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你看。”

他們如今正在房子的屋頂，而整棟房子包括前面的花園部分，都屬於聞則家。

順著聞則手指的方向，晏玖看到一片鬱鬱蔥蔥，再遠便是繁華的城市。此時是私人莊園，在山頂。

山頂的住戶寥寥幾戶，越往下，住戶便慢慢多了起來。山間有盤旋公路，還有纜車供住戶快速上下山。

此處應當是這個城市富人聚集的區域，聞則的家庭可以稱得上是富豪。

“小玖，你喜歡這裡嗎？”

晏玖對亟需肯定的小朋友表示讚賞：“不錯，風景很漂亮。可以到下面的城市看看嗎？”

眼前的繁華平靜，會在不久之後被徹底打破。天災降臨，人類掙紮求生。晏玖需要知道的是，那一天什麼時候到來。

雖說聞則在上一次活到了最後，但卻不能保證，重啟之後會不會有意外發生。晏玖的意識寄居在聞則身上，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聞則：“不行哦，今天不是上學的時間。好了，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被發現就糟了，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聞則對晏玖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從滿滿的日程表中，擠出了十五分鐘帶他四處閒逛。

“等等。”晏玖看到在這莊園之中，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怎麼了？”

“你家裡，怎麼這麼多攝像頭？”

在富豪莊園中，攝像頭作為安保係統一部分，出現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攝像頭的數量未免太多了些，多到在仿佛生活在這豪華莊園中時，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中。

聞則歪了歪頭，“攝像頭？我房間也有，爸爸說這是為了保護我。每一個小朋友，都是這麼被家裡人保護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家長需要了解小朋友的動態，但不至於會離譜到三步一攝像頭。或許，是富豪家庭的緣故？

晏玖想到這裡，並未對聞則的家庭關係發表評論，隻說：“我們去其他地方轉轉吧。”

“嗯。”聞則乖乖點頭，對於帶新朋友參觀自己家這一條，他沒有任何異議，嚴格執行。

從三樓開始，一間一間房間參觀，直到一樓。

這是一處很豪華的宅子，布置很符合常人對富豪之家的刻板印象，豪華不失風格，走廊上隨隨便便的掛畫或者是裝飾，都出自名家之手。

晏玖對於這些東西不感興趣，關注的是另一個地方。

攝像頭。

房子裡的攝像頭，比起外面來說，更加多得離譜，

在屋內活動的人，一舉一動都會進入攝像頭的監控。而這處豪宅裡，唯一的主人似乎暫時隻有聞則。

一個四五歲的小朋友，獨自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不符合常理。

晏玖問：“聞則，這裡隻住了你一個人嗎？”

聞則搖頭：“不是，還有管家伯伯他們，不過他們住在一樓，有很多事情要做。嗯，還有，我的家教老師們偶爾會借宿在這。最近經常借宿的是教鋼琴的李老師，因為父親說，我要在六個月內學會彈鋼琴。”

六個月？學會彈鋼琴？

從晏玖知道的資料來看，對於人類來說，要在六個月內熟練掌握鋼琴這門技能，並不是簡單的事情。

“六個月？為什麼這麼急？”

“因為之後還有彆的東西要學。”聞則有問必答。

“那你的爸爸媽媽呢？”

聞則：“爸爸在工作，很少回來。媽媽她怕吵，住在後面的小花園裡。”

他停頓一下，“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媽媽，雖然現在不是我們見面的時間，但我要給她介紹新朋友，她應該會願意。”

“好。”

晏玖越聽越覺得聞則的家庭關係似乎有些不正常，五歲的小孩子見自己的媽媽還需要規定時間？

聞則抱著小熊玩偶走向大門，卻在半路被攔了下來。

阻礙來自穿著製服的管家先生，他約莫五十歲左右，鬢角有些許白發，看起來精明又乾練。

“小少爺，請問您要去哪裡？”管家問道。

“我可以去看看媽媽嗎？”

他白皙可愛的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睛中卻似乎含著些許期待。

聞則生得過於好看，屬於走在馬路上都會被星探問要不要做童模的好看。人類對於好看的幼崽總是會多幾分耐心。

站在他面前的管家，表情微微柔和下來：“抱歉，少爺，夫人今天身體不太好，先生交代過要讓夫人好好休息，不能讓彆人去打擾他。”

“好吧。”

聞則低下頭，似乎有些失落。

管家繼續說道：“小少爺，一分鐘前，您的父親電話詢問，您為什麼沒有在五分鐘前去上鋼琴課，而是抱著熊玩偶在閒逛。”

“啊。”聞則默默抱緊了小熊，“我忘了。”

管家盯著他懷裡的小熊，“您怎麼把小熊玩偶帶出來了？”

“因為這是我新交的朋友。”

管家沉默片刻，微笑道：“好的，小少爺，請您先去上鋼琴課吧。”

聞則乖乖點頭，向著琴房的方向走了過去，轉過走廊時，低頭小聲說：“小玖，對不起，我要先去上鋼琴課了，下次等我和媽媽見面的時候，再介紹給你吧。”

他的聲音不小，但在身後的管家看來，八成是小孩子的幻想朋友遊戲罷了。

晏玖沒有製止聞則，又聽他說了下去。

“小玖，你喜歡聽什麼曲子，我待會彈給你聽好不好？”

晏玖對這個世界的藝術沒有研究，也沒有興趣，“我隻是熊玩偶，不懂音樂。”

聞則用力抱緊了小熊，深信不疑：“唔，好吧，那你能一直陪著我嗎？一直一直，直到永遠。”

小孩子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說出永遠，其實並不知道永遠有多長。

晏玖當然不能一直陪著聞則，聞則隻是他的客戶，他們之間僅僅是交易關係。且不說二十幾年後他要借末日帶來的能量紊亂打開位面門離開此處，就是在不久之後，晏玖也準備掛機。

如果確認聞則周圍沒有變數，生命安全有保障，晏玖就沒有必要待在玩具熊裡面，而是可以回到聞則的意識之中睡大覺。

他一點也不想當什麼“熊熊”，會讓人想起那個不吉利的噩夢。X-001，所有交易員乃至整個交易平台最害怕的存在。

“好嗎？小玖？”聞則是個執著的小孩，再次要求承諾。

“可是，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的小朋友需要小熊仙人的守護。”晏玖說，“等你不需要我了，我就離開了。”

被熊寶寶拒絕，聞則並沒有太沮喪，他滿足地笑了。他不在乎熊寶寶給他的回應是什麼，有回應他就很滿足了。

他不需要的時候，小玖才會離開呢，他會一直需要小玖的。

聞則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第一次聽到自小熊玩偶傳出的聲音時，他想抱緊這個小熊玩偶，永遠不要放下。

明明這個做工精致價格昂貴的小熊玩偶送過來時，聞則對它毫無興趣，珍惜地擺在床頭，也隻是因為其他小朋友都很喜歡。

小朋友們都喜歡的東西，那他應該也要喜歡。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不是什麼小熊玩偶，而是他的小玖。

聞則舉起小熊，又在臉側輕輕蹭了蹭。他好像能理解其他小朋友為什麼那麼喜歡這個小熊玩偶了。

不過，他的小熊是獨一無二的，屬於他的,誰也不能帶走。

他抱著小熊，步伐輕快，停在琴房門口，輕聲說：“我馬上就要上課了，等我上完課，再帶你去探險吧？”

“好。”

聞則得到小熊的保證，心滿意足地推開了琴房的門。

“李老師，你好。”

坐在鋼琴旁的年輕女性起身，點頭，臉上掛著點笑意：“你好，聞則同學，可以彈奏一下前天學習的曲子嗎？”

“嗯。”

聞則走過去，把小熊玩偶小心翼翼地擺在了鋼琴椅上，安排好小熊玩偶後，他才坐上去。

“咦？你今天怎麼帶玩具來上課？”李老師問。

“這不是玩具，他是我的朋友。”聞則答。

倒是難得見到聞則有這麼小孩子的表現，李老師這麼想著，走上前去，翻到了今天的內容。

這首鋼琴曲對於五歲的孩子來說很難，尤其是上節課聞則才第一次接觸，讓他立刻流暢地彈奏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聞則流暢地彈了出來，仿佛練習了成百上千次那般熟練。聽著聽著，李老師的眉頭卻又皺了起來。

她覺得有些可惜，聞則是個天才，可自他手下流淌出來的琴聲沒有任何感情。他隻是完美地複製了這些音符，沒有任何自己的感悟。

聞則可以學會彈鋼琴，但隻是作為一門技能，而非藝術。隻有蘊含著情感的技能，才能成為藝術。

這是為什麼呢？

李老師有些不忍看著如此有天賦的孩子被辜負，決定找個時間和聞則的父親好好聊聊。

她教聞則彈鋼琴一個月以來，隻見過聞則的父親一面，也就是面試那天。或許，親情的缺失才導致聞則無法理解音樂中蘊含的情感。

鋼琴曲停了下來。

聞則收回手，放在腿上，看向李老師，等待著老師的評價。

李老師點評一二，然後問：“好了，我們開始學習新的曲目，你有沒有感興趣的？”

“老師，我想學《友誼天長地久》。”

“啊？”李老師微微一愣。她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學習的曲目，問一句不過是例行公事。

在這一個月以來，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老師，我沒有感興趣的鋼琴曲”，她也習慣直接安排聞則需要學習的曲目。

今天，是聞則第一次表達自己的想法。

李老師笑了笑，問：“很好，你是慢慢感受到音樂的美好了嗎？”

聞則搖了搖頭，“我想彈給小玖聽，他是我的朋友。”

“小玖？”李老師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小熊玩偶上，失笑道，“好的，那我們一起來學習友誼天長地久，就讓你的新朋友，作為觀眾，好嗎？”

“嗯。”

一曲彈罷，李老師對聞則愈發欣賞。這個過於聰慧，卻很難表達情感的小孩子，終於開竅了。剛才的那首鋼琴曲，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句完美。

無論是技巧還是感情，都無可挑剔。或許，她能見證一位鋼琴天才的成長。

隻是，在當天晚上，這個想法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笑話。

什麼親情的缺失，什麼情感薄弱，那分明因為聞則他……

他是個怪物！

這樣的怪物又怎麼能通過音樂表達情感呢？下午發生的一切，完全是她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