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定了?
韓暨露出一絲詫異,原本他是擔心諸葛巡是劉表賓客,不好得罪,才會將這事說明,沒想到對方倒是爽快的同意了。
“先生是否再考慮一下?這地有水災隱患。”
“多謝韓縣君提醒,縣君已儘告知之責,事後若有災患,由諸葛氏一力承擔。”諸葛巡道。
韓暨怔了一下,這種商談的風格,他還是第一回遇到。
諸葛巡心中清楚,代價大小,風險幾何,值當與否,符合預期,就乾!
見韓暨還愣著,諸葛巡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縣府立契,土地金巡也會儘快送來。”
“行,這邊請!”韓暨客氣道。
回縣府路上,韓暨不由好奇問:“諸葛先生,不知先生購下此地,是為何用?”
“為鑄造之用,打造器械。”
“哦,原來如此。”
諸葛巡發現提到鑄造之時,韓暨猛地轉頭看了他一下,然後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諸葛巡追問:“縣君以為何處不妥?”
韓暨連忙否認,“並無不妥,難怪先生要選宜城,宜城縣是南郡鐵匠最多的地方,就連在下,對冶鐵鑄鐵,也頗為喜好呢。”
諸葛巡眸子一亮:竟有如此好事!
這何止是撿漏啊,這是贏麻了啊。
諸葛巡臉上多出幾分熱情,“沒想到縣君也是同道中人,若有機會,定當交流交流!”
兩人路上又圍繞鑄造之術聊了幾句,果然誌趣相投是最能拉近人之間的距離。
到了縣府,立契畫押,接下來,隻需諸葛巡送來錢,便可拿到地契。
諸葛巡告彆了韓暨,兩人相約有空一起打鐵,諸葛巡還承諾等鑄造坊建成,第一爐鐵第一錘由縣君來開,把韓暨哄得高興異常。
這個時代的儀式感,太過高端奢侈,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比如春耕,皇帝每年新春都會象征性地耕一下,代表天下開耕。
僅存的儀式感幾乎都濃縮進了幾天節日裡,其實尋常日子中尋常事件中,還是有許多的。
另一個原因是,百姓太苦,太忙,為生計奔波,又哪來心思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告彆韓暨,諸葛巡前去馬氏登門拜訪。
馬乾不在,去孔灣忙了,接待諸葛巡的是馬良。
他恭恭敬敬地帶著馬謖朝諸葛巡行禮,像個晚輩一樣。
“先生光臨寒舍,真乃蓬蓽生輝。”馬良客套地說著寒暄的話,顯得有些生澀。
“阿良幾歲了?”諸葛巡學著馬乾親切稱呼。
“還有兩年便可束發了。”馬良答。
十五束發,那就是十三歲,“今日伯常不在,我有一事,欲與馬氏商議,你能做主否?”
馬良愣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我可以嗎”的自我懷疑之中。
“諸葛先生不妨說來聽聽,容謖來決斷。”一道稚氣未脫的聲音突然插到。
馬謖這個孩子吧,有點熊,也有點皮,但確實聰慧,又早熟,其實還是可以調教的。
馬良則是標準的士人成長路線,再因其天賦成為個忠佼佼。
“不知道馬氏可有閒散勞力?吾欲平宜城西南之地,拆除破舊房舍,平整土地。”
這回,不等馬謖開口,馬良倒是搶先道:“先生,可以的,馬氏可以承接此事。”
諸葛巡意外看了眼馬良,“哦?阿良這般確定?”
“秋收已經結束,族中人基本會有農閒,孔灣去歲遭受了洪澇,馬氏幾近絕收,元氣大傷,甚至無足糧越冬,多虧了向氏借糧,才安然度過,今年產糧,大部要償還向氏,故若有勞作機會,能換取糧食,族人定十分高興,良可先代他們同意下來。”
諸葛巡沉默了會,一場洪水,連馬氏都如此艱難嗎?
諸葛巡再度感慨古代消息的閉塞,他眼見的迴水流域的洪澇慘狀,幾乎是蔡氏承擔了所有,諸葛巡不僅不覺得心疼,反而還趁機噶了蔡氏一刀,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迴水北岸所有的蔡氏之田。
然而彆處呢,距離襄陽區區幾十裡外,鼎鼎大名的荊襄馬氏,竟會因為一場洪澇無糧越冬?
那麼,那些本就在生死線上掙紮的小自耕農呢?
馬氏還能向向氏借糧,而那些小農,恐怕隻能賣地了,甚至賣身,成為向氏佃戶奴仆,從戶籍上消失,這是宜城去年發生的事情,而南郡有十七個縣。
世族豪強兼並土地,前世的諸葛巡太熟悉這句話了,現在,卻親眼見識了一樁。
一次次天災,一次次兵禍,這樣的事情,可能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時時刻刻在發生。
“馬氏都如此困難,那孔灣那些小農呢?今年如何了?”諸葛巡追問。
馬良露出一絲困惑,顯然,他的任務是閉門讀書,不知天下事。
出乎諸葛巡意外,馬謖倒說出一句:“許多人逃去江陵謀生了,襄陽全是南陽來的流民,去了也吃不上飯,還有一些成了向氏佃戶,唉,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馬氏無能。”
聽著馬謖老氣橫秋地說著孟子名言,給諸葛巡也乾沉默了。
現在的諸葛氏,算達還是算窮?
儲糧數萬石,儲錢數千萬,或許諸葛氏已經悄悄超過很大一部分世族豪強了,然而對諸葛巡來說,諸葛氏卻才堪堪走出一小步而已,而且剛剛借助鐵礦和宜城布局,走出了第二步。
“你這小鬼,懂的還挺多。”諸葛巡乾巴巴的誇了馬謖一句,心頭有些沉重。
因為他清楚自己的選擇,諸葛氏現在隻是一條小船,在這風雨飄搖的大漢,注定載不了多少人。
人有芥蘚之疾,也有心腹之患,孰重孰輕,諸葛巡心中清楚。
“阿良,拆屋平地之事,巡與馬氏達成約定,另外,等伯常兄回來,阿良記得轉告,讓他來襄陽一趟,巡還有更多事,可仰仗馬氏之力。”
馬良雙眸放光,上回兄長就說了,找機會去襄陽拜訪諸葛巡,這不正好了。
“先生放心,兄長一定會來。”馬良道。
諸葛巡笑笑,告彆了兩兄弟,臨走時在馬謖頭上一陣亂撓,將他的總角撓亂。
權做獎賞。
回去路上,諸葛巡放慢了行程,觀摩著官道旁的田地與勞者,不知為何,今日看,與過往看自己田裡的,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先幫幫馬氏吧,把火傳出去。”諸葛巡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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