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晉江文學城首發
沈玉嬌嘴角的笑意凝住。
在男人洞若觀火的目光下,她垂了垂眼睫,低聲道:“是為了青青麼。”
裴瑕眉頭折起:“青青是誰?”
沈玉嬌這才恍然他連青青的名字都未問,就將人趕出去了。
“青青就是那個新買的婢子。”她道。
裴瑕下頜微繃。
原來,她知道症結在哪。
可她既然知道,還在這揣著明白裝糊塗。
那口才散去一些的悶意霎時卷土重來,壓得他心頭愈發燥鬱,多年的養氣功夫好似也如大廈將傾,岌岌可危。
就在他沉息調氣,好歹克製住時,忽的又聽那道輕軟嗓音傳來:“郎君是不喜歡這種麼?若是不喜這種,那我下回替你另尋彆樣的……”
“沈玉嬌。”
男人沉冷的聲線陡然響起,沈玉嬌一時怔住。
夫妻兩載,他從未這般連名帶姓地喚她,可今日他卻這樣喊她,且那雙直勾勾看來的深眸,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黑涔涔,寒厲厲,宛若透不進一絲光亮的萬丈深潭,莫名叫她膽顫。
然那絲冷戾隻是一刹那,眨眼功夫,他雖仍繃著臉,眉眼間還算澹然,語氣也恢複一貫冷清:“難道在玉娘心中,我就是那等貪花好色之徒?”
沈玉嬌被他問得心慌,連忙解釋:“沒有,我沒這樣想過你。”
“那你為何要往我房中塞女人?”
裴瑕繞過書桌,步履沉穩地朝她走去,眸色深濃:“還是你覺得隨便塞一個女人打發我,我就不會再去煩你,更不會再逼著你違背心意,委身於我?”
“不…不是。”沈玉嬌看著他一步步走來,那道玉山般高昂的身軀逆著燭光,化作一道濃重的陰影,一點點將她籠罩住。
哪怕他並未紅臉,也並未嗬斥,可這樣的他,好似變得不一樣了,陌生,又叫她心慌。
“郎君,我從未這樣想過你,我隻是……隻是……”她腳步不覺往後退,直到後腰抵著桌沿,險些將熱湯都撞灑。
裴瑕皺眉,未再逼近,而是拉著她的胳膊,將人往身前帶。
沈玉嬌陡然被拉住,險些跌進他懷中。
好在及時穩住腳步,但那近在咫尺的胸膛以及撲鼻襲來的檀木香氣,還是叫她心口砰砰亂跳,思緒也變得混亂。
偏生頭頂還傳來男人不依不饒的追問:“隻是什麼?”
沈玉嬌輕咬唇瓣,往後退了一步,待到心緒稍平,才仰起臉道:“我是你的妻子,守真阿兄。”
她眸光輕顫著,有心虛,有慌亂,有忐忑,還有幾分害怕。好在來之前,她確定今日的目的,是以一口氣撐在胸間,叫她能在男人銳利的注視下,繼續開口:“我既沒法伺候你,自也不能霸占著你,叫你自個兒苦熬。何況世家子弟屋裡有幾個通房美妾,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卻也不必那樣苦
著自己……我,我不會妒的,真的。”
裴瑕喉間發澀,心下哂笑。
她是不妒。
可他妒。
想他裴守真,裴氏宗子,世家郎君,從小到大無數讚譽圍繞著他,而他如今淪落到,去妒一個粗鄙不堪的地痞無賴。
何其可笑。
“郎君?”沈玉嬌見他不說話,隻那雙看來的黑眸愈發深邃,那種陌生的慌亂感又悄然爬上心頭,她又想往後退:“你怎麼…不說話?”
後腰陡然被男人的手掌牢牢攬住,見她長睫驚慌地顫,裴瑕斂眸:“小心燙著。”
沈玉嬌腳步這才頓住,抿著唇,靜靜望他。
裴瑕沒挪開手,隻垂下眼,語調平靜無波:“你想我說什麼?”
“誇你溫柔體貼,還是誇你賢德大度?”
“亦或是順著你的意思,找幾個女人來我房中,從此你不必煩憂伺候我,我亦不必去後院打擾你,你我夫妻,貌合神離,過這餘生?”
“玉娘,你是聰明人。難道你真的認為,你我的症結,是無法同房?”
“你問問你的心。”
裴瑕深深盯著她的眼,仿佛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玉娘,我對外可做正人君子,但在你面前,我是你的夫婿,更是你的男人。”
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妻子的心裡,住著彆的男人。
這也是為何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沈玉嬌仿佛被他的過分冷靜的目光攝住魂魄,而他那字字句句,更如一隻無形大手牢牢攥住她的心臟,越攥越緊,她快要喘不過氣,眼睫也不覺顫著,口中訥訥:“郎君,我…我……”
見她眸光閃動,臉頰雪白,裴瑕閉了閉眼。
半晌,他收回攬著她腰身的手,長長吐了口氣:“罷了,你還是沒想明白。”
他轉過身:“你回吧。”
看著男人寬闊背影,沈玉嬌心下陡然一跳,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步子就先邁了上去。
“郎君。”她從後抱住裴瑕,嬌柔臉龐貼著他的背,嗓音微哽:“我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
男人的身子猛然一僵。
沈玉嬌已顧不上那麼多了,閉著眼,眼底隱約泛起濕意:“我既跟了你回來,我便是你的妻。過往的一切,我都會放下,徹徹底底地放下,真的,我想好了……”
說到這,她心頭陡然湧起一陣洶湧的酸澀,驚濤駭浪般襲來,叫她無比難過,難過到忍不住落淚。
晶瑩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抑製不住地從頰邊滾落,她越先克製,卻湧得越凶。
淚水洇濕了裴瑕的青衫,濕漉漉沾著他的背。
終是不忍心,他轉過身,將妻子擁入懷中:“乖,不哭。”
明明是安慰,可這安慰卻叫她愈發難過。
可難過有什麼辦法呢,要割舍一段感情,過程必然是痛苦的。
且她一時也分不清,為何會突然哭得這樣凶。
是在為負了謝無陵而愧疚,還是為辜負裴瑕的信任而慚愧,亦或是為她自己在哭——
哭沈玉嬌。
為人女、為人婦、為人母之外的,那個沈玉嬌。
裴瑕沉默地擁著妻子,手臂不覺收得更緊。
為了那個謝無陵,她竟哭成這樣。
但哭出來也好。
淚出來了,壓在心頭那些不該有的念頭也都隨著淚水離開。
“沒事的。”他低頭,薄唇輕蹭過她柔軟的額,待她哭得累了,他牽著她的手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
沈玉嬌哭到腦子都有些迷糊,待反應過來,驚覺她竟被裴瑕抱坐在懷中,臀下緊貼著他堅實有力的雙腿。
在他面前哭得這般失態,已經夠丟人了,現下還像孩子被抱在懷裡,她難為情地要起身,哭久了的嗓音還有些細啞:“抱歉,我失態了……”
她還看到了他淺色襟口,被她哭濕一大片。
丟人,太丟人,她都是做娘親的人了。
“無妨。”
裴瑕勾著她的腰,又將她摁回懷中,朦朧燭光下,如玉的眉眼蘊滿溫潤:“都說至情至近夫妻,你願在我面前展露這一面,我心下歡喜。”
在見到謝無陵與玉娘的相處之前,裴瑕並不覺得相敬如賓有何不好。
可見到他們倆相處後,裴瑕方知,日常與妻子相處,她外頭都裹著一層殼,那殼是溫柔嫻淑、端莊守禮,堪稱完美的世家淑女。
沈氏無疑給他培養了一位很好的宗婦,可“宗婦”一詞,更像個模糊的代號。
任何一位教養得當的嫻靜淑女,都可擔任裴氏宗婦。
可沈氏玉嬌,世間唯這一個。
而這世間僅有的沈玉嬌,現下在他的懷中,褪下那層體面的殼,顯露那包裹在殼下的真性情。
一個會哭會鬨,會委屈會難過,更會像個孩子般牢牢抱著他。
很難形容那是一種的感覺,明明心疼她落淚,可被她抱著哭時,從身到心都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滿足。
他看著她哭紅的眼睛與鼻尖,心好似也被她哭化了。
那份被融化的愛意,融進血液,沿著血管,傳送到四肢百骸,到身體的每一處經脈,如同湧動的熔漿,叫他渾身滾燙,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裴瑕忍不住低頭,薄唇落在她的眼皮。
她輕顫一下,卻沒有躲,而是閉上了眼,纖細手指抓住他的衣襟。
好乖。
心底深處那個聲音發出一聲喟歎,她的眼淚仿佛歡情散,叫他難以自控般,沿著她眼皮往下一點點吻去。
他動作輕柔地吻過她的淚痕,微微的鹹。
他又吻她的鼻尖,而後是她的唇瓣。
她今日抹著他喜歡的口脂,細嘗有淡淡的花香清甜,叫人不住索取更多。
太師椅足夠寬大,好叫他完全將她擁在懷中,也方便他俯身,吻得更深。
一開始,裴瑕隻是瞧著妻子哭的模樣可憐又可愛,想親親她。
然而唇舌纏繞之後,那念頭也隨著津液交/融變得貪婪。
人心本就貪婪,嘗到一點甜頭,便渴求更多。
何況她說,她已經想明白了。
一個綿長纏吻結束,裴瑕離開妻子的唇。
見她有氣無力靠在懷中輕喘,不僅眼睛紅,鼻尖紅,這會兒連著雙頰也紅霞籠罩,唇瓣更是水光豔澤,他喉頭不禁輕滾。
欲壑難填啊。心底那隱秘的聲音沉沉道。
修長大掌隨之牢牢扣住那把細腰,裴瑕的視線沿著她白膩修長的脖頸往下。
那玉色衣領在交吻間亂了,鬆鬆垮垮。
仿佛能聞到,那虛掩著的雪色間,盈盈散發的馨香。
“郎君!”沈玉嬌驚呼。
下意識伸手去攔,男人頭顱於身前緩緩抬起,削薄的唇含咬著一根纖細的係帶。
他往常清冷的神色不複存在,狹眸深深望著她,眼梢瀲灩著一抹薄紅,啞聲道:“乖玉娘,彆再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