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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也沒留針太久,大概一刻鐘後,取出針,因為手術縫合針比一般針灸針是要粗和硬一點的,所以稍微有點出血,不多,用棉球隨便壓一壓就沒了。

“明天應該就能恢複正常,記得彆用抗生素,我開個方子,明天你們出去抓。”

瞿建軍再一次見識了她的針灸神效,哪有不信的,立馬遞過來一個筆記本和鋼筆。

清音略加思索,開出一個清熱解毒、涼血化瘀的方子,囑咐煎煮和服用方法,就準備走人了。

鬼知道她現在有多急!

但手卻被人輕輕勾了一下。

是顧安,他已經睜開眼,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平時的顧安吊兒郎當,桃花眼裡滿是興味,似乎下一秒就要打什麼壞主意,但此時他的眼睛卻格外清明,眼白稍有些紅血絲,但眸子很黑,裡頭像有一灣水 ,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彆說,他現在還挺像……像個正常人。

清音搖搖頭,心說自己對精神小夥的要求可真低。

“彆,彆,讓,我媽,擔,心。”他換著氣,很久才把一句話說完。

“行,我會跟她說,我今天看見你了,等你養好傷趕緊回去。”人是抓間諜當晚受的傷,昏迷之後所謂的給保衛科科長打的電話也是瞿建軍幫的吧。

“好。”

不知道怎麼回事,清音居然覺得他這聲“好”,像個小學生,居然莫名的有點……乖。

清音走到門口,忽然發現那個年輕軍醫一直在跟著自己,她挑眉,“有事?”

“嗯,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把她當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

清音還真沒生氣,能看出來他也是真心關心顧安才會對自己生氣,他跟顧安應該是不錯的關係吧。

“我想問一下,為什麼隻相差兩個小時,心率差彆卻那麼大,他明明是靜息狀態。”

“子時陰陽相交,二者相搏也是最激烈的。”

她知道什麼樣的人信中醫,什麼樣的人不信,他就是後者,跟他解釋子午流注解釋陰陽關係他肯定嗤之以鼻,所以留下一句愛信不信的“鬼話”揚長而去。

軍醫:“……”什麼亂七八糟的陰陽,怎麼不說五行,怎麼不說八卦!

駕駛員負責把清音送到胡同口,清音瞅著沒人,趕緊貓進去,直奔廁所。

憋了這麼久,她膀胱都要炸了!

幸好,院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剛才她就好像聽見男廁所有人抽煙,估摸著也是出去上廁所的。

這一夜,沒人知道她出去了一個小時,就是住倒座房的柳家也隻是看見她進來,沒看見她啥時候出去。

第二天一早,清音趕緊去顧大媽家,說自己昨天在廠裡遇到顧安了,那小子瀟灑得很,隻顧著跟朋友去吃涮羊肉,還讓她們再上剛子家找他,兄弟們都笑話他呢。

這些話倒還真像他說的。

顧大媽“阿彌陀佛”幾聲,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

接下來幾天,清音照常上下班,關於間諜的傳聞卻依舊熱度不減,每天都能聽到李姐打探來的各種小道消息,什麼隨著窩子被端,又陸續抓到幾個下線,什麼除了這些土製.炸.藥,還有手.槍啥的,就藏在化肥廠家屬區內,大家聽得是又好奇又後怕。

畢竟,誰能想到,昨天還跟你一起上下班有說有笑的同事,明天就查出來是窩藏大量暴力武器的間諜啊,這光想想就刺激!

“對了,小楊你上次相親對象不就是化肥廠的,他沒跟你說點啥?”張姐擠擠眼睛,問楊護士。

楊護士不自在的翻個白眼,“又沒成,啥叫對象。”

“咋沒成?哎呀小楊啊,不是張姐李姐說,你年紀不小了,差不多得了,可不能再這麼挑下去,女同誌的青春經不住啊……”巴拉巴拉。

清音聽得津津有味。

楊護士相親在鋼廠一點也不稀奇,附近幾個大廠的適齡男青年基本都被她相完了,愣是沒一個看對眼的。

當然,大多數時候是她看不上對方,畢竟醫務室護士是體面工作,她長得也不賴,對男方的家境和工作要求也不低。

幾人正說著,忽然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來到門口,“嘰嘰喳喳像什麼話,這是單位,不是菜市場!”

林莉狠狠瞪了所有人一圈,尤其清音臉上。

清音:“???”合著就我一個人說八卦是吧?

“最近不太平,少在外頭嚼舌根,彆仗著自己年紀小……”

“林主任,您是在說我嗎?”清音人畜無害的臉上,困惑加迷茫。

林莉一噎。

但清音不給她找補的機會,說實在的她忍林莉很久了,要是她自己工作沒做到位被點名批評她心甘情願受著,可明明她好好上著班呢,就因為聽了兩耳朵八卦,全程沒開口傳過啥就要被扣帽子,清總也不是軟柿子。

“我從小跟著父親學醫,臨證多年,時時謹記‘事不可以不嚴,分不可以不查’的教誨,主席老人家也說過‘黨員應是實事求是的模範,是具有遠見卓識的模範’,我不知道林主任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但我希望您作為一名合格的領導,說話做事要能實事求是。”

林莉平時最會用大道理壓人,沒想到這個人畜無害的小丫頭居然比她會說大道理,還句句在理上,讓她反駁不了,搞不好她還要給自己扣一個“不合格黨員”的帽子……這真的是堂姐林素芬說的被寵壞的小女孩嗎?

清音也不扯其他人下水,留下這麼一句,坐回自己位子上看書。

林莉站了會兒,愣是沒想出怎麼反駁,隻能黑著臉離開。

“小清你可真牛,居然敢跟她叫板!”

“你可是咱們衛生室這個。”李姐豎起大拇指。

清音隻是淡淡笑笑,沒出聲,三名護士雖然是林莉七彎八拐的親戚,但因為她一直擺著教導主任的架子,大家都不喜歡她,平時也沒少說她壞話。但她們說是她們的事,她卻不能,她跟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彆看小小一個衛生室,隻有五個人,關係卻複雜得很。

不過,跟上輩子自己待過的臨床科室比起來,這都是小兒科,畢竟這裡沒有動輒以萬為單位的利益關係,也沒有複雜的醫患關係,跟如履薄冰的臨床比起來,打嘴炮真的怪輕鬆。

***

林莉的鬱悶並未結束,她尋思著下次見到堂姐要好好問問,怎麼清音跟她說的不一樣,誰知剛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見一群人朝這邊走來,領頭的還是廠裡辦公室主任,腰都快彎成九十度了,嘴巴咧成一朵菊花,可後面的人壓根沒接他的嘴,那幾個陌生人就隻跟劉副廠長說話。

估摸著是哪裡來視察的領導。

林莉也不是會來事兒的,不喜歡往跟前湊,正想進屋,忽然就被辦公室主任看見,“哎喲,巧了,林主任!”

“你今早聽見喜鵲叫沒?你們科有大好事啊!”

林莉滿頭黑線,心說放屁的好事,她剛被清音氣了一頓呢。

“你們科室的小清大夫呢?快把她請出來呀!”

林莉差點罵臟話,她還要把清音請出來?她沒聽錯吧?

然而,辦公室主任已經快步跑到護士辦公室門口,把“小清大夫”給請出來了。

清音比林莉還懵,李張揚三人更懵逼,她們以為林莉這是打嘴仗打不過,去搬救兵呢!

“小清你彆衝動,廠辦的問啥你說啥就是。”

“對,咱們可以幫你作證,你彆怕。”

“這位就是小清大夫,實在是英雄出少年,虎父無犬女啊!”

清音:“???”

“你才剛上班沒多久就幫咱們醫務室收到有史以來第一面錦旗,真是給咱們醫務室大大的增光了啊!”

清音這才看向不遠處的一群陌生人,當然也不全然陌生,其中她還認識李修能呢。

此時的李修能,正被一位保養得宜的中年美婦攙扶著,他手裡還捧著一面紅色的錦旗。

和劉副廠長站一起的,是幾位梳著大背頭的中年領導,隻見其中一位和李修能五六分像的邁步過來,一把握住清音的手,大力晃動幾下:“感謝清大夫,我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

林莉:“???”我沒聽錯吧?

李張揚:“???”小清音真會看病?

其他人則七嘴八舌,說清楚來龍去脈。

“幸好你提醒及時,修能才能及早發現,及時手術,醫生說要是再晚幾天,瘤子就要破了,他就會有生命危險。”

“謝謝你啊清大夫。”李母也上前跟她握手,雖然心裡對她的年輕程度大感吃驚,但李修能一說她是曾經赫赫有名的清老大夫的閨女,似乎又說得通了。

畢竟,中醫是很講究傳承的實用技術,早跟師,早臨床,就能早成才。

現在送錦旗不像後世,患者家屬一送了事,李家不僅全家出動,還直接把區裡組織部的領導都請來了,在大家見證下,又是放鞭炮,又是領導講話,最後才在眾人注視下將錦旗掛上去。

隆重程度,讓清音都咋舌。

難怪以前爺爺說送錦旗是對醫者最大肯定時,她總覺得不太像,畢竟那個年代的錦旗隨便花點錢就能在文印店打印一張出來,甚至有些江湖郎中還能造假,自己給自己送,營造一副醫術高明的假象。

這年代的錦旗,含金量可真高——

本來,清音入職拿的是全廠倒數第二的十七級工資,因為這面錦旗,廠人事科直接破格給她漲了一級,漲到中專生實習工資37元,比上了六年班的清慧慧還高。廠裡還承諾縮短她的實習期,隻要滿半年就能再漲一級,中專轉正工資可是四十二塊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