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代表夢世界不再試圖融合，一場危機消弭於無形之間。

沒有人知道祂為何忽然蠢蠢欲動，也沒人知道祂為何平靜。如果能找到規律，他們也不會走到那一步了。

丁旬還是摸出煙，沒有點燃，叼在唇間狠狠吸了一口。他的手指有些顫抖，說不上是恐懼還是激動。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聞則開口問：“管家伯伯，能帶他們去客房看一下嗎？”

管家微微一愣，說：“小少爺，這事……聞先生並沒有吩咐。”

“可是，配合警察叔叔的工作，不是公民義務嗎？”

“我還是請示一下聞……”管家的話沒有說完，眼神忽然有些發直，頓時改口，“幾位警官，請跟我來。”

聞則低頭，埋頭在小熊玩偶胸口蹭了蹭，才覺得安心下來。好煩，他想跟小玖在一起，這些人好吵。

管家為什麼要提爸爸，他隻需要聽話就行，快點結束這一切。

管家領著三位警官，走到客房門口，“幾位，這就是李老師昨天晚上借宿的房間，已經打掃過了。”

他推開們，等著趙主任幾人進去。

小單卻停下來，猶豫著看了一眼身後。

在距離他們約莫兩三米遠的地方，聞則抱著他的小熊，靜靜看著他們。

“主任，這種場合，是不是不太適合小孩子？”

“……”趙主任一陣無語，“那你去跟他說？”

小單瘋狂搖頭，像個撥浪鼓，隨後又看向一旁的管家，心想他怎麼不說話。管家隻是個普通人，並不知道聞則的身份，他為什麼不製止聞則跟過來？

管家感知到小單的視線，問：“單警官，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

最終，聞則還是跟著進入了客房。

房間內沒有什麼異樣，床鋪已經整理乾淨，不像是有人入住的樣子，除了擺在一旁的那個手提包。

管家說：“旁邊的那個包是李老師的。”

丁旬問：“房間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管家答：“我六點鐘開始巡視，到客房的時候發現門沒有關，李老師也不在裡面，個人物品還遺留在房間內。我以為她有急事離開了，就整理好等她下次來拿。”

“除了這些，沒有了？比如，打鬥痕跡之類的。”

管家笑了一下，“沒有，警官，我們莊園用了最先進的安保係統，一旦有人入侵會引發警報，外圍的保全人員會第一時間趕到。”

趙主任和丁旬對視一眼，沒有開口。普通的入侵事件的確會觸發警報，但夢世界和現實世界不一樣。

如此看來，李晴的死肯定和夢世界融合有關。

聞則全程都很安靜，隻是偶爾會對小熊輕聲說一句，“好無聊啊，小玖，我們去玩吧。”

晏玖一邊隨口哄孩子，一邊仔細看著警方的行為。

他們在調查李老師，懷疑李老師晚上做出了不合時宜的行為。

如果半夜跑來殺聞則的人真的是李老師的話，事情就真的有些麻煩。

下午上課的時候，李老師的表現還很正常，並且對聞則進步大加讚賞。她很欣賞聞則，眼中透露出來的喜愛不會是裝的。

從數據庫中了解的資料來看，人類這種生物，在正常情況下，不可能短時間內對一個人的態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聞則並未對李老師做什麼，那原因應該在李老師自身。考慮到這點，晏玖才要求聞則跟上去看一下。

畢竟，現在對於他來說，聞則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她……

晏玖的思緒被聞則打斷，他聽到小朋友輕聲撒嬌。

“小玖，客房一點也不好看，我們出去玩吧，我想給你買很多漂亮的衣服，還有專屬於你和我的娃娃屋。”

趙主任幾人沒有回頭，心裡連連點頭，沒錯，客房一點也不好玩，你去乾點其他的吧。

沒有人想和祂待在同一空間太久，想起未來發生的那些事，再堅強的異能者都會在心底對祂產生恐懼。

晏玖輕聲安撫鬨脾氣的小朋友：“聞則，你是我的朋友，昨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很擔心。你的安全比什麼衣服和娃娃屋要重要多了。”

聞則小聲問：“真的嗎？我對於你來說，是最重要的嗎？”

聞則這個能活到末世的強者，在小時候居然這麼喜歡撒嬌。

晏玖選擇在無傷大雅的問題上慣著小孩子，說：“嗯，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他沒有說謊，對於一個平台交易員來說，契約關係存在之時，客戶當然是最重要的。

聞則低頭，埋在小熊玩偶柔軟腹部，悄悄笑彎了眼睛。他的禮儀老師曾經說過，他所有的禮儀都能做到完美，唯獨微笑不夠真誠。

他本來覺得笑是一件很難的事，現在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丁旬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看見聞則低頭看著他的小熊，完全不在意他們。

那隻小熊究竟有什麼秘密。他想知道，知道發生在這個房間的事，知道李晴的秘密，知道那隻小熊的秘密。

可是人類無法在沒有明顯證據的情況下推演出過往發生的事情，太受限了，不夠，完全不夠。丁旬垂著頭，一直沒有開口。

趙主任察覺出丁旬的不對勁，對管家說：“我們可以仔細看看這個房間嗎？”

語氣是詢問，但態度卻強勢。

管家後退一步，道：“請隨意。”

趙主任繼續道：“很抱歉，按照我們的製度，調查時需要您回避一下。”

管家點頭，退出房間。聞家雖然有錢，但對上職能機構時，自然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晏玖以為趙主任會要求聞則也離開。沒想到，幾人卻直接忽略了站在角落的聞則，開始乾活。大概是覺得聞則這樣的五歲小孩，不會對工作有什麼乾擾。

丁旬看了角落的聞則一眼，隨後目光又很快的掃過各個細節。

他們沒有對話，常年的搭檔無需交流也能默契配合。

小單進了洗手間，趙主任從李晴的包裡拿出隨身物品，一一記錄拍照。

丁旬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在房間裡四處巡視，隨後走到床邊盯著看。

床鋪整潔，昨晚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看不出睡在這張床上的人經曆了什麼。

在辦案時，遇見這種迅速清理的現場是最麻煩的，更何況李晴本身出事的地點是在半山腰的路上。

客房中，就更加難以留下可以通過現有技術水平發現的痕跡了。如果他現在異能，肯定能發現什麼。

丁旬皺眉，盯著床鋪，莫名升起一股執念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唔——”

他的太陽穴猛地抽痛一下，視線之內，一切的東西都變成了血紅色。

“你怎麼樣？”趙主任發現他的異樣，走過來問了一句。

丁旬沒有說話，劇烈的喘了幾口氣。這熟悉的感覺，怎麼會？

很快，血紅色褪去，他看到的世界，變成了灰白的顏色，唯有絲絲縷縷的線，還帶著不同的顏色。

他和趙主任之間，連著藍色綠色交織的線，代表著他們之間的聯係，是上司也是朋友。他和小單之間，連著顏色淺淡的灰色線，是不太熟悉的同事。

除此之外，就是遺留在床鋪之上的那些黑色的線，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房間之外。

那是殺意，李晴想殺聞則？

丁旬咬緊牙關，忍著太陽穴如同被人重錘的頭痛，把房間匆匆看了一遍。

趙主任也看出些端倪來，沒有吭聲。

偏生小單這個愣頭青，見丁旬表情扭曲，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臉白得像紙一樣，上來問了一句，“丁隊，你怎麼了？李晴不會真跑去殺……？”

一句話沒說完，趙主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丁旬根本就沒聽見小單的話，隻覺得頭像是要被劈開一樣，眼前的景物也變得模糊起來。

“先，走……”他勉強吐出兩個字，踉蹌著往外走，不知為何，又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聞則。

這一看，丁旬隻覺得耳朵裡嗡的一響，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世界。

不對，即使是夢世界，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祂的身上，竟然出現了線，代表著情感欲望和聯係的線。

那根線五顏六色，很粗，像是所有情感和欲望都隻交織在一條線上，而線的末端……是那隻小熊玩偶？

怎麼又是小熊玩偶？怎麼可能是小熊玩偶？難道是他的異能覺醒得不是時候，出問題了？

一片混亂中，丁旬看到聞則抬眼，看了過來。

[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不許看他不許看他……］

無數常人難以聽到的音節在同一時間鑽入他的大腦，侵襲他的意識，席卷整個意識世界。丁旬再無法承受巨大的衝擊，眼睛一閉，整個人栽倒下去。

“丁隊！”

“丁旬！”

晏玖看著丁旬被扛走，還感歎一句：“這警察怎麼這麼身嬌體弱的？看上去明明挺可靠的。”

隨意的一句話，卻被聞則聽了進去。

他好奇地問：“小玖為什麼覺得他很可靠？嗯，可靠的大人是他那樣子的呢？”

晏玖隨口道：“肩寬腿長，勁瘦，行動利落，一看就是練過的，徒手對抗幾個歹徒是沒什麼問題。”

“徒手對抗幾個歹徒，就是可靠的大人嗎？”

晏玖停頓一下，意識到自己和聞則說的話似乎太過隨意，不適合五歲的小朋友。

他趕緊找補道：“當然，能夠兵不血刃，不是，用腦子製服歹徒是更可靠的大人。不過呢，這些都是大人的責任，小朋友保護好自己，遇到事情求助可靠的大人就行了。”

聞則點頭：“嗯，我記住了，小玖希望的，我都會做到的。”

三位警察離開，聞則總算吃上了延遲一個小時的早餐。他本想取消早餐環節，直接帶晏玖出門。

晏玖考慮到小孩子還在長身體，拒絕並要求吃完早餐再出去。

不得不說，相處短短一天時間內，他越來越有帶娃心得了，這也得歸功平台離線版的數據庫能查到不少相關資料。

反正，晏玖覺得自己似乎又開發了一門新技能，還挺有養成樂趣的。

聞則吃完早餐，抱著小熊上三樓做出門前的準備。他步伐輕快，眼睛彎彎，心情很好。

“咦？”聞則停了下來。

晏玖問：“怎麼了？”

聞則走到窗邊，向下看過去。這個位置，恰好能看到下方的花園。

“李老師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