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南昌已破(1 / 1)

即便陳武出聲提醒,程普還未從眼前的震撼情形中回神。

江水濤聲依舊,已從迅猛轉為舒緩,好似一處極為尋常的河流。

“為何會有如此水勢?”韓當發問。

陳武哪裡知道,先前一路過來,明明都是這樣的,江夏境內,這個方向上較大的河流就這麼幾條。

浠水,蘄水,都是這般幾近斷流的狀態,誰知道這個巴水會有什麼不同。

“唉。”

一聲輕歎自程普口中發出,“何人能掌控江河之力?莫非是天不助我江東?”

陳武和韓當對此無言以對。

這一道大水衝擊,造成損失其實有限,要命的是幾乎衝走了半數輜重,而餘下的一半,則被困在了江的另一邊。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的兵馬,與輜重,中斷了。

而且此地哪來的舟船可供他們渡河,唯一能做的,便隻能是等待大水退去。

“程將軍,韓將軍,那我等還去西陵嗎?”

身為前鋒的陳武一句話問出,三人皆是面面相覷。

三人正恍惚間,忽見對岸又出狀況。

隻見一隊兵馬從北面上遊方向殺來,殺向那僅剩的輜重隊中。

輜重隊大部分是一些征發的民夫和少部分步卒,面對正規兵馬,幾乎未有像樣的抵抗,便一哄而散。

程普韓當陳武三人旋即看見對岸的江夏兵馬開始放火,焚燒輜重。

其中以陳武最為怒不可遏,他大聲罵道:“陳就匹夫!竟敢詐我!”

三人中隻有陳武認得陳就,聽陳武這麼一罵,程普韓當也是知道他們一路追擊的陳就,其實還在他們後方。

也就是說,他們在江夏境內,一直被人戲弄。

陳就放完火,心情大好,望一眼巴水對岸被水流格擋的兵馬,頓時心情更好。

他一勒戰馬,來到江岸上,呼喝一聲,“將士們,來與本督一起放水!”

說罷,陳就立於江岸,對著對岸的三將掏出家夥,開始噓噓起來。

眾將士聞言,立馬明白過來陳就的意思,紛紛效仿。

大家有樣學樣,很快擠滿了整個江岸,一道道水柱注入江中,有些年幼之人,還一邊方便,一邊扭動,極為囂張。

江東三將面對如此情形,自是怒火中燒,但此刻卻無計可施。

程普咬咬牙,收回目光不去看對岸的齷齪景象,沉聲下令:“向邾縣進兵,邾縣渡口應該有渡船。”

韓當與陳武點點頭,輜重全無,再去西陵已不可能,最緊迫的,就是尋一落腳之地。

距離此地最近的,便是邾縣了。

邾縣有補給則最好,若無補給,可奪取邾縣渡口,轉戰江南。

巴水東岸,陳就收了家夥,看著眼前水火之勢,暢快道:“將士們,隨我殺回蘄春,捉拿鼠輩!”

“殺回蘄春,捉拿鼠輩!”

兵士們齊聲呼喝,聲音傳過江面,在對岸江東兵士耳中,是那麼刺耳。

這一夜,對於江東將士而言,無論是在江夏的,還是在豫章的,皆是難熬的夜。

···

彭蠡澤上,諸葛亮剛剛收回思緒,踱入艙中,剛剛離去的黃祖卻是再度來尋。

“賢婿,賢婿!”

黃祖聲音頗為激動,“江夏連夜急報,水攻之計大獲成功,程普輜重斷絕,已如賢侄料想那般,轉向邾縣。”

諸葛亮稍一遲疑,略作思索。

“程普沒有糧草輜重,張虎應該能守住邾縣吧。”

黃祖面色一冷,“虎兒已向某立下軍令狀,他不死,邾縣便不破。”

諸葛亮點點頭,關於邾縣,他本意是疏散的。

當初向黃公獻計,斷程普補給之後,下一步就是對邾縣堅壁清野,這是巴水西岸唯一的縣城,可以說是程普唯一的寄托。

但邾縣守將張虎不願意,一心向黃祖求戰,最後才有了軍令狀一說。

而且,張虎實在是狠,為了爭取這張軍令狀,他將邾縣的存糧隻留了十日,其餘皆送去了西陵。

還承諾城若破,他便與糧俱焚,絕不留給江東賊。

黃祖也是被他的壯勇給說動了,還調給他五架大黃強弩。

如此這般,即便程普十日內攻占了邾縣,也得不到剩餘的糧食,程普依然得不到補給。

諸葛亮清楚,這是此計之中,最為薄弱的一環。

不過即便如此,這對大局也造不成多少影響。

諸葛亮實際上在意的,是張虎與將士的性命。

雖然程普斷了糧草,但他若要攻城,完全可以先殺馬充饑,暫時應付過去。

張虎還是很危險的。

不過他隻是建議而已,決定還是要黃祖和張虎來做。

諸葛亮也試過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思考,隻不過依然沒能理解。

他讀到過殺生成仁,舍生取義的故事,也身懷敬畏。

但兄長又說過,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邾縣的問題上,黃祖與張虎,令他困惑至今。

“江夏無虞之時,便是收取豫章之機,南昌或許今日便有消息,黃公,亮有一事相求。”

黃祖面露訝異,還是第一次從諸葛亮那聽到這樣的話。

“聽賀齊軼事,此人或是可用之才,亮隱隱覺得,兄長會很喜歡此人。”

黃祖臉上訝異更甚,沒想到諸葛亮所求,竟是為了賀齊。

可用之才,他如何不是這樣想,但這人才,向來很有誌氣。

若賀齊不降,他能如何?

見黃祖面有難色,諸葛亮換了個說法,“若能生擒此人,可否交給在下發落。”

黃祖一瞥諸葛亮,交給你發落,與送給諸葛巡有啥兩樣?

“賢婿不如直說,擒了此人送去章陵做事好了。”黃祖笑道。

諸葛亮持扇,拱手一笑。

“賢婿都快助黃某拿下豫章了,某豈能吝嗇一俘虜。”黃祖爽快答應,“某這便去信漢升,讓他留賀齊一命。”

諸葛亮再度拱手。

黃祖一甩手,“得了得了,賢婿莫整這些虛禮。”

···

南昌南門,城樓之下,賀齊蜷坐在地上,伏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清晨他親自帶隊一戰,奪回了幾尺城頭,戰至力竭,便退了下來。

然後荊州軍又壓了上來。

如今雙方的僵持,是到了真正拿人命填的時候。

城頭上擠滿了雙方的士卒,短兵長槍相向,幾乎布滿了整個對峙區域,使雙方都難以再進半分。

荊州軍吃虧的環節已經過去了,現在後方登城之路,可謂如履平地。

護城河上架了木板,彆說兵士,戰馬都能騎過。

上梯也四平八穩,下方有人扶著,在梯子儘頭等待的,也不再是刀槍石矢,而是同袍的援手。

“將軍,西門與北門,皆有數千荊州軍在攻城,守軍不足。”

賀齊面露難色,瞥一眼己方軍陣。

“你……再各帶五百人前往支援,敵軍若退……立即回來。”賀齊說著,中間還不忘深呼吸,以儘快平複氣息。

“喏!”

部屬離去,賀齊看一眼不斷發顫的右手,此時已經虎口開裂,刺痛陣陣。

“圍師必闕,網開一面麼,而且唯獨留了東門,是方便他逃跑麼……”賀齊輕聲喃喃。

然後,他陡然想到了什麼,當即揪過一人問:“周泰將軍呢?”

那人被賀齊的舉動弄得一陣心慌,當即回道:“周泰將軍被劉磐擊退了,退回東營了。”

“為何今日不見來援?”話剛問出,賀齊便覺察到一絲不對勁,“難道周泰將軍已經敗了?”

若是如此,自己豈不是孤軍奮戰了?

“將軍,快看!”

一聲音忽然提醒。

賀齊順著聲音所指方向一瞥,頓時面色大變。

“又來!快避!”

話音剛落,伴隨呼嘯之聲,十數強弩巨矢朝著江東軍一方的密集人群射來。

經過數輪攻擊,大黃強弩的角度已經調整得極為精準,箭矢不偏不倚,正入城頭。

對於城頭上的兵士而言,最易中箭的部位,恰恰是腦袋。

十數支箭掠過城頭,更是有腦瓜子連連爆開,紅白之物濺了一地,場面極為駭人。

賀齊提醒之後,第二輪箭矢已至。

除了對峙中的兵士,其餘人皆是默契蹲下,儘可能的躲避大黃強弩的攻擊。

正此時,荊州軍突然暴起進攻,有人頂著盾牌無腦前衝,有人伸出手掰開長矛。

失去後陣支柱的江東軍被殺得節節敗退。

然後江東軍不得不站起身,以血肉之軀死死地頂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又一輪強弩巨矢便會對著他們精準地齊射而來。

黃忠騎馬在大黃強弩後逡巡,不時發出指令,以強弩配合著城頭的攻擊。

晚上的僵持不過是己方也需要喘息,但從清晨開始,新一輪的攻城才真正開始。

十數道巨矢在偌大的城頭本不算什麼,但離譜的是它們射在了同一區域。

被重點打擊的區域幾乎是殘肢斷臂一片,地上血肉模糊,連後牆上也釘滿了扭曲的肢體。

如此慘烈的景象已令許多兵士腹中翻滾,有人更是直接伏地嘔吐。

要不是賀齊一直在場助陣,恐怕軍心早已潰散。

賀齊的心氣也在一絲一絲的消磨掉,自己無論兵力,還是裝備,甚至援軍上,全部不敵荊州軍。

南昌,或許連今日,都未必能撐得過去。

城中還有將士數千,賀齊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是讓將士們與南昌共存亡,還是率領他們,從東門撤退,以保存江東的生力呢?

堅守的話,那得要支援才行呀。

可是——

柴桑的朱治軍呢?

海昏的太史慈軍呢?

周泰孫河軍呢?

主公孫策自己呢?

除了昨日出現一下,但沒有起到絲毫作用的周泰軍,再無其他盟友。

據他所知,豫章郡,明明有許許多多的江東軍的。

豫章北,還有周瑜率領的主公主力兵馬在。

難道黃祖水軍,真的就阻攔了一切嗎?

賀齊對此很懷疑,但實際上,因為南昌位置的特殊,黃祖水軍還真的阻攔了一切援軍。

因為贛水被封鎖,能支援南昌的有且隻有周泰孫河軍。

而這支兵馬,昨天被打廢了一半,昨夜被燒廢了另一半。

餘下周泰不到千人,人人帶傷,兵甲不全,糧草斷絕,今天吃的東西都不知道在哪。

贛水西岸,一匹雄健的黃驃馬在江邊立定,一名面相英武,背負雙戟的武將望著江面。

江面上有數支樓船在隨江水遊蕩。

好似無人之船,任憑江水衝刷,徐徐流向下遊。

然後忽地,船上忽然升起主帆,大風鼓動,船帆發出嗚嗚之聲,兩岸清晰可聞。

那船隻竟然被大風吹著逆流而上。

太史慈眉頭一皺,竟用這種法子,將戰船封鎖了整個南昌江段。

這已經是自己連夜找的第五處渡口了。

顯然,沒有機會。

自己拉來的這些小舸,若是入水,恐怕會瞬間被這些大船傾覆。

今日江面的江夏水軍,又多了,幾乎密不透風。

顯然黃祖又加強了提防。

太史慈又眺望遠處的城池,與自己想象的狼煙四起不同,南昌城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看不見異常,收不到信報,聽不見聲音。

“回吧,若是被劉虎得知我軍出城,恐海昏有失。”

太史慈調轉馬頭,又回看一眼平靜的南昌,“但願南昌無虞吧。”

然而,距離此地不到數裡的南昌西門,此刻卻是最為危險的時候。

甘寧的兵器從長戟換成了雙手短戟,他親率弟兄,率先先登成功,與守軍展開了近身肉搏戰。

甘寧昨夜率三百騎劫營大獲成功,正是士氣正盛之時,昨夜又經過充足的休息。

而南昌守軍,鏖戰一夜,幾乎沒有好好休息,兩相比較,簡直不堪一擊。

甘寧一己當先,雙手齊出,格擋,刃削,戳擊,遊刃有餘。

隨著更多的錦帆兄弟登上城頭,他們宛若要替甘寧赴死一般,爭先恐後地要殺到甘寧前面。

這等超出尋常悍勇的恐怖狂熱,令得江東守軍心頭震撼。

荊州軍何時被訓得如此癲狂了?

西門幾百守軍,短短撐過了片刻,甚至連賀齊的援兵都沒趕到,便失了城頭。

甘寧殺至城梯口,一腳踹下一名守軍,方見遠處街上姍姍來遲的援軍。

他朝城下啐了一口,醒了醒嗓子,大喝一聲:“南昌已破,爾等這些雜碎上趕著送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