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繡對魏延的垃圾話不加理會，單手緊拽鐵槍，難以自抑地微顫著。

方才激鬥，張繡也未占便宜。

一名部將遊走至張繡身側，衝其嚷道：“將軍，荊州軍箭矢密集且強勁，我軍後陣傷亡不小，該怎麼辦？”

張繡目光朝南一瞥，視線越過人頭攢動的陣線，越過淩亂的刀槍矛戟，然後看見一根根箭矢接連不斷地射入己方軍陣。

張繡的鐵槍拽得更緊了，怒視一眼那自稱魏某人的武將。

忽地，他想到一個名字，魏延。

那個射殺曹洪，陣斬路招，正面擊潰曹軍騎兵的魏延，原來就是他！

這魏延果真不好惹，與自己相戰難分上下不說，麾下騎兵亦是悍勇甚於曹軍。

與己方以悍勇著稱的西涼軍對拚，竟無半分懼怕。

今日想要實現賈詡和段煨所說的夾擊張允劉備，看來是不太可能了，張繡心生退意。

幸好，曹公還留有後手。

既然此戰不成，便沒必要徒勞增加傷亡，張繡一咬牙，再度怒視一眼魏延，記下那張紅臉炯目，帶著幾分凶煞的面龐。

“撤！”

張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下令，軍令傳開，後陣改前陣，開始退卻。

魏延率軍掩殺一陣，並未深追，倉促間回頭看了一眼氾城之下。

氾城下的激戰仍在繼續，但徐晃軍勢大，又依托城池，城中不斷有步騎混合的兵馬魚貫而出，似要將劉備軍整個包圍吃掉。

魏延見張繡軍遠去，一勒戰馬，原地掉頭，長刀指向氾城。

“弟兄們，隨我殺曹軍去！”

擊退了張繡，正是是義陽營兵士士氣正盛之時，伴隨魏延一聲呼喝，各色兵器高舉而起，義陽兵士紛紛調轉馬頭，朝著氾城衝殺而去。

徐晃正勒令曹軍包圍劉備軍，放跑了張允，他起碼要將劉備擒住，交給曹公。

然而西面變故突發，看著殺將過來的魏延軍，徐晃不由濃眉一蹙。

張繡竟被魏延擊退了？

徐晃心生訝異，卻也不多，他親自見識過魏延陣斬路招，大敗曹軍，那日場景依舊曆曆在目。

原本的兩軍夾擊，攻敵措手不及，倒頭來自己卻成了被夾擊的那一方。

張繡既退，徐晃也沒有硬拚的打算，當即下令撤兵，自己則沿戰線遊走，以斬殺劉備軍，助己方兵馬脫戰。

“大哥，那白波賊又想溜走！”

張飛一矛戳死劉備身旁一名曹軍，指著徐晃道。

劉備手舉鐵劍，循著張飛所指望去，順便也看到了率軍來援的魏延。

“是文長來援了，張繡退了，徐晃也退了！”

“大哥，不如趁勢殺進城去！”張飛道。

劉備驅馬跨出數步，一劍刺入一名曹軍鎖頸，那曹軍正欲偷襲另一名劉備軍騎兵。

抽劍而出，帶起一道血箭，滋在劉備面頰，劉備用手背不動聲色地抹去，回望張飛。

“氾城尚不知深淺，三弟不可莽撞，今日能全身而退，已是僥幸，若非文長擋住張繡，我等危矣！”

說著劉備環視周遭戰場，直到尋到一抹綠色身影，正在追擊往氾城撤的曹軍。

曹軍雖退，卻不是大敗，而且張繡隨時可能去而複返，今日氾城已難有作為。

“帶走傷員，收繳兵器，速速撤離！”劉備下令。

若等曹軍都撤進了城了，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亂箭齊發了。

魏延率軍殺到，曹軍已撤走大半。

他沒來由地一惱：我沒追張繡吃肉，殺到這裡了連湯都不讓喝？

旋即一騎衝入曹軍尾陣之中，直接撞飛兩人，雙手揮刀斬過，五道血浪翻卷而起，五名曹軍倒飛出去。

這場景，令他想起了稻熟時的收割的樣子。

隨後義陽騎兵殺至，撲向未及時撤走的曹軍。

“文長兄弟！”

一聲呼喊叫住了魏延，劉備策馬來到魏延身側，拱手致謝。

“多謝文長相援，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離開吧。”

魏延望一眼城頭，伴隨曹軍撤走，城頭不時有箭矢射下，他衝劉備點點頭，下令停止追擊。

兩軍收攏兵馬，出了城頭弓箭範圍之外，卻未離去，戰場內依舊有兵士舉著盾牌，盾後之人則在救助傷員，或收繳戰利品。

在敵軍城下，屍首是收不回來了。

相比劉備軍，義陽營的打掃戰場，則順利許多。

強弩大矢，連弩箭矢，張繡軍的兵器、馬匹、護甲，統統收繳。

己方傷兵，戰死者，也悉數抬上了偏廂車。

“魏校尉，此戰戰死一百二十七人，帶傷三百餘人，張繡軍死者未清點，不過肯定過千了。”

吳力將戰損戰利報於魏延。

“再過一遍，莫將戰死弟兄落在此地。”

魏延目光掃過車上，眾多傷者或平躺，或蜷曲，或痛得叫苦不迭，他們之中，還有人會永遠離去。

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但二主君諸葛亮說過，以戰止戰，戰之可也。

魏延收斂一絲悲戚心緒，望向西北。

張繡終究是反了，幸好有二主君的信，提醒他一直盯著張繡。

如此才會有時間布設車陣，否則騎兵衝入步軍陣中，再遭曹軍夾擊，後果難堪想象。

魏延車兵在前，騎兵再後，劉備軍則最後斷後，徐徐退兵。

父城。

張允正在大罵張繡，罵西涼賊人毫無忠誠，吃裡扒外，忘恩負義，虧得舅舅還收留他們，給予糧草。

劉關張兄弟，以及一旁的魏延，默不作聲，靜靜地聽著張允大聲數落張繡罪狀，一時也插不上話。

“文長，你是如何發現，張繡軍有異心的？”

張允突然看著魏延一問，包括劉關張三人，皆把目光投向魏延。

面對眾人目光，魏延思緒飛轉，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使君雖收留張繡，卻未真正信任，特命我留意。”

魏延隨意尋了個理由，這個理由，最說得過去。

張允與劉備聽了，卻是各有所想。

張允琢磨：薑還是老的辣啊，不愧是舅舅！

劉備雖面色如常，卻也不免去想：劉表不信任張繡，是不是同樣不信任自己呢？

畢竟張繡殺了曹操子侄愛將，尚不能信，何況他還是從曹操那改投過來的。

甚至，魏延是不是同樣盯著自己？

劉備瞄一眼魏延，恰好撞上魏延目光。

魏延卻是將目光躲閃了去，自顧坐回自己的位置。

魏延不自然！劉備心中掀起一絲波瀾，魏延果然也盯著他！

實際上，魏延不自然，是為剛才的胡說八道感到羞恥。

他也不想撒謊，可保密之事，實在是二主君諸葛亮特意交代過的。

場中突然陷入安靜，數息之後，忽有一名兵士闖入。

那人徑直跑到張允耳畔，低聲彙報。

“什麼！”

張允猛地站起，大喝道：“再說一遍！大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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