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巡面對微笑地立於原地，看著迎向自己的杜旭。
“湖陽野民，見過府君！”
杜旭給諸葛巡作揖，又胡亂地給一旁的劉備魏延等人作揖，連張飛與楊亮也沒漏下。
動作有些慌亂和笨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這與魏延告訴他的信息，相去甚遠。
王濟居中當起了介紹人，給杜旭一一介紹。
“這位是南陽太守劉玄德，這位是章陵都尉魏文長。”
杜旭再拜一禮，讓出身位引眾人入筵席。
杜氏正堂乃是木構所建，雖無奢華之感，卻有彆樣雅致，可見這個杜旭也是個體面人。
眾人落座，杜旭一邊寒暄，一邊吩咐案旁婢女給眾人舀酒。
諸葛巡先看一眼對席的劉備，身側舀酒的是一位樣貌姣好的女子，裹著紅白裾裙，再看一看自己身側的。
謔，更是姿色上佳。
諸葛巡也接觸過不少荊州上流，自是見過許多絕色佳人，諸葛巡很難相信這等絕色會是區區婢女，
他見過的，州牧府或是蔡府之中，他都沒見過這等顏值的女子。
其中緣由，不由引人深想。
處於某種敏銳，諸葛巡很難不往權色交易的方面去想，心中便起了警惕。
“湖陽物貧，無甚招待，今日特命人打了幾尾花鱸用以招待，還望兩位府君莫要見怪。”
“杜家主過謙了，南陽何處不沃野，豈能稱物貧。”
諸葛巡不勝聲色地瞥一眼對面劉備身側，這都拿出來招待了，那風姿女子，可一點也不顯得“貧”。
看向杜旭，諸葛巡正欲再開口，卻是一縷幽香撲鼻而來。
身側侍婢，已挨向自己，將一觴酒，差點遞到了自己嘴旁。
諸葛巡伸手接過，置於案上，再度開門見山：
“今日叨擾杜家主，乃因湖陽遭曹軍燒殺劫掠，眼下縣府空空，百姓交困，杜氏既受湖陽澤厚，還望家主能深明大義，扶危濟困，本府與湖陽百姓，定會銘記家主恩義。”
杜旭目光一滯，沒想到諸葛巡竟如此直接再向他開口。
昨日托王濟送他五百石糧，竟不知足！
後來他知道，諸葛巡反手就將他送的糧給百姓分了。
杜旭當然不信諸葛巡是什麼憐恤百姓，他認為諸葛巡此舉乃是做給他看的。
借此舉告訴他，區區五百石，打發叫花子呢。
杜旭肉疼不已，那可是五百石糧食呐，就這麼散給了那幫刁民。
即便諸葛巡是兩千石的太守，月俸不過百二十斛，實領月錢六千五百，米三十六斛。
太守一年也才四百三十二斛米呢！
所以杜旭認為諸葛巡要獅子大開口，於是今日特地給諸葛巡準備了美人酒姬。
這幫子鬻爵之輩，不過是些貪財好色之徒，杜旭有的法子應付。
想他杜氏這麼多年紮根湖陽，接觸過的太守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了，縣令更是不計其數。
不到不得已之時，他也不會和官吏交惡，與這些所謂的封疆大吏，最差也是各撈各的，好一點就合作撈，甚至一起再搞一波大的。
比如蒯越，杜氏對其投資就非常深。
原本眼看著就拿下整個南陽了，屆時他杜氏也將更上一層樓，不再是湖陽首屈一指，而是在南陽郡，有其杜氏威名。
可惜功虧一簣，蒯越將章陵根據地都丟了。
杜氏也跟著元氣大傷，杜氏也需要恢複元氣，所以這個所謂的新來的章陵太守，杜氏沒什麼結交的想法。
沒有拿得出手的資源，自然混不到十足的分量，與其這般，杜氏不如不出手。
等哪天積蓄夠了實力，說不定新太守又換了，到時候出手拉攏，一步到位，豈不美哉？
諸葛巡不知自己被人冷落的原因，竟是因為接了蒯越的盤。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但面對諸葛巡的直問，杜旭也是準備了說辭的。
“府君有所不知，蒯越為章陵太守時，連年征戰，捐稅極重，不僅使湖陽百姓苦困，我等稍有家業者，亦是深受其害，非是杜某不肯，實在是倉中餘糧委實不多，杜氏數百口人，亦要果腹啊。”
杜旭側目一旁，身側一人會意，便將一卷竹簡遞過。
杜旭沒有去接，而是指著它，對諸葛巡道：“不怕府君笑話，杜氏本就缺糧，已幾番從坊市購入，這是近來購糧賬目，請府君明察過目。”
那人轉而將竹簡賬冊送向諸葛巡。
杜氏來這麼一出，諸葛巡倒真是始料未及。
這算是哭窮計？
諸葛巡接過，略微一掃，記賬方式看得他十分難受，不過也勉強能看懂。
賬目顯示，這是近十日杜氏從坊市購入糧食的明細。
“五月二十日，購入粗粟五石，價八百二十錢，計四千一百錢，購入舂米二石，價一千二百，計二千四百錢。”
“五月二十一日，購入黃豆十二石，價七百三十錢，計八千七百六十錢。”
“……”
第一條漏了一個“錢”字，諸葛巡眼皮一抖，收攏竹簡，置於一邊。
這是湖陽之戰前的糧價，現在已經漲了三成不止，再過兩日就是六月了。
諸葛巡沒想到杜氏的戲碼這麼全套，態度擺得好，美味鱸魚招待著，美酒美姬侍候著。
但是要糧，沒有！
一顆糧都彆想從杜氏得到。
諸葛巡看完賬冊，借機露出一個凝重的面色。
“想不到連湖陽第一大族杜氏，也是如此艱難，唉，本官身為章陵郡守，忽覺任重而道遠，既如此，糧食之事，本官自己想辦法吧。”諸葛巡語氣頗為無奈和憋屈。
杜旭不動聲色，卻是心中得意。
沒有我們本地大族支持，你這太守又算什麼呢？
想辦法？實乃無稽之談，哪有太守能變出糧食的，他們隻會開口要。
不是向底層農民要求征，就是請求他們豪族捐，再就是向上級乞求撥。
“府君負民而行，杜某佩服！”
劉備見狀也跟著說了一句，“先生當為吾輩楷模！”
諸葛巡瞅一眼劉備：玄德莫演老子！
一場筵席，諸葛巡沒有達到目的，也表現得較為為難，最後慚愧辭彆，頗有不歡而散的味道。
出了杜宅，諸葛巡不由輕輕揉了揉眉心，眉頭都快皺出褶子來了。
魏延湊上前，輕道：“府君，杜氏各倉，糧食確實不多，加在一起，不過千餘石。”
“這麼說，昨日送來五百石，還挺大氣，想來這些年被蒯越用光了，這千石，不過堪堪夠撐到今年收成。”
“先生，這杜旭不簡單呐！”劉備也從旁附和。
諸葛巡收起手，兩袖攏在一起，看一眼昏沉的天色。
烏雲隨風聚散，翻覆。
“杜氏不是喜歡買糧麼，便讓他買個夠吧，林默，將玄德所贈之糧，再投三百石到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