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17】(1 / 1)

奪嬌 小舟遙遙 6238 字 6個月前

第17章

【17】/晉江文學城首發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糊塗蟲,有孕三月,竟也不知?”

謝無陵沒好氣地掀起袍擺,一屁股坐下窗邊的長椅上,那雙平素噙笑的桃花眼此時黑沉沉,定定盯著床邊怔住的小婦人:“說吧,你嘴裡到底有幾句話是真,幾句話是假?怕不是馬翠蘭這個名兒,也是糊弄我的吧!”

沈玉嬌還未從她身懷有孕的消息中緩過神,又聽謝無陵的質問,一張清婉小臉白了又白,隻覺頭暈目眩,耳畔嗡鳴。

她怎麼會……有孕了?

頭顱怔怔地低下,她的視線落在平坦的腹部,仍是不可置信這裡面竟然有了個小生命。

細細想來,自逃荒後,她的確沒再來過癸水,但她一直覺得是饑餓疲倦,氣血不足而致,之前她在醫書上看到過這種症狀。

且這一路上又是躲洪水又是逃瘟疫,哪怕偶覺胃中不適、無力嗜睡,她隻當剩飯剩菜難以下咽、奔波逃荒太過勞累,壓根就沒往有孕那邊想過——

她怎麼就有了呢。

思緒恍惚飄到裴瑕離府的最後一晚,那晚照著周女醫傳授的那些姿勢,她與裴瑕歡好了三次。

難道就是那晚,周女醫的法子奏效了?

往事重重,恍若隔世般湧上腦海,沈玉嬌心下既覺哀戚,又覺荒唐可笑。

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時發現懷上?若是在妙安堂時便知曉,或許王氏看在孩子的份上,當初也不至於趕儘殺絕。

至於現在……

“馬翠蘭!蠢婆娘!糊塗蛋!”

男人不耐煩的嗓音聲聲入耳,沈玉嬌回過神,抬眼便見謝無陵大馬金刀地坐著,那張本就板著的臉更黑了三分:“老子跟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沈玉嬌眸光輕閃,想要反駁,又沒那個心情。

靜了片刻,她咬著失了血色的唇瓣,啞聲開口:“落胎藥,你還有嗎?”

謝無陵正氣悶著,冷不丁聽到她這話,也怔了一怔。

“你問那個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

沈玉嬌面色仍是蒼白,眉眼間卻是異常的孤冷沉靜,兩片唇瓣上下一碰:“落胎。”

謝無陵額心一跳,凝視著眼前這張柔婉卻又決然的臉龐,神情難辨:“你要落胎?

沈玉嬌目光怔怔:“不然呢?”

這句不然呢她說得輕飄飄,卻不是如釋重負的那種“輕”,而是透著幾分“窮途末路”的頹喪。

謝無陵的胸膛忽的就如被壘塊堵住般,既沉又悶,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明明從昨夜老李頭給她摸出孕脈時,他就決定了,熬一碗落胎藥哄騙她喝罷,這事也就翻篇了。

畢竟生下來的娃兒沒辦法塞回肚子裡,若真的生了,總不能謀了棄了,也隻能捏著鼻子養。可現下娃兒還在她肚子裡,既然能一碗湯藥解決掉,他自然也沒有給彆人養娃的癖好,不如早點解

決掉。反正日後她踏踏實實給他當媳婦,她想要孩子,他和她生六七八個都行。

在廚房熬藥時,他甚至連她落了孩子後,該如何安慰她的詞兒都想好了。

現在倒好,她一句“我覺著你不是壞人”,他就心軟了。甚至覺著養就養吧,養一個也是養,養一雙也就是順帶的事,反正隻要她願意給他當媳婦,過去的事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沒想到他這邊打算讓步了,她自己卻要落胎?

“老李頭說,你腹中這孩子是頭胎……”謝無陵繃著下頜,一錯不錯盯著她:“那你帶來的那個孩子,是哪來的?”

沈玉嬌也知瞞不住,低聲道:“平安是我救命恩人之子。”

謝無陵了然,再看她一臉凝重,扯唇道:“你對他人之子尚且視之如命,對自己的骨肉怎麼就那麼狠心?”

狠心麼?

纖細手掌不禁撫上腹部,沈玉嬌眸光恍惚,嗓音低低:“我丈夫已死,我一弱女子帶著一個孩子逃荒已費儘心力,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再養一個?不若趁著月份尚小,一碗湯藥下去,也免得將他帶來世間受苦……”

就算她之後能活著到達嶺南見到父兄,他們仍是奴籍,生活艱辛,也無法幫她什麼。她也不敢奢望太多,隻想著在嶺南尋個離他們近一些的地方落腳,到時找個地方做工,刺繡女紅也好、漿洗衣物也罷,總之能掙得三餐溫飽,能把平安養大成人,就已是萬幸。

但這種情況,若是再來一個孩子,她是決計養不活的。

謝無陵聽著她這話,濃眉擰了又擰,沉聲道:“不就是死了個男人,這麼頹喪作甚?這世上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走,再找一個不就成了!”

說著,他將桌上油燈往前挪了挪,他那張俊臉頓時照得更亮了些:“你面前不就是個現成的絕世好男人?”

沈玉嬌怔了怔,望向昏黃燈光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心下湧動諸般不解。

她遲疑著開口:“你…為什麼……”

為什麼願意要她這個已婚婦人,哪怕還帶著一個…哦不,該說是兩個“拖油瓶”。

不等她問出口,謝無陵便猜到她要問什麼,嗤了聲:“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老子做事向來隻憑這個。”

他伸手拍了拍健碩的胸膛。

沈玉嬌:“良心?”

“良心是什麼東西?老子是說心情。”

謝無陵下頜抬起,又恢複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模樣:“反正你,老子是要定了。至於你肚裡這個小崽子,你在外逃亡跟個餓死鬼似的,它竟然還能活下來,可見你和它的母子緣分不淺。既如此,你就安心把它生下來……”

說著,他還伸手一指床裡面睡著的小嬰孩:“以後那孩子就叫謝天,你肚裡這個就叫謝地,等咱們成了親,過個一兩年,再生兩個,兒子就叫謝金剛,女兒就叫謝觀音。”

他越說越覺得四個孩子剛剛好,也不等沈玉嬌再說,就揣著那隻大海碗起身:“行了,你也

彆著急拒絕。左右大夫說你身體弱,要好好養幾天,你就在這先住著,順便想想老子的話。”()

反正老子要力有力氣,要相貌有相貌,你跟著老子,絕不叫你吃虧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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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陵撂下這句話,便往門口走去。

看著那道即將消失在木門後的高大身影,沈玉嬌心下忽的一動,脫口喊道:“謝無陵。”

那身影停住,男人側過半張輪廓分明的側臉:“還有事?”

“我不叫馬翠蘭。”

沈玉嬌唇瓣輕抿,再次開口:“我叫…沈玉嬌。”

門口的男人愣了下,而後另半張臉也轉過來,狹長桃花眼噙著三分笑,語調慵懶而輕緩:“知道了,小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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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萬籟俱寂,隻偶爾傳來幾聲夏蟲啾鳴

青紗帳裡,沈玉嬌躺在硬板床上,眼睛直直盯著灰蒙蒙的帳頂,雙手疊放在平坦的腹部,心頭思緒宛若一團亂麻。

怎麼就有了呢。

怎麼不早不晚,偏偏這時有了呢。

自從和裴瑕成婚,他們都無比期盼著一個孩子的到來。

她至今還記得裴瑕離府的那個清晨,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腹部停了許久。

雖然他沒說,但她想,那時他應當也在期許著有個小生命在她腹中悄然萌芽。

那不僅僅是他們的骨血,更是他給她的護身符。

後宅女人,想要安身立命,不就是靠娘家、夫君、子嗣這三樣麼。有了子嗣傍身,她也能在裴府站穩腳跟,更不怕旁人再多置喙。

可現在,裴氏宗婦已死於一場意外——

裴家都回不去了,腹中這個孩子好似已沒了必要。

理智告訴她,趁著孩子尚小,放棄它才是最好的。

但一想到這一路顛簸逃命,這小小骨血就在她腹中靜悄悄發芽長大,不像其他胎兒那般珍貴脆弱,一點風吹草動就保不住,它頑強又堅韌,不曾放棄半分來到世上的希望。

熬過洪澇和瘟疫,熬過一路饑餓疲憊,最後卻要被自己的母親給放棄……

它是一團血肉,卻也是她的孩兒啊。

或許真像謝無陵所說,這孩子與她有緣……

沈玉嬌偏臉,透過灰蒙蒙的青紗帳看了眼窗外。

七月底,沒月亮,外頭黑漆漆一片,百姓居所不比深宅大院,宅院裡再晚廊上也點著燈透著光兒。可於百姓而言,燈油是筆不小的花費,入了夜就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照說在這全然漆黑的陌生環境,她該怕的,但或許是知道外頭那間堂屋裡,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躺在那,哪怕認識不過一日,那人卻莫名叫人生出一種信任,便不那麼怕了。

夜色仍茫茫,她雖還搖擺著拿不定個主意,心裡那杆秤卻已不知不覺偏向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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