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則，譚雄，你們兩個先站在這冷靜一下。”

範晚檸分開兩個孩子，把人提溜到了園長辦公室。

目前恢複記憶的人不多，異能局能參與到對聞則行為監控的人手吃緊，整個幼兒園隻有範晚檸一人身懷特殊任務。

其他老師都把聞則當成普通五歲小孩子對待。認真說來他也不算太普通，是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孤僻小孩。

比如園長，在得知聞則和譚雄打架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小範，你打電話通知兩個孩子的家長過來一趟。”

“叫，叫家長？”

範晚檸也傻了，從來沒想過會有祂因為打架而叫家長的情況出現。

世界會不會因此毀滅啊？

她不敢輕舉妄動，而是默默捏著手機退出了辦公室。電話沒有第一時間打給家長，而是打給了趙主任。

趙主任那邊依舊很吵，似乎是又發生了什麼意外情況。

“喂，怎麼了？”

範晚檸沉默幾秒，才說：“聞則和同學打架了，園長要叫家長。”

聽起來很幼兒園日常，放在祂的身上，卻怎麼聽怎麼離譜。

電話那頭的趙主任似乎也被震撼住了，說話都有些結巴：“聞，聞則，打架？不是，祂沒把幼兒園給毀了，而是，打，打架？”

“是的。”

“怎麼可，不是，唉，算了，先，就先叫家長吧，一切按人類標準處理。”

趙主任畢竟經驗豐富，很快從離譜之中找到合理的建議，“還有，直接打給聞則的媽媽，他爸爸在異能局處理突發事件，應該是沒法趕過去的。”

“好。”

聞則抱著他的小熊玩偶，沉默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園長看了一眼長相精致，面無表情的聞則，又看了一旁鼻青臉腫，鼻子下還掛著鼻涕的譚雄，心裡再次歎了口氣。

她在幾分鐘之前，仔細看過監控，基本了解事情經過。

譚雄主動挑事，也是先動手的，而聞則自衛還手。小孩子之間的衝突，本來道個歉就可以了事。

可問題是聞則下手狠，一拳一拳都照著臉去，譚雄的父母又是難搞的角色，動不動就大鬨幼兒園。

園長頭疼，晏玖也在教育聞則。

“你說你，我不是讓你打肚子，看不出來嗎？你怎麼趁著黑照著人家的臉去啊？”他的語氣，頗有幾分很鐵不成鋼的意味。

聞則低聲說：“他說你是破爛小熊，他才是破爛。”

譚雄還在那嚎哭聲恰到好處地掩蓋了聞則的聲音，但晏玖還是聽清楚了。

而且，他還理解了聞則的意思。沒有人能說小熊是破爛，說了的話，那就自己變成破爛吧。

“……”晏玖有些頭疼，他一不是人類，二沒當過爸爸，總覺得聞則似乎在哪一方面有點不對勁。

不過，這股子天生的狠勁，或許也是他能在末日世界存活到最後的關鍵。

在教育兒童方面，果然他還得多多學習，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本來隻想著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沒想到聞則下手過於狠辣。

晏玖歎了口氣，聽到推門進來的範老師對園長說：“我已經通知兩個孩子的家長，馬上趕過來。”

得，叫家長了。

晏玖遲疑片刻，還是很有義氣道：“聞則，如果待會你的媽媽教訓你，你就說是我教唆你的。”

聞則比他更講義氣，果斷拒絕：“不行，是我想保護小玖。以前我不知道怎麼樣保護彆人，謝謝小玖教我怎麼保護彆人。”

晏玖隻能無奈閉嘴，感覺他再多說兩句，這孩子會被自己越教越歪。

沉默持續二十分鐘後，園長辦公室的門被一把推開。

門口站著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打扮得衣冠楚楚，隻是身上那股子戾氣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正經生意人，而是洗白的□□大哥。

男人後面跟個穿著高跟鞋連衣裙的女人，她一進來，看到譚雄的慘狀就發出一聲驚呼。

“oh my god！我的寶貝！”她語氣之浮誇，仿佛在演舞台劇。

女人衝過去抱著譚雄就要哭，譚雄卻一把推開她，剛才的畏縮完全消失不見，而是氣勢洶洶地走到聞則身前，伸手一指，“爸爸！就是他，他打我，你幫我打斷他的腿！打死他！”

園長反應快，當時就起身攔在了男人面前，說：“譚雄爸爸，是這樣的，爭執的原因是小朋友間搶奪玩具……”

話沒說完，就被女人直接打斷，尖叫道：“什麼玩具！他把我兒子打成這樣，必須要個說法。”

譚雄爸爸也是個不講理的，甚至也沒有不大人不能對小孩子動手的道德底線。他直接推開園長，就想拎起聞則的衣領。

“！”晏玖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正準備用所剩無幾的能量給這人一個電擊懲罰。

電光火石之際，斜裡插進來一個不算高大的身影，正是聞則班上的範老師。

隻見體型堪稱嬌小的範老師，左腳錯步上前，左手一擋，右手一拉一靠，一個漂亮的擒拿就把五大三粗的譚雄爸爸按在了地上。

園長護著聞則往後退了幾步，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說了句：“不愧是，警察學校畢業的……”

說者無心，晏玖倒是有意，又是警察？

在場的幾人中，聞則反而是最鎮定的，問：“範老師，您通知了我的家長嗎？”

“老實點，不要在幼兒園鬨事！”範晚檸職業病犯了，在腰後摸了摸，發現啥都沒有才無奈放棄。

她膝蓋頂在男人背上，這才抬頭回答聞則，說：“嗯，你媽媽說馬上就到。”

聞則聽到這裡，臉色才微微有些不對，說：“我家的規定，外面的事情都是爸爸管，媽媽身體不好，我不應該打擾她。”

範晚檸說：“你的爸爸似乎有要緊的事在處理，沒接電話，所以我們通知了你媽媽，她說很快就會趕過來。”

聽到這句話，聞則臉上倒也沒有什麼高興或是擔心的表情，隻是抱緊小熊，默默坐回了剛才的位置。

“嘶——”

或許是範晚檸剛才露的一手太過震撼，從進門起就胡攪蠻纏的譚雄媽媽，甚至於熊孩子譚雄都沒了聲音，杵在原地如同兩尊滑稽的雕像。

直到對話結束，她才如夢初醒，叫嚷道：“園長！你們老師怎麼還打人啊！我，我要曝光你們幼兒園！”

譚雄媽媽此時倒是反應快，短短幾秒就從包裡摸出手機開始錄視頻，一邊錄還一邊配音。

“大家來看看啊，小天鵝雙語幼兒園的老師打人了！他們縱容其他孩子打我家孩子，我們來討個說法，我那病弱的老公不過就是多問了兩句，這老師就動手打人了，我們一年花幾十萬就是來挨打的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晏玖看得一愣一愣的，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有什麼拍視頻可以直接替換的科技。

不然，以譚雄爸爸的體格，怎麼看起來也不像是體弱多病，而且，就在園長辦公室的角落，還有個監控在全方位無死角地記錄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的。

怎麼就有人能無理攪三分還睜眼說瞎話的，著實是有些離譜了。

範晚檸根本懶得搭理她，就算是這事在網上發酵了，對於她來說也影響不大，頂多是換個同事來監視聞則罷了。

她鬆開手，後退一步，角度恰好擋在聞則身前。

對於範晚檸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刺激到聞則，那才是個可怕的定時炸彈。想到這裡，她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一眼。

還好，祂似乎不太關心眼前德鬨劇，依舊在輕聲和懷裡的小熊玩偶說話。

“小玖，你有沒有覺得很吵，我覺得有點吵，家裡是休息的地方，應該要安靜一點……”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範晚檸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不好，要出事。

重啟之前，她曾經見過聞則，或者說，祂。

那一次，祂隻是說了一句“好吵”，於是那一片的人都陷入了沉睡，進入夢世界。在之後的各種案例中，也顯示出祂非常厭惡吵鬨，喜歡安靜的特性來。

晏玖卻不知道這些往事，隻以為是小孩子對於突發狀況的恐懼。

他想了想，說：“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你不覺得那人撲騰著被範老師按倒的樣子像一出喜劇？”

“喜劇？你是說，讓人看了很開心的東西？那小玖看得很開心？”

晏玖：“嗯，看到人類的多樣性，還挺有意思的。”

自門縫探入的黑色影子，悄無聲息地退去。

門，再次打開了。

這一回，站在門口的是聞則家的管家。

管家側身，露出身後人來。

那是一位美麗的女性，面容白皙，穿著簡單卻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連衣裙，隻是她眉間攏著抹愁緒，唇色淺淡，看起來就體弱多病。

“媽媽。”聞則起身，打了個招呼。

“小則，好久不見。”她點了點頭，視線又轉向園長，“你們好，我是聞則的媽媽，莫思如。抱歉，小則給你們添麻煩了。”

“聞則媽媽，你好。”

最終，幼兒園的這起小小的衝突，在管家帶來的律師協助下順利解決。

在管家報出聞逎的名字時，那對熊家長就已經完全沒了追究的意思。畢竟相比聞家的遠航集團來說，他們那家小公司簡直就是龐然巨物腳下能被輕易碾死的小螞蟻。

二十分鐘後，莫思如帶著聞則坐上了回家的車。

車上很安靜，熏著淡淡的木質調香氣，管家坐在副駕，司機升起了隔板，後座差不多是一個安靜的封閉小空間。

很適合母子談心的氛圍，但沒人開口。

莫思如似乎對於聞則在幼兒園打架的事情並不關心，而聞則也很沉默，並沒有想要和媽媽分享發生在學校裡的事情。

晏玖忍不住問了一句：“聞則，你不向你媽媽解釋一下學校發生的事情嗎？”

作為一個孩子，在學校裡受到委屈，見到家長的瞬間不是都會發泄情緒嗎？晏玖從平台對人類的資料記錄中，總結出來得規則是這樣的。

聞則隻低聲說了一句，“這不是媽媽應該做的事。”

晏玖一愣，沒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更奇怪的是莫思如沒有動作，她聽到了自己孩子在和一隻小熊說話，沒有任何疑問。

她隻是低頭看了眼手機，隨後微笑著說：“小則，今天晚上應該是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

“嗯，是的，媽媽。”

“你最近的鋼琴學得怎麼樣了？在吃飯之前，可不可以為我彈一曲呢？”

“可以的，媽媽。”

看似溫馨，實則奇怪的母子對話，中止在急刹車中。

“怎麼了？”莫思如問。

“夫人，我們好像撞到人了！”管家的聲音響起，隨後便沒有了任何聲音。

沒有下車的聲音，也再有人說過話。

“聞則，看看外面怎麼了？”

聞則按下內層的遮光簾，透過窗戶看出去。

外面的光線，莫名其妙地又暗了下來。現在這個時間是中午，並沒有到幼兒園放學的時間。聞則因為和譚雄打了那一架，才提前回家。

車輛就這麼停在路中央，外面空無一人。

晏玖又微微偏移視線，看向旁邊的莫思如。

發生這麼多意外，身為成年人的莫思如，竟然也沒有任何動作。

“聞則，看看前面什麼情況。”

“嗯。”

聞則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按下按鈕，打開隔板。

隔板慢慢降下，前面空空如也。

司機和管家，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