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慢,是失敗的開始(1 / 1)

朕真的不務正業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四章傲慢,是失敗的開始萬曆五年,金秋九月二十三日,皇帝罕見的沒有常朝廷議,在彗星劃過天際的時候,大明皇帝依舊選擇了維持原來的戰略,戚繼光開始動身前往大寧衛,繼續對土蠻汗進行進攻。

這次的戰略目標是將土蠻汗完全趕出遼東,讓北虜和東夷女真,完全被大鮮卑山阻隔,這個征伐完全由京營完成,這次戚繼光前往大寧衛,十二萬京營,會帶走十萬,隻留下兩萬軍作為京畿守軍。

朝臣們借著彗星出現,反對興金戈之事,這個謀劃完全破產,因為萬士和一己之力阻擋了這些風力輿論。

今天是個送行的日子,朱翊鈞四更天就被王夭灼叫醒,用過早膳之後,換上了戎裝,前往北土城大營送行,他穿的是那件鐵渾甲上帶著傷痕,尤其是肩膀處的凹陷,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昨天朱翊鈞特意下旨,讓張居正前來送行,張居正以丁憂為由,再次拒絕。

張居正畫了個圈,一頭鑽了進去,就是不出來。

朱翊鈞和張居正是一樣的人,決定要做某件事,就一定會做到底。

朱翊鈞之所以要請張居正,是自孝宗之後,大明天子再不履京營,憲宗皇帝的時候,憲宗朱見深還是會到軍營來,但是次數極少了,每年就兩次,春秋大閱。

到了孝宗之後,天子就已經完全不履軍營,也成了潛移默化的規矩,在長達七十多年的時間裡,京營的軍兵,從來沒見過皇帝的模樣。

隆慶二年十月,張居正上奏言:祖宗時有大閱禮,乞親臨校閱,兵部理應引宣宗、英宗憲宗故事,請行之。

隆慶皇帝應允,讓兵部籌備明年八月秋閱,禮部議定禮儀章程。

隆慶皇帝其實不願意去,在隆慶三年六月份的時候,就宣見了張居正說:還是依照祖宗成法,由兵部尚書代往為宜。

張居正直接頂撞了隆慶皇帝,說話非常不客氣:竊以為國之大事在戎,庚戌之變丁卯虜變,北虜輕視中國,今人心懈惰,軍兵積弱,如此若非假借天威親臨閱視,不足以振積弱之氣,而勵將士之心。

庚戌之變,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丁卯虜變是隆慶元年土蠻汗入寇京畿,說這兩件事,就等於在老朱家的心口撒鹽,都這個樣子了,京營羸弱到蠻夷輕視中國的地步,你皇帝還要偷懶不成?

隆慶皇帝終於允行,但是時間從八月推到了九月,主要是當時要在定門內由東向西,德勝門內由西向東,平整禦道方便皇帝車駕前行,而且要在德勝門修建迎駕小門,點將台等等,工期到了九月,隆慶皇帝終於從皇宮裡出來,時隔七十餘年,大明京營軍兵,終於再次見到了皇帝。

武宗皇帝是常年泡在京營裡,連皇宮都不回,是宇宙大將軍,是個異類。

張居正振武之心,絕對不是在當國之後,籠絡人心,而是在隆慶年間,甚至在嘉靖三十二年就已經陳述了自己的念頭。

朱翊鈞前往京營查看將校遴選和閱視軍馬,張居正專門讓工部在北土城大營建了武英樓,方便皇帝前往大閱、閱視。

朱翊鈞對張居正當國期間的政績高度認可,即便是翻遍了大明二百年的曆史,也隻有於謙挽天傾擊退也先,能與之媲美了。

十萬京營出兵大寧衛,這可是張居正這麼些年振武的結果,要親眼見證才是。

可張居正沒來。

朱翊鈞首先出現在了太廟,要祭祀列祖列宗,將文淵閣起草的檄文,燒給了列祖列宗,這篇檄文的內容主要是宣告大明這次出兵的原因,總結而言,就是土蠻汗欺人太甚。

侯於趙渡北遼河,玩了一出文人版的破釜沉舟,差點就把土蠻汗釘死在彰武,若非董狐狸急切勸諫,甚至不惜分家威脅,土蠻汗才果斷撤兵,那場大雨之後,土蠻汗怕是要被大明邊軍給包了餃子。

從戰爭的結果而言,明明是大明大獲全勝,怎麼就成了土蠻汗欺人太甚?甚至要出動十萬兵馬前往征伐?

土蠻汗去攻打彰武,就是不恭順,就是騎在大明皇帝的頭上拉屎撒尿,就是挑釁大明的權威,就是欺人太甚。

所以,土蠻汗該死。

站在土蠻汗的立場上看,大明是完全蠻橫和霸道的,但是大明皇帝為何要站在土蠻汗的立場看待問題?隆慶元年入寇,隆慶二年戚繼光北上,戚繼光到北邊練兵,就是要打土蠻汗。

朱翊鈞走出太廟的時候,大明百官著朝服在太廟前行跪禮,三呼萬歲,朱翊鈞沒有讓人免禮,而是宣戚繼光、梁夢龍、馬芳、李如鬆、麻貴等人上月台來。

馮保抓著拂塵,往前走了兩步,猛地一甩搭在肩膀上,兩個小黃門拉開了聖旨,馮保吊著嗓子陰陽頓挫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德涼幼衝踐履大寶,得幸臣民輔弼,當此之時,天運循環中原氣盛,海內乂安蠻貊率服,社稷奠實,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執矢,文張武戚左膀右臂。”

“朕恭承天命,罔敢自安,庚戌丁卯,虜入寇中國,天下震動,臣民惶恐,恐中土久汙膻腥,生民擾擾,故率臣民奮力廓清,誌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爾臣民等體朝廷振奮之意。”

“太祖常言: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今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於塗炭,慮塞外諸民不識王號已久,反為我仇,故逾告:兵至,民人勿避。朕號令軍兵紀律嚴肅,無秋毫之犯。”

“今任遷安伯戚繼光為征虜大將軍、京營副總兵馬芳為副將軍、兵部尚書譚綸為總督軍務、兵部左侍郎劉應節、兵部右侍郎梁夢龍為參讚軍務,特賜天子旌節、斧鉞,代朕親征。”

“朕未壯、學尚未成,誌尚未定,一日二日萬幾尚未諳理,恨不能同行。”

“詔告天下,鹹使聞知。”

“欽此。”

戚繼光上前領斧鉞,天子旌節、牙旗等,馬芳領副將軍牙旗、譚綸、劉應節、梁夢龍領印綬。

朱翊鈞終於肯放譚綸去征戰了嗎?譚綸起初也是驚喜莫名,而後才知道皇帝就是讓他掛個名,總督軍務,在兵部總管軍備糧餉調度之事,想上戰場是不可能的,隻是因為戚繼光現在是有世券的遷安伯,所以總督軍務這個職位要配得上戚繼光的身份,所以用譚綸掛名。

也就是說,這次出征,戚繼光沒有隨軍的總督軍務,而劉應節和梁夢龍隻是參讚軍務。

這個職位的變化說明了一件事,皇帝對文官的不信任感,更重了,要怪也是怪文臣們自己作,沒有張居正在皇帝跟前刷好感,還要這麼作,皇帝能信任才怪。

之前張居正在的時候,戚繼光還有文官節製,現在戚繼光身上的枷鎖又斷了一根。

朱翊鈞還真不怕戚繼光學了趙匡胤來個陳橋兵變。

一方面是朱翊鈞的性格,既然選了就一條道走到黑,被戚繼光摘了腦袋當球踢,他朱翊鈞認這個栽,願賭服輸;一方面則是戚繼光不會,因為戚繼光忠於大明,帶著京營造反,戚繼光不見得贏,但是大明一定輸;

還有一方面是大明的製度設計,京營造反幾乎就是個偽命題;最最最重要的是,朱翊鈞的勤勉,他每天都要去北土城大營走一遭,操閱軍馬,大明的軍兵知道吃的誰的糧,穿的誰的衣。

這四個方面,讓朱翊鈞讓戚繼光做出了這個決定,此次出兵,沒有總督軍務,放開了打。

伴隨著號炮鉦鼓,朱翊鈞走上了車駕,這次沒人扶著他了,張居正已經致仕了,朱翊鈞每次睹物思人的時候,都隻能感慨,張居正真是好狠的心,把偌大個大明,就這樣交給他這個十五歲的孩子,真不怕他這個德涼幼衝的皇帝把大明折騰散架了?

他之所以沒有騎馬,是右臂不便。

一如當初,京營的一個步營在李如鬆的帶領下為陛下開路,而後是戚繼光扛著儀刀坐在白象上,為先導,而後則是冗長的錦衣衛紅盔將軍戍衛左右,車隊緩緩出發,走到了北土城。

他來到了北土城的時候,大軍已經整裝待發。

朱翊鈞站在了大駕玉輅上,看向了大明京營的軍陣,以步營為單位,排列整齊而嚴肅,旌旗招展,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戚繼光下了白象,將儀刀交還給了英國公張溶,自己則走向了中軍大攆,將天子賜下的旌節和斧鉞放在了中軍大攆之上,而後翻身上馬,打馬來到了朱翊鈞的車駕前,高舉手中鉤鐮槍,大聲的喊道:“陛下威武!”

一身戎裝的朱翊鈞滿是笑意的說道:“大明軍威武!”

戚繼光再次高舉手中的鉤鐮槍,北土城城牆上的戚字牙旗開始揮舞,陛下威武的呼喊聲開始此起彼伏,從最開始的略顯無序,再到整齊劃一,聲震山河。

朱翊鈞站在風中,走下了大駕玉輅來到了一台偏廂戰車前,將偏廂戰車上的小旗緩緩展開鋪平,而後推動了車的輪轂,大軍開拔。

將小旗緩緩展開鋪平,取意旗開得勝,為了讓旗子一直處於展開的狀態,這裡面有鐵絲固定。

撥動戰車的輪轂,這個出征的禮儀,是周禮,甚至更早之前。

大軍開始出征,而朱翊鈞也到了北土城城牆的五鳳樓之下,目送著大明軍的遠行,人數一過萬就是人山人海,不可計數,十萬大軍的出動,是一個冗長的過程,朱翊鈞帶著潞王朱翊鏐站在城樓上,目送大軍的離開。

“之前戚帥就擔心,是不是最後一次出塞征戰的機會,想要軍事冒險,一舉拿下全寧衛,那時候戚帥隻有一萬人,而土蠻汗有六萬餘人,這是一個軍事冒險,戚帥很想做,但是最後在馬芳的勸諫下,最終沒有這麼做。”朱翊鈞對著朱翊鏐說著之前的舊事。

“馬芳勸他,說他相信朕,相信先生,先生丁憂致仕了,但是朕還是做到了。”

“鏐兒啊,你千萬記住,君子一諾重千金,要麼不許諾,要麼就踐行諾言。”

朱翊鏐十分鄭重的點了點頭,他的心在砰砰的跳動,手都在抖,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了皇帝的威風。

這種大場面他是第一次看到,皇帝的威嚴在那一聲聲的陛下威武中,展現的淋漓儘致,朝臣們那些畏懼和驚恐的眼神,讓朱翊鏐印象深刻,但是這一切都不是沒有代價的,皇帝每日操閱軍馬的辛苦,朱翊鏐看在眼裡。

威風是真的威風,但那都是用汗,甚至血換來的。

萬曆五年二月的時候,朱翊鈞從馬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兩個圈,歇了整整一個月才能再次上馬,幸好那次馬跑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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