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33】(1 / 1)

奪嬌 小舟遙遙 14519 字 6個月前

【33】/晉江文學城首發

熟悉的嗓音隔著紅蓋頭傳來,沈玉嬌一時僵住。

以為是幻覺,可那牢牢握著她的修長手掌,掌心的溫度與力道,都無比真切告訴她,不是幻覺。

裴瑕尋來了。

在她與謝無陵的婚儀上,他尋來了。

大腦霎時陷入一片混亂,無數的疑惑充斥在胸口,還有慌亂、無措、心虛、茫然……

“你他娘的,鬆開我媳婦!”

謝無陵暴戾的斥聲猛地響起,伴隨著揮拳的破風聲。

沈玉嬌隻覺自己被腕間那力道往後帶去,而後隻聽“咚”一聲悶響,大抵是裴瑕擋下那一拳,總之手並未鬆開。

左右響起冷兵器碰撞聲,以及一道細長嗓音:“快,攔下那無賴!”

這突變也叫沈玉嬌悚然回神,再顧不上其他,一把扯下紅蓋頭。

“住手,都住手!”

沒了蓋頭的遮擋,她也看清眼前的情況,原本喜氣熱鬨的院落此時一片混亂,甲兵們手持刀劍,面容森然地衝上前,賓客們抱頭亂竄,瑟瑟發抖。

而在她的面前,一襲牙白長袍的裴瑕,單手緊叩著她的手腕,清雋的眉眼一片凝肅,“玉娘,真的是你。”

身著大紅喜服的謝無陵在看到她蓋頭掀開的刹那,也上前一步,牢牢抓住她另一隻手:“嬌嬌,你彆怕。”

眼見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拽著她,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唯有那劍拔弩張的氣氛在無聲蔓延,沈玉嬌的腦仁突突直跳。

再看院內那麼多人都朝他們這邊瞧來,種種目光令人如芒在背,隻恨不得挖個地洞離開這是非之地。

長緩一口氣,她強行壓下心頭種種慌亂困惑,而後抬起一雙烏眸,視線在兩個男人之間流轉一番。最後落向裴瑕:“守真阿兄,你先鬆開我。”

她喚他,守真阿兄。

裴瑕目光略沉,待迎上那雙溪水般明澈的烏眸,窺其眼底的為難窘色,到底鬆開她的手腕。

沈玉嬌暗暗鬆口氣,又偏臉看向謝無陵:“你也鬆開。”

謝無陵不情願,撇了撇唇:“憑什麼?你是我媳婦。”

沈玉嬌蹙眉:“謝無陵。”

謝無陵:“……哦。”

到底是怕小媳婦生氣,老老實實鬆開了手。

再看那白袍玉帶的男人,不禁眯起眸,嬌嬌喚他阿兄?難道這人是自己遠在嶺南的大舅兄?

可這人氣勢洶洶,十足十的搶親行徑,可不像是來吃喜酒的。

“嬌嬌,他是誰?”謝無陵問。

沈玉嬌噎住。

這叫她如何答。

感受到兩個男人同時投來的視線,一左一右仿佛要在她頰邊燙出兩個洞,她捏緊掌心,不能這樣下去了。

沉下一口氣,她不再搭理他們倆人,而是轉身對僵在上座一臉尷尬的常六爺道:“六爺,有勞您幫著送送客。”

稍頓,餘光掃過謝無陵:“順道看著他,莫叫他衝動。”

常六爺自覺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但今日這種陣勢還是大半輩子頭一遭,不過見這小娘子冷靜托付,他緩過神,連忙頷首:“好…好……”

沈玉嬌感激致意,又側過身,稍定心神,仰臉望向裴瑕:“多日不見,守真阿兄與我談談可好?”

裴瑕垂下眼,見她嬌麗眉眼間是故作鎮定的沉靜,默了片刻,道:“好。”

沈玉嬌環顧一圈,這小院太小,又擠滿了人,如今能安靜談話的地方也隻有那間寢屋——

“進屋聊吧。”

她說著,又補充一句:“今日來賓皆是無辜之人,還望守真阿兄莫要傷他們分毫,放他們歸家。”

裴瑕掃過那一張張嚇得煞白的面孔,眉心輕折,而後朝站在一側身著灰青色內侍服的慶榮道:“汪內官,放他們走罷。”

慶榮叉著手:“裴郎君發話,奴才自當遵命。”

說著,他隨便點了位甲兵,細著嗓音道:“去尋些紙筆,將院中之人一一記名,待畫過押後,便可歸家了。”

那甲兵應諾,忙去安排。

沈玉嬌見狀,心下也明了,這是要記名留檔,若是今日院中之事傳揚出去,就照著冊子上的名字挨個盤問,總能揪到那多嘴之人,以作懲戒。

看這內侍細心如塵,辦事妥帖,一定不是尋常人。

隻是裴瑕身邊何時有內侍了?還有這些甲兵,也並非他的身份能調用的……

她心下諸般疑惑,也來不及細想,裴瑕開口喚她:“玉娘。”

沈玉嬌回神,朝他頷首:“嗯,進屋吧,那間。”

她稍稍伸手,指著那貼著大紅喜字,掛著紅綢的寢屋——

亦是她與謝無陵的婚房。

裴瑕緩步走過去,待推開門,看到屋內那一片更為鮮亮喜慶的紅,隻覺刺目。

沈玉嬌避開他投來的目光,再看院中那道穿著大紅喜袍的高大男人,他也正直勾勾朝她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謝無陵上前疾行兩步:“嬌嬌。”

卻被常六爺一把拉住,不讓他衝過去。

沈玉嬌朝他扯了扯唇:“沒事的。”

謝無陵見她強顏歡笑,心頭好似被什麼撞了下。

紅袍下的拳頭緊緊攥著,他咬牙:“我就在外頭,若是他敢動你半分,你儘管喊我。老子今日就算不要這條命,也定和他們拚了!”

沈玉嬌還想再說,身側響起裴瑕沉金冷玉般的嗓音:“玉娘,進屋。”

纖長眼睫輕輕顫了下,沈玉嬌回眸,隻瞥見男人神色淡漠的側臉。

他大抵是不耐煩了,亦或是……心頭也有怒意?

他的心思一向深沉難辨,不似謝無陵那般喜怒哀樂全在臉上,遂也沒再多想,隨他進了屋。

房門合上,屋內沒點燈,隻窗外投進一點點昏朦的光。

看著裴瑕負手站在屋內,周身氣

度與此處格格不入,沈玉嬌恍然意識到,原來這屋竟這麼小——

好像初次在這間屋醒來時,她也覺得這屋小。但後來習慣了,竟也不覺得小了。

緩步走到桌邊,她熟練地拿起火折子。

為著新婚,原本那個簡陋的燈盞被收進雜物間,桌上擺著的是一對粗壯的龍鳳喜燭。

沈玉嬌知道此時點起這對龍鳳喜燭,未免不合時宜,但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其他蠟燭,隻好硬著頭皮點燃。

屋內很快亮堂起來,大紅喜帳、大紅床單被褥、大紅的雙喜窗花、大紅的龍鳳喜燭,滿目大紅,輝煌鮮亮,喜氣洋洋。

她原以為今夜的局促,應當是和謝無陵在新房裡獨處時。

未曾想到,卻是和從前的夫君,彼此沉默著對峙。

細白指尖揪著喜服,遲疑片刻,沈玉嬌抬眼,看向那始終站著的白衣郎君:“守真阿兄,坐下說吧。”

裴瑕掃過這間狹窄卻精心布置過的寢屋,視線在書桌旁那張長椅略停,薄唇輕抿,到底是走過去,掀袍而坐。

沈玉嬌也在他對面坐下。

不知為何,當他那雙幽深狹眸靜靜看來時,心底驀得一陣心虛。

可她有何好心虛的呢?

是她想顛沛流離,流落異鄉麼?是她想不安於室,另嫁他人麼?是她背信棄義,對不住他麼?

沒有,她沒有對不住他,自然沒什麼好心虛的。

反而是……反而是他裴家……

沈玉嬌以為自己已經能心平氣和了,可想到那場大雨裡,她被人用匕首指著脖子,險些喪命。想到她獨自一人被拋在林間的恐慌與無措,想到逃亡一路上的洪水、瘟疫、勞累、饑餓、病痛、擔驚受怕……

胸前諸般情緒如潮水般激烈翻湧著,她搭在膝上的雙手,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再次抬頭,她眼眶微紅,哽噎開口——

“你如何尋到這的?”

“你怎會淪落至此?”

兩道嗓音幾乎同時響起,對座倆人皆是一怔。

待觸及她泛紅的淚眼,裴瑕眼波輕動,而後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她:“玉娘,不用怕了。”

沈玉嬌看著那方潔淨的絲帕,猶豫片刻,還是接過:“我不怕。”

沒什麼好怕的。

若今日來的是裴氏其他人,她或許會怕,可面前之人,是裴守真。

她信他、敬他,更知他不會害她。

裴瑕看她掖了掖眼角,不疾不徐將事情經過說了遍。

得知是崔郡守家的六娘子認出了自己,沈玉嬌錯愕半晌。

應國公府的春日宴,那時她家中尚未敗落,她的確是赴宴了。

可崔家六娘子,她壓根就不記得這號人。

沒想到因緣巧合,竟是從這微末之處出了岔子。

沈玉嬌恍惚了好一陣。

裴瑕也不催她,隻靜靜看著龍鳳喜燭之下,她一襲紅裝,描眉點

唇,昳麗嬌美的模樣。

隱約間,好似回到去歲的洞房花燭夜。

她也是一襲紅妝,隻那時她眉眼間滿是嬌怯羞赧,垂著眼,不敢看他。

但他也撞上好幾回,她偷偷看向他的眼,燭火下亮晶晶的,仿若盛滿星辰。

沈氏玉嬌,是他裴瑕之妻。

自始至終,毋庸置疑。

“守真阿兄……”

輕輕的喚聲暫時拉回他抽離的思緒,裴瑕掀起眼簾,望向對座之人。

這個稱呼,雖也沒錯,可自成婚之後,她便極少這樣喚他,大多是喚他郎君。

她都不喚他郎君了。

這個認知叫裴瑕胸口莫名悶窒,面上卻不顯,平靜應著:我在。??[”

沈玉嬌隔著龍鳳喜燭的暖黃燭光看著他,漆黑眼裡躍動的光,分不清是火光,還是淚光:“如你所知,五月裡,府裡便將我發喪了……”

稍頓,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諷弧度:“何其有幸,我能目睹自己的喪禮。”

裴瑕薄唇緊抿,沉吟片刻,他啞聲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你不必隱瞞。無論如何,我皆會為你做主。”

為她做主麼?

沈玉嬌眸光輕閃,她並不懷疑他的公正,隻是……

罷了,總得說個明白。

她稍定心緒,到底將搬去妙安堂之後的經曆,娓娓道來。

大紅婚房好似與外界隔絕一般,隻剩下她平靜敘述的嗓音,以及燭火時不時的蓽撥聲。

待說到流落金陵,在土地廟被謝無陵發現時,裴瑕沉沉開口:“好了。”

沈玉嬌看向他。

裴瑕面容平靜,隻眉眼間凝著一份濃重又複雜的鬱色,深潭般的黑眸定定望向她:“玉娘,是我之過。”

沈玉嬌微怔:“這怎麼能怪你……我…我從沒怪過你……”

頂多是怪王氏做得太狠絕,也怪自己命不好,若是家中未曾敗落,又何至於被欺至此。

“你該怪我的。”

裴瑕道:“我是你的夫君,卻未能護你,害你經曆這諸多苦難。”

想到她口中輕描淡寫的瘟疫、接生、饑荒,搭在膝頭的長指不禁攏緊,裴瑕重重閉了閉眼。

再次睜眼,他問:“既來了金陵,為何不去淮南尋我?”

沈玉嬌默了兩息,道:“尋你作什麼呢?裴氏宗婦已死……那就當她死了吧。”

裴瑕眉心擰起:“你這是何意?”

沈玉嬌抿了抿唇,少傾,她起身,行至裴瑕面前,屈膝就要拜。

膝蓋還未落地,雙臂就被面前的男人牢牢托住,他眉頭皺得更深:“玉娘,你這是作甚?”

沈玉嬌也比不過他的力氣,到底是被他拉了起來,一站穩,發現倆人距離太近,她都能聞到他衣袍熏的清雅檀香,腳步不由朝後退了一步。

裴瑕見她刻意保持距離,眸光一凝。

他們是夫妻,本不該如此。

“守真阿兄。”

玉娘,彆這樣喚我。≦≦[”裴瑕直起身,狹眸深深望著她:“我是你的郎婿,並非你的阿兄。”

沈玉嬌心頭輕顫,卻還是硬著頭皮,迎上他的目光:“裴氏宗婦已死,你的妻子沈氏已葬在邙山,如今天下皆知你裴守真是個鰥夫。”

“守真阿兄,你能來尋我,願意替我主持公道,我很感激。但自那日看到送葬隊伍從我面前經過,我就打定主意,從今往後,就當沈氏玉娘已死,你施於我全家的恩,便以我一命抵了,從此你我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她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不住蓄了滿眼的淚:“你就當今日沒見著我,回去過你的日子吧。”

裴瑕聽得她話中訣彆之意,胸膛那陣莫名悶窒之意更甚,直壓得他喉頭都發澀。

“玉娘,我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瑕默了一瞬,上前攬住她的肩:“我既知你還活著,又怎可將此事囫圇揭過?你若還信我,回府後,我定給你一個交代。”

感受到他溫柔的懷抱,沈玉嬌身子一顫,有那麼一瞬,好似又回到半年前繾綣時光。

可這滿屋的鮮紅灼眼,她很快清醒,從他懷中離開,含淚凝著他:“如何交代?害我之人是你母親!你雖是個秉公持正的君子,可她是含辛茹苦將你養大的寡母,本朝以孝為天,你若大義滅親,處置了她……你日後的仕途該當如何?除了我,無人會讚你大義滅親,旁人隻會覺得你冷血無情、色欲熏心,竟為妻室,忤逆寡母!守真阿兄,不值當,真的不值當……”

“就這樣吧,我不怨你,真的不怨你。”

沈玉嬌道:“我如今這樣挺好的,謝無陵他對我很好,對平安也很好,他如今在衙門也有份正經營生,也答應我會發奮進取。”

裴瑕見她往後退開,又聽她話中之意,並不願與他回去,眉頭擰得更深。

“你是不想讓我陷入孝義兩難,還是,舍不下外面那個無賴?”

沈玉嬌霎時被問住,一時啞然。

心裡也變得混沌糟亂,辯不分明。

裴瑕見她怔忪不語,眉眼微緩,道:“若是為前者,你不必擔心。若真是母親行此惡舉,自當有族規處置。隻是……”

他黑眸眯起:“玉娘,你能確定,幕後之人就是母親麼?”

沈玉嬌眼睫動了動,知他這話是心平氣和的討論,也如實回道:“我是不願信的……但除了夫人,府中還會有誰下如此狠手?且若不是得了夫人首肯,府中誰敢那麼急著發喪?”

裴瑕深覺此事定有內情,可現下未回府中,一切也全是臆斷。

“玉娘,你乃我妻,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看向她,低沉嗓音一片平靜:“我說了會給你一個交代,便不會食言。”

沈玉嬌見他仍是要帶她走,心下猶如壓了塊石頭,又如聚了團亂麻。

從前王氏說他性子軸,她還不覺什麼,可現下見

他這正義凜然,誓要替她討公道的模樣,也真覺得太軸了!

宗婦沈氏都被埋進土裡了,他把個“死人”帶回去,又算怎麼回事?

何況裴府之中,她這宗婦為人不喜,處處憋悶,倒不如在外,清貧卻自在。

“守真阿兄,若我說,是後者呢?”

沈玉嬌咬了咬牙,也豁出矜持,望向他:“我是自願嫁給謝無陵的,你我緣分已儘,還望你能成全我與他。”

話音落下,一貫淡然清冷的裴氏宗子,冷白臉龐有了一瞬僵凝。

他一向賢良端莊的妻,短短半年,竟要為其他男人,舍了他。

“我無須你為我討回公道,你若真想補償我,就成全我與謝無陵。從此我是生是死,是好是壞,都與你無關。”

“……”

“守真阿兄,你是君子。”

沈玉嬌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反正你去歲娶我,也是遵諾守約,我感激你,往後也會一直感激你。”

昏黃燭光輕曳著,曾經的夫妻倆靜默對視著。

裴瑕聽得她的話,心頭浮起一絲從未有過的迷惘。

她說的不錯,既為君子,當成人之美。

他娶她,也是遵循君子守諾。

如今她為苦主,都不願再追究往事,自己又在堅持什麼?

“蓽撥”又一聲燭爆聲,裴瑕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心口。

那陣窒悶之下,傳來隱約鈍痛。

良久,他抬起眼,聲音微澀:“我可以做君子,成全你們。但你可曾想過你遠在嶺南的父母兄嫂?”

沈玉嬌面色一變,怔怔望向他。

裴瑕道;“此番平叛用功,我本打算用軍功,與陛下換一個替你父兄翻案的機會。”

他…他竟然記著替她父兄平反之事。

沈玉嬌心頭五味雜陳,又咚咚咚跳得飛快,父兄平反啊,那是她一直期盼的事。

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她克製著那份激動,望著他:“守真阿兄,這是利誘麼?”

裴瑕:“……”

沈玉嬌道:“若非利誘,便是我不與你回去,難道你明知有冤,會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聽得這反問,裴瑕一霎啞然。

他望著他這之前從未顯露過這嘴利狡黠一面的妻:“你就如此篤定我會出手?”

沈玉嬌點頭,烏眸一片堅定:“因為你是裴守真,是君子。”

她這份篤定與信任,叫裴瑕失語。

也生平頭一次對自己堅守的君子之道產生了質疑。

“守真阿兄,我知你是個好人,與你夫妻一場,我…我不後悔。”

沈玉嬌直身,與他深深一挹禮:“隻緣分儘了便是儘了,我如今與謝無陵成了親,日後便是他的妻。你天資卓越,俊雅不凡,想來也能再覓得一位佳婦,替你安定家宅,繁衍後嗣。”

話音剛落,她忽的感到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變得深沉。

沈玉嬌一怔,待覺出不對,身形修長的男人已然上前一步,目光直直落在她那掩蓋在寬大婚服下的腰腹之上,嗓音沉啞:“玉娘,君子可不會讓自己的妻懷著自己的子嗣,嫁於旁人。”

沈玉嬌面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既驚訝於他如何看出來,又納悶他如何就如此篤定孩子是他的。

她急急往後退兩步,偏臉否認:“這孩子…孩子不是你的。”

裴瑕道:“那是誰的?”

“是…謝無陵的。”

“那你可敢伸手,讓我掌脈?”

沈玉嬌眉心一跳,她竟忘了裴瑕平素也看醫書,略通岐黃之道。

這要是一把脈,孩子月份一摸出,便是萬般抵賴不得。

裴瑕見她這反應,也知腹中子,的確是他的。

原本沉鬱的胸間好似拂進一縷清風,有了個出路。

君子得自己養妻與子,怎可假手他人。

他眉眼微舒,走向沈玉嬌,見她低頭不語,他抬手,再次擁她入懷。

“我們有孩子了。”

他低頭,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嗓音溫潤輕緩:“玉娘,辛苦你了。”

沈玉嬌呆楞楞地靠在他懷中,腦子混混沌沌,心裡更是百感交集,分不清什麼滋味。

直到男人修長的手掌輕撫上她的腹,她垂下眼,陡然覺得可笑。

想當初,這孩子還是謝無陵勸她留下的。

誰曾想,今日竟成了裴瑕不願鬆手的緣由,成了她與謝無陵分離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