬手一個用力將其扔得老遠:“我才不吃醜八怪給的東西!嘔!”

扔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捂著臉哭喊個不停。

陽蘿忙上前,哄著謝長生:“殿下,殿下,莫哭莫哭……”

又對顧緋猗道:“掌印有所不知,小殿下他今日……”

“咱家知道。”顧緋猗打斷陽蘿的話。

他早聽說了謝長生變成癡兒,心裡覺得是陰謀,有心想來刺探真假。

隻是臨時去謝小侯爺府上幫老皇帝傳了句話,才耽誤到現在。

顧緋猗垂眸,仔細瞧著謝長生的一舉一動。

狗崽子平日裡素來招人嫌,卻沒想到遭了報應,一朝撞到頭變成了癡兒。

隻是沒想到,傻了的狗崽子好像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瞧他拍著水哭的聲音都啞了,倒彆有一番趣味。

仔細想來,這應是顧緋猗第一次親眼見到癡兒。

他像是看什麼表演一樣,看了謝長生半天。

隻見謝長生先是哭,哭著哭著,卻好像忘了自己為什麼哭似的,被飄在水中的長發吸引了注意力。

伸出一根手指,把頭發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繞在指尖,等繞滿一根指頭,就換另一根手指去繞。

等五根指頭全都繞上頭發,謝長生卻驚恐起來:“救命!頭發咬我!”

顧緋猗:“……”

原來傻子竟是這樣傻的嗎?

雖還沒看夠,但也不想再和謝長生同處一室,顧緋猗開口喚他:“殿下。”

謝長生像是才記起面前有個人似的,整個人被嚇得震了一下。

抬眼看到顧緋猗,謝長生扁了扁嘴,又淚汪汪的了:“我不要吃醜八怪給的東西,我不要!!”

“既然殿下不願,那便算了。”

顧緋猗道:“顧緋猗告辭了。”

也不停留,再掃了一眼謝長生,轉身便走。

出了謝長生的擷芳殿,顧緋猗回想起謝長生的一臉呆像,又想起他叫老皇帝一口一個“醜八怪”,不由心情有些愉悅。

又想:傻子竟也能分清美醜。

思及此,顧緋猗突然心中閃過一些好奇——

也不知道他在這蠢貨眼中是美還是醜。

若是他給的食物,謝長生會吃麼?

這本是心底小小的一抹疑問,但隻是須臾,這念頭便像是燎原之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越想越覺得好奇,突然,腳步頓住,回轉。

-

顧緋猗走後,謝長生鬆了口氣。

趁著陽蘿轉身去找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金鉛丹的時候,飛快擦乾淨身體,扯過一旁的褻衣裹在身上。

又抓過外袍往身上套。

陽蘿回頭,忍不住笑起來:“殿下呀,衣服怎麼是這樣穿的?”

她正幫謝長生穿那繁雜的衣物,卻突然聽到有宮人來報:“掌印又來了。”

謝長生一愣。

他又回來做什麼?

莫非是要取回那枚丹藥,還是彆的什麼?

還沒等謝長生想通,那紅色的修長身影由遠及近。

顧緋猗停在謝長生面前。

四下看了一圈,突然從桌上拿起一塊糕點,遞到謝長生嘴邊。

問:“吃麼?”

謝長生:……????

不是,哥。

殺個回馬槍,就為了喂他吃口飯麼?

這會不會有些太曖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