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正準備進來,佘年冷冷道:“不用。”
他盯著小五,面無表情。
看來剛剛的警告還是沒用。非要把自己的小命丟了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
把他弄死了司禎又會疑心。
佘年煩躁陡升。
這種有個螞蟻在身上蹦躂挑釁他,偏偏他又不能真的掐死這隻蠢螞蟻的感覺,真的是太煩了。
這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不和善。
小五把邁進門檻的腳收了回來,有點無措地看著司禎。
是一個弱勢的,委屈的表情。
他什麼都沒說,就好像已經被欺負了一樣。
合歡宗調教出來的男人,從來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又如何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行為。
他展顏一笑,好像剛才那一瞬的委屈也不過是錯覺:“這位道友好像並不願意,我就不在這裡添麻煩了,我先回房了。”
司禎點點頭。
覺得小五聽話懂事,不給她添麻煩。
不愧是京妙儀給的人。
待小五轉身後,司禎對佘年道:“你彆太凶了,他很弱,膽子也小。”
佘年氣瘋了。
他弱,他好好站在那裡還能把自己氣成這樣,他弱??
司禎能睜開眼睛看看究竟是誰在受傷誰在流血是誰在命懸一線嗎?
佘年也不想跟司禎說話了,氣歪歪地撐起身子,往還冒著熱氣的木桶走。
司禎樂得清閒,甚至由衷讚歎:“真厲害啊。”
“失血那麼多還能走得那麼快。”
“看不出來你嬌嬌的,身體那麼強健。”
她的誇讚是真心的。
真的是真心的。
剛才醫師不都說了嗎,失血這麼多,應該暈倒的。
這小孩也不知道為什麼生氣了,誇他一下,就不生氣了。
畢竟有誰會不喜歡誇獎呢。
佘年聽到這話隻覺得司禎為了那個叫小五的蠢男人陰陽他。
聽聽吧!這陰陽怪氣的語氣!
氣血翻湧,直往他腦門上衝。
他腳底的步伐更快了。
不是很想看到這個不分青紅皂白,還識人不清的女人。
司禎看到佘年更踴躍地表現自己了,更誇讚了起來:“牛逼啊!”
嘭——
摔倒的聲音。
司禎:……
原來是逞強。
佘年的確傷得嚴重,從床上猛然站起來的時候,都覺得眼前有星星在跳動。
這真的不是他嬌氣,也不是他太弱了。
為了讓司禎真的相信他願意收留他,為了像狐狸一樣博取司禎的同情,他身上的每一道傷都是真的。
實打實的嚴重。
因為在破廟留了一日恢複力氣,他失血也是真的多。
因此被氣到血湧翻滾的時候,他才會覺得暈眩。
就這樣很沒面子地在司禎面前,跌到了浴桶邊。
佘年摸索著把外袍鞋襪脫掉,就進了浴桶。
司禎進來了。
她來瞧瞧傻孩子摔壞了沒有。
結果看到傻孩子泡藥浴不把衣服都脫乾淨。
“你得把衣服脫了。”
佘年抿唇,看著掛在架上的外袍。
悶聲悶氣:“脫了。”
司禎卻看著佘年身上那件沾血的白色中衣:“你沒脫啊。”
帶著血的中衣呢,多臟啊。
佘年脖頸微紅,嘴巴抿得更緊,固執地:“不脫。”
一個沒有任何人教過的大妖,不明白現在自己冒出來的情緒,不是惱怒,不是氣憤,而是羞恥。
最為一個情竇初開的男人要他喜歡之人的面前脫光的羞恥感。
他隻是本能地,想給自己留下著一層遮羞布。
但司禎完全不明白他內心隱秘的小情緒。
她隻是覺得穿著帶血的中衣,傷口會好的更慢一點。
醫師拿出來的藥她也都看見了,都是值錢的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搞一桶這樣的藥浴來。
她隻當是這孩子又在鬨脾氣。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鬨脾氣,但這不重要。
她走到浴桶邊,把佘年濕透的中衣扯開。
帶著不容反抗的氣勢。
藥浴是熱的。
佘年一張好看的臉是微紅的,尤其的眼尾,紅得徹底。
他睜著眼睛,裡面還有殘存是憤怒,還有隱秘的情感。
但司禎隻看到了憤怒。
“穿著衣服你這藥浴就白泡了,還要再泡一次。”
藥浴的溫度帶著佘年身上的溫度也在上升。
以為溫度還有失血,他腦袋暈暈乎乎。
看著司禎近在咫尺的臉,他更暈了。
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不會反抗。
比藥浴更涼的手碰上了他的胸膛。
他才陡然找到一點點理智。
可這藥浴裡也不知道加了些什麼藥,他沒有力氣。
他想伸手。
努力撲騰出一點點的水花,又隱沒下去。
司禎順利把中衣脫下來,和好看的碧落錦袍放在一起。
然後她的手又放進藥浴桶裡,摸索著勁健的腰,往下去找布料。
他大腿好像也受傷了,醫師檢查傷口的時候,他還疼得皺眉來著。
帶著冷意的觸感越發往下的時候,佘年意識回籠。
他一頭烏黑柔順的發有近一半和水面各種靈藥交織在一起。
靈藥裡的顏色進了水裡,於是水面上隻剩下了花草好看的形狀,晶瑩剔透,點綴著這一頭好看的發,還有佘年那張嬌豔的臉。
司禎看到他的眼睫上都掛著水珠。
好長的眼睫,好好看的臉。
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好看呢?
像是櫥窗裡精致的手辦一樣。
佘年的手抓上了司禎的手腕,帶著強勢的力道,阻止她的動作。
司禎伸出另一隻手,想把阻攔她的那隻手撥開。
碰到的卻是帶著薄肌,和手背上跳動的青筋。
佘年紅著耳垂,顫音裡帶著固執:“不脫。”
司禎還是苦口婆心:“你大腿受傷了。”
佘年曾經從來沒有過的羞意,在今天全都湧上來了。這讓他緊握司禎的手更用力了。
他開始意識到,面前的人不是之前的任何一個人。
不是他的阿娘,不是天狐同族,不是撕扯自己的凶獸。
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心裡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他做什麼幾乎都靠著本能。
就像現在,他本能地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他不能再讓她往下了。
他們是不一樣的。
佘年看向司禎。
她一雙眼睛裡冷靜,像無波之湖,讓他心緒起伏如此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能激起她眼裡半分漣漪。
她眼裡隻有一點點費解,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泡藥浴不脫中衣。
可這是不對的。
她這個眼神是不對的。
她不能這麼冷靜。
佘年心裡急得像是有狐狸爪子在撓。
他不喜歡她的這個眼神,但是他沒有辦法。
他隻能維持著自己攥住司禎手腕的動作,眼眶通紅看著面前冷靜的女人。
哪裡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