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蕭瑟,秋葉凋零。
寒意漸近,南陽的百姓人家已經開始為越冬做準備。
樟社亭地處要道,原本是南陽中部人口較多的一個亭。
然而因為近年來的幾次戰爭,樟社亭百姓一直在向南遷徙,已至如今一半屋舍都是空置狀態。
徐晃勒定戰馬,遠遠望著亭舍外的大樟樹,樟社亭由此得名,樹下還立著一根高聳的柱子,上方的板子上書寫著“樟社”之名。
一名套著革甲的兵士快步跑到徐晃馬前,單膝跪地呈報。
“徐將軍,問了十多戶,都說已經征收過秋糧了。”
徐晃濃眉深深地皺起,這已經是第七處亭了,無一例外,都已經被人征走了秋糧,而且是打著曹操的名號。
“此亭亭長何在?”徐晃問。
“亭長早已裹家南逃。”兵士道。
徐晃的大拳頭緩緩拽起,回頭望了一眼北面,喃喃了一聲,“劉備!你要做什麼!”
這幾日,徐晃接連收到征不到糧的稟報,追問之下都是已經被征收了,徐晃了解過後,麾下也沒有人擅自行動,唯一的可能,就是劉備了。
“走,去劉備大營!”徐晃一聲令下,當即勒轉馬頭,他要與他當面對質。
徐晃急衝衝的,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來到劉備大營之外,守門兵士道:“徐將軍,劉豫州正在營中,直接進入即可。”
“不必了,請喚劉豫州出來說話。”徐晃回道,心頭有所疑慮,便不能以身犯險。
守衛隻能回去通報,不出多久,徐晃便見到三道身影步伐匆匆地出營而來,一黃一綠一黑。
“徐將軍怎麼來了,快請帳內敘話。”劉備熱情地招呼著,擺了個請的手勢。
“晃隻是例行巡查,路徑此地,便不入內了,對了,有一事要問劉豫州,樟社亭在內的十餘亭,是劉豫州去征了糧草?”
“不錯,備查閱過戶籍,了解亭舍情況,便代勞了,將軍既然來了,不如將備征得的糧食順道帶回城,也省得備派人送去城中了,徐將軍在此稍待。”劉備說著,回頭對張飛道:“三弟,你去將糧拉出來讓徐將軍帶走。”
身後的張飛橫眉冷面地離去,沒有多說什麼。
徐晃不由詫異,劉備征糧,是替他征的?
還願意讓他帶回去,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徐晃立於馬上,等待著。
不多時,一車車的糧食便推了出來,其中有一人將一卷竹簡交給劉備。
劉備持簡上前,遞予徐晃,道:“徐將軍,這便是這批糧草的征收賬目。”
強烈的反差令徐晃心頭有所觸動,他下意識想皺眉頭,但面對劉備目光,又控製住了,結果落在劉備眼中,徐晃變成了擠眉弄眼的樣子。
“徐將軍可是有眼疾?”劉備關切道。
“無事無事,似有沙塵迷眼。”徐晃隨口尋了個理由,接過竹簡,打開一掃,目光停在樟社亭上。
“樟社亭,存戶二百二十五,田四千五百畝,收二百零五斛……”
“這麼少?”徐晃反問。
“乃按過往畝收六升,有十餘戶遭災欠收,故而賒欠。”
“六升乃是兗豫規定,曹公明令,南陽富庶,畝征八升。”
劉備面色如常,淡淡回道:“徐將軍慎言,朝廷征收,自有法理,備從未聽過什麼曹公明令。”
徐晃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劉備,他發現自己竟完全看不透他。
私自征收,又主動上繳,中間並無便宜可占,豈不相當於空忙活?
又擅自更改曹公征收令,是為了趁機收攏民心?但現在南陽人皆知劉備與曹操是一起的,他收攏人心,豈不等於為曹公收攏人心?
徐晃一時琢磨不投。
“罷了,六升就六升吧,有勞劉豫州了,晃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徐晃拱手告辭。
劉備也拱手作彆,關羽張飛也跟著作彆,三人一直目送著徐晃的隊伍遠去,整個過程持續了小半刻,劉備愣是一言未發,關羽有些按捺不住,走到劉備面前。
“大哥,為何將這好不容易征來的糧草送給徐晃!”
“唉!”劉備輕歎一聲,“到底是以朝廷之名征收的,而且徐晃既然過問了,便不能裝傻充愣,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
劉備又歎息一聲,本來是給招募來的流民吃的,但徐晃過問,就按程序來好了,反正,百姓不會吃虧。
劉備接著道:“本就未想據為己有,我們先征,便能讓百姓少征一些,多留一鬥糧,說不定能在這個長冬多活一人性命。”
關羽攤著手,“大哥,我們自己也是糧草不支呐,那曹操隻供我們千人糧草,大哥近來廣納流民,人數已逾兩千,斷難延續啊。”
“此事無需再議,若是缺糧了,我再向徐晃討要。”
劉備擴充兵馬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曹操也沒限製說劉備不能在南陽擴充兵力。
徐晃知道後,已經將糧草供應提了一擋,按千人供應。
大不了,劉備再上門再要一次唄。
劉備說罷,看了看關羽,又看看了張飛,使了使眼色,回營而去。
關羽與張飛也對視一眼,皆是無奈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他們隻能勸一勸,但最終還是得聽大哥的。
偏偏大哥這執拗的烈性子,聽不進勸。
能奈何呢。
兩人隻好悻悻地跟著回了營。
“二哥,你說那劉表的話,到底能不能信?”
關羽淡淡回了句:“信不信劉表不重要,反正我信大哥。”
說罷關羽也走前頭去了。
張飛攆腳跟上,嘴裡喃喃抱怨,“信這個,信那個,徐州丟了,小沛也丟了……”
……
徐晃帶著兵馬與糧草回宛城,路上一直在揣摩劉備的舉動。
按劉備說辭,是簡單的代勞,他肯定不信。
雖然明知道劉備巡視鄉裡,對基層的了解,遠超於他,但徐晃依然不信劉備會這麼好心或閒心。
征收糧草,是一件極其繁瑣又麻煩的事,還時常會發生衝突,有些人僅餘一口糧了,你要拿走,他就跟你拚命,這種事數不勝數。
想來想去,徐晃都找不到很好的解釋。
他想到一些流傳,說這麼些年,劉玄德每到一個地方,皆能受百姓愛戴,從北至南,安喜縣,高唐縣,平原縣,徐州……
“難道……劉玄德做這些,隻是為了百姓少征兩升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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