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人,那我走(1 / 1)

宣夏保持著舉手機的姿勢,眼尾餘光卻瞥向池塘方向。

可惜一隻泡泡對於偌大一方池塘而言,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些。

但如果要是再多冒出幾隻,那就不一樣了。

一聲“咕嚕”,兩聲“咕嚕”,三聲“咕嚕”……

前面的池塘忽然像煮開的沸水,又像是一池起了化學反應的試劑似的,開始爭相冒出水泡。

連著天空也一起產生變化。

原本天邊斜陽投射的是淺淡的橘色調,可隨著池水翻騰,天上那輪斜陽也像被煮開了一樣,真正變成了“殘陽如血”。

咕嚕聲喧囂不止,像下一秒就爆發著炸出來。

宣夏的第一反應就是後退,遠離那片池塘。

一連退了十來步,直到腳後跟抵上了一個硬物。

宣夏垂眼一看,發現抵住她退路的是一座傾倒的石像。

那是一座人物雕像,但雕刻的並不十分精細,有點像是漢代的雕刻手法。

雕像寬度直達她膝彎處,一雙眼睛跟條線似的,呈笑眼狀,可宣夏越看越覺得,那雙眼睛似乎也在回視著她。

宣夏腦中突然竄出了筆記裡的一個名詞——煞景。

所謂煞景,按宣夏自己的理解,應該就是一種幻境。

不過這種幻境是靠著怨邪煞等等一係列,留存在人世間的情緒之氣形成的,而且百分百伴著危險。

就拿她自己來說,如果她真如夢裡預示的那樣死了,她肯定會怨氣衝天,萬般不甘願,那她的怨氣肯定也能製造出一個煞景。

而她就會成為煞景內的邪煞,凡是進入她煞景的人,全都彆想活著出去,來一個她吞噬一個,來一雙她啃一雙!

而這些被她吞噬掉的,自然也會生出各種不同怨煞邪之氣,又能助長她的煞景。

可問題是,她不想成為被吃的那個,更不想成為助長彆人煞景的補品。

宣夏一時間想了許多,想的最多的,還是那個預示著她未來的夢。

她更是想,她都已經偷窺天機了,那她不但要活下去,更要長命百歲,生活燦爛。

現在要是有什麼東西跳出來對她說“拿你狗命來”,宣夏自認能比那什麼東西還不是東西。

此漲彼消的,有了這份覺悟後,害怕這種情緒反而降低到微不足道了。

心神一定,宣夏倏然發現,剛才作妖的池塘已經不再翻騰冒水泡,恢複成了一開始波瀾不興的模樣。

仿佛剛才的都是幻覺。

不過說到幻覺,宣夏感到後脖頸似乎有一股涼風襲過。

就像是有人故意對著你後頸吹氣,不同的是,這口氣涼的叫人汗毛直豎。

宣夏攥了拳。

大約是宣夏沒有任何作為,過了幾秒,又一股涼風襲來。

這一回,不僅僅是往她後頸吹風,陰涼的冷風還灌進了她耳朵,令她耳朵一癢,心裡跟著泛起毛躁。

宣夏心說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麼?

腦中同時想起了一段口訣,“知常曰明,道在四方,道照四方,無所不應”。

那是她太爺爺筆記裡最常出現的一段話,至少她看的幾篇裡都有。

按她太爺爺筆記裡的解釋,這是段驅散迷幻的口訣,也能使人氣清神明,而且經過前人修改,這段口訣已經不需要手訣配合就能生效。

此時場景詭詭怪怪,宣夏哪還管得了那麼多,直接跟著低喃了一遍。

沒想到,這口訣好像真的有用。

後脖頸的陰涼消散無蹤,也不再有風吹來,就連天上那片血紅色的斜陽也變正常了幾分。

但過了幾秒,平靜的池塘又起了漣漪。

隨著漣漪泛起,空曠的場景裡忽然有人在用咿咿呀呀的戲腔說話。

“神明最無情……”

“數你也薄情……”

“盼你來,卻又來教我什麼斷舍離……”

一句句,全繞在宣夏耳邊,像開了360°立體環繞聲。

戲腔最後伴著“嘩啦”一聲,水面破開,一道身影從水裡躍然而出。

宣夏心裡已經預料到可能要有什麼從池塘裡出來,但真當躍出個人來,還是不免被嚇了一跳。

幸好她忍住了,沒叫出聲,除了眉毛高高挑了下,表情還算淡定。

從身形和服飾可以判斷,出水的是個女人。穿著一身素白的古裝長裙,頭發散著。

因為低垂著頭的緣故,看不清五官。

那女人先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出水後,又像吊著威亞似的一段段直直上升,直到離開池塘水面有一個成人高度的距離才停住。

然後那披頭散發的女人猛地一下抬頭,漆黑的眼直直射向宣夏。

宣夏猛地深吸一口氣,這人沒有眼白的!

腦中卻在不合時宜的想:真扯淡,她身上怎麼可能一片浮萍都沒沾。

就在這麼不合時宜的開著小差的時候,那女人開口了。

“不是他。是他喚你來見我?他為什麼不來?”聲音如泣如訴的,好在不是調子拉的老長的戲腔。

宣夏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他是誰”,順勢就說:“那我走。”

要不是身後有那樽倒地的石像攔著路,她真的會走。

女人:“……”

過了一秒。

女人水袖一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袖浪,剛才中斷的戲腔又來了。

“你教我敬神明,神明卻無情,要你我生彆離……”

“我隻見那高台,坐神明,卻不見你……”

“……”

咿咿呀呀的腔調或高或低,好在是讓宣夏聽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概括來講,就是這女人和一個男人好過,後來那男人侍奉神明去了,就和她分了手,但她放不下,日日等著男人回來,或許還去找過,但她等不到,也見不到,怨念便跟著日生夜長,不恨男人恨神明。

事情聽明白了,但宣夏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她和這個女人,或者男人有關嗎?還是單純倒黴被抓了壯丁。

要在這三個選項裡選,她不免又想到她太爺爺。

出家當道士符不符合這女人的故事情境?

但再一想,覺得不對。據說她太爺爺是在太奶奶去世後才正式為道,那就不可能有什麼生彆離,也不可能有什麼等男人的歸期。

想通這一層後,宣夏鬆了口氣。

再看那女人,宣夏心想著該做點什麼。要不,翻翻她帶出來的那幾本筆記本,看看有沒有相似的情況,以及可以用的口訣。就像剛才那句。

想到剛才那句的效果,宣夏下意識地又念一遍:“知常曰明,道在四方,道照四方,無所不應。”

就在這同一時間,另有一道聲音跟著她的念詞一起響起。

話音重疊:“昭昭其有,冥冥其無,凶穢消散。”

有似暖春的清風拂來。

宣夏順著風循聲看過去,就見本來擋住她路的石像沒了,來時路重現。

路的那端還多了個坐輪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