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時，天晴氣清，繁星閃爍，一輪蛾眉月靜靜懸於東面天邊，像一位低垂眸子的美人。

一群騎馬的黑影先是向西，後折向北，繞著袁軍活動範圍兜了個大圈子，最後才侵入袁軍勢力範圍。

突入袁軍勢力範圍後，曹操下令騎兵下馬，隱蔽蹤跡，借著地勢與林蔭掩護，直奔大河而去。

月光雖暗，卻在河面上印出一片銀光碎屑，黑暗中，曹操閃著一雙漆黑的眸子，朝身旁人揮了揮手。

“發令！”

不多時，河邊傳來一陣間斷的鳴叫。

“嗚……嗚……”

間隔的嗚嗚聲仿的是一種夜梟。

“嗚……嗚……”

河畔傳來數聲回應，隨後冒出幾道人影，被人帶到曹操跟前。

黑影對著曹操行禮，“鐘府君幕下掾吏張疏拜見將軍。”

鐘府君是鐘繇。

曹操問：“船可備妥？”

“八隻小舸，每隻大約可載十餘人。”

“足矣！”曹操又一揮手，“搬運東西，隨我上船。”

曹操正欲行動，卻被身旁之人拉住，“兄長，涉水有險，北岸還是交給我吧。”

曹操沒有矯情，拍了拍後者肩膀，輕道：“子和，小心行事！”

曹純輕聲下令，兵士們從馬背後取下一包包東西，然後陸續上船，船隻一邊朝河中行去，一邊被衝去下遊。

古代渡水常借順水之勢，通常對岸渡口，是在河道下方的。

雒陽北部的平陰與平縣，與大河對岸的河陽縣就是呈三角分布，三縣大渡口也是南北物流的主要通道。

當然在這三縣之間，還遍布各種小型渡口，曹操選的，就是一處廢棄已久的渡口。

曹純離隊渡水，曹操則繼續順水潛行，他的目的，便是數裡外的平縣渡口。

曹軍卷甲銜枚，一路東去，路上，曹操幾番交待許褚。

“但見火起，立即出援。”

許褚每次都“嗯嗯嗯”地點頭。

又行進個把時辰，曹操終是見到了燈火通明如晝的渡口。

渡口旁幾乎是十步一炬，而且還可見來回巡視的袁軍兵士。

看來偷襲是行不通了，袁軍顯然預料到曹軍可能會伺機燒船，因為這些船，是南北輸送糧草的重中之重。

雒陽外駐紮的袁軍，沒有十萬也有八萬，每日消耗的糧草，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曹操眉頭緊鎖，心中斟酌著。

如此戒備，僅有強攻一途，一邊強攻，一邊燒船，若是就此放棄，或可全身而退，而曹純能得逞的話，也能大大削弱袁軍輸送糧草的能力。

是穩妥的削弱，還是冒險一局定乾坤，曹操拽緊了拳頭，心裡作最後的權衡。

拂曉尚早，他還有時間思索。

“明公，上不上？”許褚突然問。

曹操回神，蹙眉望著渡口不遠處的袁軍軍營，隻要有風吹草動，恐怕軍營中就會源源不斷地竄出袁軍來。

曹操心下打定主意，下令道：“左部帶好引火之物，前去燒船，其餘各部隨我縱火劫營，阻止袁軍救火！”

“明公，還是末將帶人去劫營吧，你待在此地指揮。”

“劫營縱火，簡單明了，有何可指揮的，隨我上！”曹操稍稍加大了聲量，露出氣勢。

他心中清楚，此行既然來了，既然決定要上，便要使出渾身解數。

他身為頭領，身為主公，自當身先士卒，激勵將士。

“做好準備，隨操殺出！”曹操聲音再度變得低沉，語氣也變得毋庸置疑。

曹軍兵士紛紛取下裹衣，露出裡面的金屬外甲，在月色下反射著寒芒。

曹操一望西面，似乎想看見什麼，可惜什麼都沒有。

曹操默默上馬，抽出寶劍，率先奔向袁軍大營，不過很快便被緊隨其後的曹軍騎兵超過，他們或手持各種引火包裹，或背著整捆乾草的，直接衝到袁軍大營前，沿著外圍柵欄往裡面的帳篷上投擲。

其後負責引火的曹軍紛紛點燃火矢，張弓搭箭。

把守轅門的袁軍發現亮光，正欲大喊，卻有數十道箭矢呼嘯而至，各中十餘箭後倒地，餘下一名輕傷袁軍，大喝一聲：“敵——”

不等話音落，衝在最前的許褚，突兀地殺到轅門之前，長刀一挽，一顆袁軍頭顱飛出。

隨後道道火矢飛向袁營，火矢射中營帳，頓時燃起星星火光，而射中那些引火之物後，更是有劇烈的火焰爆開，迅速擴散。

見突擊成功，曹操心頭一喜，然高興不到幾息，忽聽袁營之中喊殺聲陣陣，伴隨馬蹄震天。

曹操心頭一緊，袁營之中，果有戒備，也不知是誰人領兵。

“守住轅門，勿教袁軍殺出！”曹操下令。

許褚聽令，瞅一眼轅門附近的拒馬架子，便上去以刀挑起，直接摔到了轅門中間，將出營之路堵了大半，其中有些木拒馬上，還有燒著火。

幾名機靈的曹軍見狀，從馬背取過引火囊，朝著拒馬扔去，頓時火焰爆開。

袁軍營內，有人以兵器撲火，有人以水滅火，而蔣奇則親率騎兵，衝到了營門口，卻見一堵火牆擋在轅門之下。

“推開它！”蔣奇下令，不容商量。

數名騎兵下馬，擎著長兵，意圖架開火拒馬。

“嗖嗖嗖！”

數十道火矢越過火牆，將數名袁軍射殺。

不等蔣奇吩咐，又有數名袁軍下馬，持長兵繼續架開火拒馬。

火矢不斷，袁軍清理拒馬可謂一波三折，但最終還是清出了道路。

然而火牆分開，不等蔣奇下令，卻見一名名披掛帶甲的曹軍騎兵，徑直穿火而過，殺進營來。

雙方前陣，很快廝殺碰撞在一起。

長兵戳刺，短兵揮砍，如此短兵相接，火光之中卻不是血浪翻滾的場面，而是鏗鏗鏘鏘的金屬鳴擊之聲。

隻因雙方皆是袁曹兩軍之中最為精銳的騎兵，戰馬披掛，兵士覆甲，一時間竟殺得難解難分。

為數不多的死傷者要麼是傷及要害，或是被鈍擊殺傷。

蔣奇見狀不由大驚，原本他以為曹軍是小股輕騎縱火劫營而已，想不到竟有如此精銳的騎兵殺入營中。

“不好！渡口！”

蔣奇當即意識到，曹軍以精銳對戰，阻止其出營，渡口與船隻，恐怕有失！

“侯司馬，速速分兵從北門繞行，趕往渡口，必須護住渡舟！”蔣奇下令。

“唯！”

騎司馬侯正當即分出一部，折向北門。

蔣奇見戰況焦灼，也提了自己镔鐵槍殺上。

借著火光，槍頭一點，便是貫穿一名曹軍弱點喉嚨，隨後收槍劈向另一曹軍，卻被那曹軍一戟架住，蔣奇翻手一攪，生生將曹軍戰戟攪得脫手，而後就勢收斂槍勢，直戳曹軍胸口。

“鏗”的一聲，槍頭撕裂鐵甲縫隙，大半刺入曹軍胸口，蔣奇用力一拔，帶出一股熱血，就在他打算再度出擊時，忽地瞥見不遠處的火牆中竄出一匹高頭大馬。

那馬較其它馬足足大了一圈，而馬上之人半躍的樣子，更是魁梧異常，此人隻怕有九尺多高！

蔣奇印象之中，這等架勢，遍觀袁軍將士，怕也隻有八尺半的顏良將軍堪堪可比。

許褚躍入戰陣，長刀隻是一揚，就毫無花哨地將一名袁軍挑至半空，隨後刀身一翻，一道雪亮紅光撇過。

那袁軍在空中便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