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纓知道皇帝遇刺昏迷的那一刻就怔愣住了。
對未來的迷惘自然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她莫名想起離宮之前和皇帝那次見面的種種場景。
那個時候,陸雲纓確定他應該是知道她要做什麼,兩人之間的那些對話,與其說是想要她坦白,不如說是想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陸雲纓當時拒絕了。
而此次陛下遇刺傷重,想的再嚴重些,她說不定,說不定再也不能得到他的幫助了。
接下來的路就要一個人走了。
其實之前陸雲纓都是自己一個人走的,至於對皇帝,情誼自然是有,和皇帝這種見慣了無數人的存在來說,身邊的人是真情還是假意,他難道還能不清楚,但更多的肯定是利益的捆綁。
現在想來這段時間,也是難得的能依靠和得到他人幫助的時候,若是這個人消失,慌張和悵惘是一定的。
陸雲纓如此分析著自己的心態,但怎麼分心,這心依舊安定不下來。
隨後,她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兩個孩子呢?
送出他們的第二天金瓊便傳來消息,說是兩個孩子已經送去陛下身邊了。
若是陛下遇刺病重,兩個孩子又該如何?現在又是什麼人在照顧?皇後?若是皇後,她是否發現兩個孩子性彆的秘密?
陸雲纓知道皇後一直想要一個皇子,之前也打過她的主意,這種時刻,皇子在手自然利於不敗之地,而皇後想要仿照太後行事,她便也成為了阻礙之一。
腦子裡無數念頭閃過,現實中也不過過了一炷香時間。
“娘娘,您,您彆擔心。”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雪雁在一邊小聲勸慰。
可這種安慰,在此刻卻是最為無用的東西。
不過陸雲纓還是竭力維持平穩的情緒對她笑了笑:
“本宮沒事,就是有點渴了,你幫本宮沏杯茶來吧。”
“是。”
看了眼案幾上還溫熱的茶盞,雪雁點點頭。
甘泉宮大家都很好,知道人手不夠,她和雪梨姐姐要來照顧娘娘,雨朵姐姐也沒有一絲不情願,甚至主動告知她一些娘娘的習慣。
據說娘娘喜靜,有時候與其沒話找話,不如給娘娘靜思的時間。
陸雲纓的靜思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第三日.....與其說是靜思,不如說她並不想人來打擾她。
不少人都表示很擔心,雨朵甚至還特意來了趟,隔著門框主仆二人聊了幾句,好歹算是放下了心。
這個時候,之前的布局到底有了點用。
知道事態緊急後,陸雲纓也沒瞞著金瓊,托他幫忙打聽消息,托他聯係過來傳達消息的宮人,金瓊自己都沒想到,在他看來一直待在甘泉宮中,與世無爭的婧修儀娘娘,居然也有這樣的消息渠道。
不過比起枯坐在宮中,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
會到來的結局,陸雲纓好歹是能知道點東西。
這個時候宮中亂的不行,宮妃聚集在一起面見太後,本是想請太後出面,給個說法。
不管是安撫還是陛下的情況都成,誰知道太後娘娘二話不說,直接把曲妃打的鮮血淋漓,就連鐘妃也面色蒼白,似乎受了驚嚇,回去便發熱了。如今還臥病在床。
而後太後的舉動更是讓人不安,她居然同意挑選陛下的繼位者。
這代表了什麼?至少在那些妃嬪眼中,代表了陛下的確不太好,不然宮中連公主都有了,再等幾年,皇子的出生也是順其自然的事,何必如此著急?
因此妃嬪們越發蠢蠢欲動。
她們想要做點什麼掙紮一下,若是可以,她們願意出宮,至少守在陛下身邊,心也會安定幾分。
但事實上,她們比陸雲纓還要被動。
陸雲纓至少是因為疫病無法出宮門,但她們卻是壓根沒辦法做什麼,是啊,一個妃嬪能做什麼呢?隻能安靜的等待自己的結局罷了。
好在不管外面又多亂,陸雲纓這一宮的食物藥材是絕對充裕,從未少過的。
按照送東西過來的人的說法便是,他們隻是按令行事,更何況甘泉宮內可是疫病病人,自然不得不重視。
“等甘泉宮解封了,病人自然也就病好了。”
因為如今情況嚴峻,甘泉宮能接觸到的宮外之人也就那麼幾個,所以難得的,這次陸雲纓也主動出來了。
聽到送東西的太監的這句話,挑挑眉,沒說什麼,讓雪雁送了個荷包過去,算是賞他的。
“希望事情如公公所說吧。”
甘泉宮的特殊情況自然也有人注意到。
“陛下看來護咱們的婧修儀護的緊,宮裡宮外都這麼亂了,居然也不願意委屈她半分,咳咳,倒真是深情。”
俞貴妃躺在貴妃榻上,冷笑了一聲。
“但就是不知道這深情能護婧修儀護到幾時?”
“陛下到底是病重而非病逝,有些人看不清情況也是正常的。”
忍冬笑了笑。
“您也不必著急,過不了多久,他們也就懂了。”
這次俞貴妃沒再開口,她的視線虛虛的看向空中。
最近她的身體似乎越來越不好了,雖然沒怎麼出門,但腦子裡想的太多,對身體來說也是算是一種極大的消耗。
不過接下來估計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因為皇帝可能活不成了,即便能活,他重傷昏迷,身邊沒有主事之人,外祖父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說來,她也沒想到外祖父謀劃的這麼深,一環套一環,壓根讓人避無可避,也沒和她露過一點口風。
這麼看來她還真是有的學呢,但學這種東西,即便她有心,怕也無力了。
對於這種陰謀詭計,她向來都不算適應的快,倒是陛下比她擅長.....
大臨朝向來多出雙生子一事,不少人都知道,不過對
外公布的雙生子要麼是公主,要麼是齒序靠後,並不影響皇位繼承。
但若雙生子齒序在前,影響皇位繼承,怕兩個皇子因為長相類似,以後亂了尊卑,那麼皇帝便會選其中更為強大的那一個,留在宮中,另一個則送去寺廟修行。
先帝,便正有這麼一對雙生子。
他膝下孩子本就少,突然擁有一雙皇子本是好事,可礙於規矩,居然要將體弱的兒子送走,自是不願。
可轉念一想,那時候的先帝與禮王的爭鬥正在關鍵時刻,將皇子送走,一來是按照祖宗規矩行事,二來也可掩人耳目,保證繼承人,至於繼承人是誰,那當然要看誰能活著。
畢竟宮裡的孩子生下來不過是第一道關卡,但長不長的大,那可難說。
所以基於種種考慮,為雙生子的二人,一人成了先帝唯一的獨苗苗,大臨唯一的太子殿下,而另一人,則是跟隨護國寺的方丈學習佛法。
先帝雖不像明宗皇帝那般聖明,但好歹也轄製住了禮王,宮中的太子也漸漸長大。
太子溫柔聰慧,禮遇下屬,無論誰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先帝將越淩峰封為輔政大臣變能看出他對此人的重視。
俞貴妃,便是這個時候入宮的。
名義上是還是皇後的太後喜愛她,召她入宮陪伴左右,但實際上,所有人都清楚,俞貴妃是未來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時間太長,病的也太久,俞貴妃都不太記得那位太子的模樣了,但那時候兩人相處的確是愉快的,更何況還有那麼一層曖昧不明的關係,相處也就越發與旁人不同。
隻是先太子什麼都好,唯獨一點,命不長。
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熱,就這麼帶走了這位太子殿下。
皇帝眼中疼愛的兒子,大臣眼中優秀的太子,她未來溫柔的夫君......全都破碎了。
陛下,就是在這個時候匆匆入宮的。
慌張,無錯,穿著錦衣華服,頂著個光頭,擁有一張和先太子無比相似的面容,突兀的出現在皇宮中。
他不是皇帝眼中疼愛的兒子,而是合適的繼承人。
他不是大臣眼中優秀的太子,而是一個突兀的替代品。
他更不可能是俞貴妃眼中未來的夫君,而是......一個掠奪者,掠奪了曾經那位殿下的一切。
直到現在俞貴妃都覺得,如果先太子沒有仙逝,那麼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那位殿下一定能將一切都處理妥當,不會與太後娘娘發生矛盾,她不會成為區區貴妃,至於本就要輔佐太子殿下的外祖父,也不會因為與陛下沒有絲毫信任,而不得不強大自己,導致如今這個無可挽回的局面。
俞貴妃承認自己有遷怒的地方,卻不覺得自己錯了,更彆說後悔。
隻是有時候看著那張和先太子類似的臉,難免會恍惚。
隨著生病的時間變長,俞貴妃精神也不太好,之前能做那些事,的確是費了很大心力,導致病情加劇,偶爾出神便會愣怔許久。
忍冬知道她這個毛病,見俞貴妃看著空中眼神渙散,眼中劃過一絲不耐,但也沒打擾她,而是安靜的離開了。
因此等俞貴妃回過神,忍冬已經不見,是茯苓照舊端了藥碗進來。
“本宮不是說不想喝藥嗎?”
“娘娘彆說這種孩子氣的話。”
“茯苓,你啊......”
她的身體什麼樣,茯苓難道還不清楚,吊命罷了。
不過面對難得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俞貴妃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說什麼掃興的話,一口氣將藥喝了,不等茯苓把蜜餞拿來,便開口道:
“茯苓你收拾下東西吧,本宮安排你出宮。”
“娘娘.....”
“這是本宮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沒有問你意願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