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纓錯愕抬頭看去,果然是皇帝。
比起之前,他瘦了許多,面頰也凹陷了下去,眼中還有不少紅血絲,整個人看上去疲憊又勞累,不過精神似乎還不錯,還有精力打趣。
其他人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刻就跪下去,高呼萬歲,但陸雲纓卻是頓了下,這才慢慢屈身行禮。
面前這人的確熟悉又陌生,仔細算來,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並不算久,而最近,更是幾乎大半年都沒見了。
“怎麼,朕出去半年,愛妃就認不出朕了?”
“不,怎麼會.....”
陸雲纓身體剛剛彎,就被皇帝拉起來。
“好了,還抱著孩子呢,彆行禮了。”
“以前朕都沒讓你行禮,如今愛妃怎麼拘束起來了。”
皇帝攬著陸雲纓,兩人又去了榻上,看了眼剛剛喝完奶,用水潤潤,黑黝黝眼珠子望著他的湯圓,皇帝忍不住笑了。
“說你是個小沒良心的,還真也沒說錯,這般表情,莫不是短短幾日不見,這就不認識朕了?”
捏了捏湯圓的鼻子,說著又讓人把元宵也抱過來。
元宵似乎是認出了皇帝的,往前爬了幾步,直到挨著皇帝這才老實趴下。
稍微長大些後,兩個孩子性格便顯露出各自的不同了。
比起姐姐,他要安靜許多,平常隻有餓了尿了這才哼哼幾聲,其他時候大多是睡著,短暫的清醒也是發呆,看著倒是有些憨憨的。
反而是大公主,雖然也很乖,但偶爾會鬨脾氣,偏生稍微大了點後,她的脾氣還不太好,鬨起來需要人哄好久,不單單是哄的時間長,還要熟悉的人哄,若是不熟悉的,那真是怎麼哄都沒用。
這些事情,皇帝比陸雲纓都清楚,畢竟這幾個月他窩在西山行宮“生病”,除了裝病,看折子,就是養孩子了,畢竟該布下的局,早就布置好了。
而他的話一開始因為他的突然出現無人深想,等安靜下來,再仔細琢磨,皇帝說的這番話就意味深長了許多。
首先是皇帝對婧修儀,現在是婧妃娘娘說話語氣如此熟稔,想來即便半年未見,婧妃娘娘依舊是板上釘釘的寵妃無疑。
畢竟皇宮中,彆說半年,就是半個月那也是一個風向了。
好在這點大家都不奇怪,畢竟剛剛封了太子,就算看在太子的份上,陛下也不會不給婧妃娘娘面子。
其次是皇帝對兩位皇嗣的態度,這意思,即便沒有親自養育,怕也是經常去探望孩子的。
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就算了,他們這些甘泉宮人還不知道嗎?
兩位皇嗣殿下都是不久前才被送回來的。
之前還不知道,後來又是疫病,不少人亂了心神,也沒顧得上其他,可經曆了疫病,婧妃娘娘沒有放棄任何一個人,與大家同舟共濟,如今度過難關,在一起又生活了這麼久,甘泉宮什麼情況,少了什麼人,難道還不清楚?
隻是這時所有人對陸
雲纓已然是心悅誠服,又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沒有人敢多嘴去問,更彆說說出去了。
而現在,皇帝這意思還不明顯,怕是之前大公主和太子都在西山行宮,被陛下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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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養著好啊,誰養孩子,對孩子投入更多,對孩子感情可不就更深嗎?
對兩個孩子感情深了,那對孩子生母婧妃自然也不會虧待。
這個道理,皇帝如何不知道,不過還是有些不同。
之前他願意讓這兩個孩子出生,保密他們的性彆,且派禁衛守著護著,是單純的看中兩個孩子嗎?
自然不是,不過是肚子裡的肉罷了,珍妃懷孕也不見他投入了多少感情,當時那般做,自然是對陸雲纓這個女人有些不同。
聰明,貌美,懂事,還十分和他心意,這樣的女子不寵愛還要寵愛誰呢?
後續陸雲纓的行為儘管有些大膽,還有些試探他,皇帝倒也寬容的默許了,他並不是心胸狹隘的人。
可半年沒見,的確是生疏了許多,二人間更多的反而是孩子這個紐帶。
不過那是沒見到陸雲纓之前,真正再次見到她,皇帝忍不住想到最初兩人見面時的事情:
“愛妃可知朕第一次見到愛妃的印象是什麼?”
“......大膽?”
陸雲纓不料皇帝會說這個,愣了下,這才開口。
“不是。”
“這秀女居然認識鵝蛋?”
“哈哈哈,也不是。”
“朕其實也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珍妃表情格外難看。
後來再遇到,心底還給陸雲纓起了個彆稱叫鵝秀女,現在看來倒也不假,那大鵝膽子可不大嗎?而且的確好看不是?
聽到皇帝這般說,陸雲纓下意識橫了皇帝一眼。
這皇帝怎麼回事,之前需要偽裝,所以不著調也就罷了,現在安排了這麼多,還順利讓孩子恢複身份成為太子了,那些謀劃估計成功了,一個大權在握的皇帝怎麼也這麼不著調呢?
不過這般不著調的樣子,的確讓陸雲纓因為半年未見而產生的陌生感淡了許多。
她卻不知她剛剛下意識橫皇帝的那一眼,也讓半年未見的皇帝找回了對她的熟悉感。
雙方這熟悉感回來了,話題自然也就大膽了許多。
早在雙方上榻開始說話時候,那些宮女就很有眼力見的退下了。
而話題這一放開,最讓皇帝不能理解的事情也就問了出來,那便是:
“前段時間朕病重,怎麼不見愛妃給朕寫信問安,關心關心朕?朕的婧妃倒是十分灑脫。”
聽到這句話,陸雲纓忍不住又想要翻白眼。
病重與否他自己不清楚嗎?
但仔細一想,這回答倒的確重要,畢竟當時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皇帝病重她沒什麼表示的確不應該。
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那段時間後妃可能鬨騰
了,不少人沒法子去西山行宮,隻能寫信問安,陸雲纓也順著潮流寫了信,隻是不多,後續猜到皇帝無事,就更沒怎麼寫信。
一來是不太好送,二來也是不太敢冒尖。
不過這話就不好對皇帝說了,陸雲纓笑了笑,道:
“陛下病重那段時間,甘泉宮疫病還沒結束呢,彆說去探望陛下,就是送信出去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托人送了信過去,多的也不敢做了,怕給陛下添麻煩。”
“哪裡就是添麻煩,知道愛妃惦記著朕,朕病情說不準都會好上許多,就怕愛妃是覺得這番舉動是為自己添麻煩。”
“怎麼會?”
“當時陛下病重,孩子們也不知去向,偏生臣妾隻能待在甘泉宮,不知道多麼心焦。”
陸雲纓垂著頭,眼眶慢慢紅了,有點演技,但也的確是真情流露。
她不是那種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的女人,做了一分,她恨不得表現出十分來,可不管彆人覺得虛假不虛假。
更何況有些事不說就沒有,說了就看聽的人是怎麼想的了。
果然,她這般表現倒是讓皇帝微微動了惻隱之心。
不是相信陸雲纓的這般表現,而是想到孩子,陸雲纓的性格他也了解,是那種找到機會,便可勁兒向他邀功,向他表現的脾性。
孩子和他都在西山行宮,即便陸雲纓不關心他,也會擔心兩個孩子,在擔心兩個孩子的情況下,也還穩得住,不敢多向西山行宮送信打聽,那麼她剛剛說的自己心焦煎熬的可信度也就上來了。
再一瞧,自己愛妃眼圈都紅了,卻隻是低頭沒有像是之前那般顯擺給他看,又多信了一分。
“好了好了,朕不過隨口說說,哪裡就惹哭你了。”
“沒有哭。”
“是是是,你當娘了,哪裡會輕易哭呢?孩子們都還看著呢?”
這麼一說,看著榻上兩個孩子都盯著自己,陸雲纓還真不好繼續下去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娘”這個字,大公主又在哪裡咿咿呀呀的叫起來,惹得皇帝又點了點她的鼻子:
“果然女孩就是跟娘親近一些,這才多久,娘就叫上了。”
“可不敢這麼稱呼呢。”
“哎,私底下叫叫也沒什麼。”
“那也.....不太妥當。”
“愛妃你這性格,說大膽吧,還真是大膽,而說膽小吧,有時候又過於謹小慎微了。”
皇帝這般說的時候,陸雲纓搖搖頭,她眼眶周邊的紅還未褪去,臉上卻露了笑來,那笑又帶著一分憂愁。
“並非是臣妾謹小慎微,而是這聲娘,並不是陛下您想的樣子。”
“陛下都說臣妾謹小慎微了,哪裡敢教湯圓這個,她是跟著身邊的宮女叫‘娘’呢,娘娘的娘。”
皇帝啞然,他剛剛還為此吃醋,覺得孩子偏向自己娘親了,那他這幾個月辛辛苦苦的照顧算是白瞎了。
可現在,聽到陸雲
纓的話,便又有些心疼起陸雲纓來。
皇帝之前能把一個不重規矩、肆無忌憚的皇帝演的惟妙惟肖,欺騙那麼多人,不是說他演技有多好,而是他本質上和表現出來的性格也挺靠近。
更何況他十多歲前並不在宮中,而是在護國寺,那位方丈養他也不是金尊玉貴的養,反而十分粗糙,時不時還會帶著他出寺化緣,了解世事。
那時跟在方丈身後,看著與自己同齡的小孩有父母關心愛護,自然也是羨慕向往的。
他想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模樣,會如何愛護自己,自己怎麼撒嬌賣乖叫著爹娘.......爹娘在他這裡的意義與所謂的父皇母後其實是不一樣的,是更為親近一些,不是君臣,而是家人。
所以即便陸雲纓私底下讓孩子稱呼她娘,皇帝也不覺如何,人之常情嘛。
而如今他的孩子,他心中的投影,嘴上叫的卻是“娘娘”的娘,又想到自己入宮後的種種艱難之處,皇帝感同身受,如何不難受?可讓皇帝說什麼緩解這種尷尬的氣氛,這又是他不擅長的事情了。
就在此刻,原本在他看來有些憨憨的兒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這讓陸雲纓和皇帝都一怔。
而後兩人眼見著兒子的嘴動了動,這是,要說話?
“爹,朕是你爹。”
不管湯圓叫的事娘娘的娘,還是娘親的娘,大女兒那邊已經被愛妃搶先了,那麼兒子這邊,他絕不能落後。
賭上做爹的尊嚴,一定要讓兒子先開口叫自己爹!
“哼,哼,嗚嗚,哼~”
這?
“爹,是爹。”
陸雲纓沒料到皇帝這麼激動,一開始和皇帝一樣,很是好奇兒子會說什麼,但現在在皇帝的連番念叨下,理智回歸。
爹啊爹的,到底是讓兒子叫你,還是你先叫兒子爹了?
不過這話她是不敢說出來的。
可皇帝在那邊激動了半天,叫了半天,他的好兒子不但沒叫人,反而哼哼唧唧哭了出來,他一哭,皇帝就反應過來了,這是尿了。
頓時黑了一整張臉,開始伺候自己兒子,不過讓陸雲纓驚訝的是,皇帝給小兒子換尿布的動作居然十分熟練。
雖然陸雲纓也會,但卻沒有皇帝做的這般順手,這麼想來,之前的那個猜測倒是真的,這段時間皇帝還真把這兩個小的帶在身邊親自照顧。
而且剛剛表現出來的感情,也不是作偽。
腦子裡想法多了,下意識看皇帝的時間就久了,皇帝是什麼人物,察覺到陸雲纓的視線,看了眼身上乾爽後,露出一個笑容,又重新變回憨憨的兒子,頓了頓,狡辯道:
“那時候情況危急,朕也不好假手他人。”
“畢竟他們的存在需要保密。”
皇帝既然都這麼說了,陸雲纓自然沒有異議,果斷相信了。
不過她這麼乾脆,倒是讓皇帝越發氣不順了。
他說的也不全是假的,當時兩個孩子送過
來也是皇帝沒料到的,而且當時西山行宮情況比較複雜,除了他身邊,其他地方都不太安全,因此不得已將他們安置在自己身邊。
而這兩個孩子對於不熟悉的人又十分挑剔,當時他們身邊熟悉的也就時常去探望他們的皇帝了,所以在最初那些事情也就隻能皇帝親自做,做著做著,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也是兩個孩子脾氣怪,隻信賴熟悉的人,這才迫不得已讓皇帝頂上。
同時也是在皇宮時,皇帝經常過來,陸雲纓也有意讓父子三人培養感情,不然皇帝怕也不會願意親自照顧兩個孩子。
隻能說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過換好尿布,加上前後那麼一番折騰,見兩個孩子也累了,陸雲纓便讓奶娘帶他們下去休息。
皇帝也很是疲憊,不過因為事情多,晚膳還沒用,雖然吃了就睡不太好,可餓著肚子睡覺更糟糕。
陸雲纓便吩咐讓人趕緊將早就準備好的晚膳端上來。
甘泉宮本就有自己的小廚房,想吃什麼直接說就是,再加上不走禦膳房那邊也不容易被人看到,便少了許多顧及,陸雲纓又向來是個樸素的,至少在宮裡人看來很樸素。
所以當雪梨端上來兩碗羊肉湯並幾個餅子,還有幾碟子小菜的時候,皇帝愣住了,隨後笑了。
“愛妃還是如此。”
“如此便足夠了,外人又不知道,何必大費周章?”
更何況,說是樸素簡單,可這些用料無一不精,陸雲纓一點都不覺得虧待了自己。
若是做一大桌子菜,每樣吃一點,那才遭罪呢?畢竟剩下的飯菜太多,即便賞賜了宮人也會浪費許多,還要受到心中浪費糧食的譴責,實在不劃算,她不做這些賠本買賣。
至於甘泉宮其他宮人,雖然沒有了賞賜的剩菜,但她也另外使了銀子給他們加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對於陸雲纓的這脾性,皇帝是知道的,一開始他不覺得又什麼,認為是陸雲纓小門小戶出身,樸素習慣了,後來發現人家覺得這般比較好,他對食物的要求也不高,漸漸地也就習慣了,而且還覺得這樣也不錯。
當然陸雲纓在外不會如此,更不會宣揚出去,以此彰顯什麼名聲就更讓他滿意。
兩人吃了個飽肚,皇帝難得喝了兩碗羊肉湯,渾身都暖和,這是他近段時間難得用的比較多的飯食了,腦子用的多了,有些時候反而吃不下什麼東西。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皇帝忽而就明白了為什麼在甘泉宮他飯食用的多,也睡的香,大概是輕鬆吧。
畢竟在外面,他需要偽裝的地方太多了,而甘泉宮,在婧妃這裡,她就算不知道所有,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所以他也就沒這個必要偽裝了,雙方心底都是了然的。
往後,他不再是那個被人掣肘的傀儡皇帝,而是真正大權在握的帝王,本以為會自在灑脫些,可實際上他依舊需要偽裝,甚至需要偽裝的更好些。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的,皇帝也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