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陸雲纓這肚子都快八個月了,雙胎懷的時間短,這段時間隨時都可能發動。
但偏偏李太醫診了幾次脈,脈象都顯示非常穩定,至少最近是沒這個跡象。
李太醫可能已經失去了皇帝和陸雲纓的信任,但他的醫術的確十分高明,隻能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靠譜的印象留下了再想改也難了。
皇帝那邊知道這件事也糾結了一段時間。
他原本是逃避心態,不太想管的,畢竟種子不行,這孩子生下來怕也是活不了,他何必費那些心?
但每每想到陸雲纓那帶著希冀和欣喜看過來的視線,以及觸摸陸雲纓肚子時肚皮下的鼓動,莫名有些不忍。
他不是第一次當父親了,也不是第一次和有孕宮妃相處。
但之前頂多也就問候幾句,比如吃的如何,用的如何,一切以龍嗣為重,以及你辛苦了.....哪裡像這次,鬼使神差就和孩子有這樣親密的互動過?
讓皇帝下定決心的是李太醫的那句話。
“婧貴儀肚子裡的胎兒似是很健康。”
“你確定孩子是健康的嗎?”
“沒有十成把握,但七八成是有的。”
情緒在相互拉扯。
那可能是一對健康的繼承人。
一面它在告訴皇帝,那說不定會對自己的皇位產生威脅,現在他再鬨騰那些大臣都忍著不就是因為除了他沒有選擇嗎?至於禮王......為什麼明宗皇帝選擇了先帝,而先帝選擇了他呢?
若先帝選他可能因為他是親子,但對明宗皇帝來說,禮王和先帝是一樣的。而後皇帝登基之前對外的形象一直是病歪歪的,那些大臣依舊選擇了他這個病歪歪的皇子而非禮王,也能證明禮王實在是扶不上牆,能生孩子是禮王的優點,也是唯一的優點了。
但另一面,情緒又在告訴皇帝,他及冠了,有孩子難道不正常嗎?大臣說的其實也沒錯,大臨的確需要繼承人,他又憑什麼不能擁有一個孩子,一個健康的孩子?
利益,感情,理性,感□□織,而後,他選擇了兩套方案,卻將決定權交給陸雲纓。
明枝帶來了催產藥。
她對陸雲纓說:
“如今娘娘們大多都被帶走,宮內無人,正是婧主子您誕下龍嗣最好的機會。”
“當然若您擔心提早誕下孩子會對您不利,便當奴婢從未來過。”
陸雲纓相信皇帝嗎?說實話,不太相信。
懷孕後皇帝的一係列行為,都讓人很不滿意。
不管是那天甩手走人,還是後續直接封閉了晴雨閣,以及現在還在持續的,晴雨閣受到的那些刁難委屈。
理智上告訴陸雲纓,皇帝是為了保護她,但情感上不能理解,哦,理智還告訴陸雲纓彆相信皇帝這種生物呢。
總而言之,各種排列組合,分析利弊,陸雲纓都沒能準確得到一個答案。
把後宮大部分人
都帶到護國寺,就為了給她一個安全的生產環境,說真的,誰信啊,那些娘娘在後宮便沒有人手留下了嗎?
但在這種信息不足,又不能靠分析得出答案的時候,陸雲纓選擇靠直覺(係統)。
白瓷碗上漂亮的青花蔓延,裡面是剛剛煮好的滾燙的藥汁。
陸雲纓捧起藥碗,吹了吹,試探著喝了一小口。
上次得到的高級預警卡並沒有發燙。
一口又一口,直到整碗藥喝完,預警卡都沒有任何提示。
陸雲纓放下了心。
明枝微微呆住。
她沒想到婧貴儀這個決定下的如此之快,就,如此信任陛下嗎?
沒等她繼續想,明枝匆匆行了個禮:
“那奴婢就先走了。”
後續要發生的事,並不允許她此刻站在這裡。
陸雲纓也沒有攔著她。
果然就在明枝走後不久,小腹微微墜痛,緊接著這種痛楚一陣陣蔓延開來。
她,要發動了。
而明枝回到太和殿後便讓人去護國寺報信,同時按照皇帝吩咐的,將準備好的男孩送入宮中。
若雙胎是男,皇帝便會藏起一個親子作為後手。
若雙胎是女,皇帝便會藏起一位公主,讓準備好的那個男孩面對外界的風霜刀劍。
這個計策還是太後給皇帝的靈感,他有了孩子不單單是有了替代品,還是一個靶子,在孩子沒長成前,多的是人想讓他死。
比如——禮王。
而越淩峰,他隻需要一個傀儡皇帝,是禮王還是皇帝的親生兒子都不重要,那時候這兩方還能親密無間的合作嗎?
陸府
按理來說,陸清塘既然考中進士,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職,那麼再住在陸府便不大合適。
無奈他手頭銀錢不太寬裕,陸峰又竭力挽留,加之翰林院因為人手不太夠,他的探親假隻能往後延一延,一時半會無法歸鄉。
與家中通信後,陸家父母見兒子為難,便決定自己上京,同時變賣部分家中資產。畢竟陸清塘如今可能和陸峰一樣,要在京城久住了,在京中久住,沒有錢財傍身,沒有府邸落戶,該如何是好?他們做父母的自然不忍心兒子為難,要為他安置妥當。
所以考慮種種原因,在父母上京之前,陸清塘還是住在陸府,閒暇時間也不必去溫書,而是去牙行打聽打聽京城哪裡在出售宅邸。
隻是京城地價貴,打聽了好一陣也沒個合適的。
幸虧陸家父母變賣家中資產需要時間,不然等一老上京,這一家子怕隻能租房亦或者繼續借住陸府了。
今天陸清塘照舊打算出門打聽宅邸,卻不防在門廊下聽見兩個小廝在說話。
“咱們家三小姐,嘖,本以為是個金鳳凰,卻不想要連累全族了。”
“可不,要真是金鳳凰,哪能在家寂寂無名十多年呢。”
“我倒寧願她繼續寂寂無名呢,也比連累
家中好。”
“哎。”
陸清塘也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事,甚至因為他已有官位,知道的要更多些。
說真的,假孕一事,陸清塘不覺得自家那個三妹妹能做出來。
倒不是多麼相信她的品性,而是從事實出發,陸雲纓沒這個本事,怕不是被人利用了。
最有可能做這些事的就是皇帝.......陸清塘咳嗽了聲,他如今在陸府的待遇可大不一樣,那兩個小廝立即閉嘴。
陸清塘也不好管教大伯家的小廝,冷眼走開了,心裡想著等會兒和大伯說上幾句,不管主人家如何,小廝背地裡嚼主人家舌根實在不好,何況父母也快到京城了,他也要提前與大伯打個招呼。
可今日他或許是不該出門,去陸峰書房找人的時候,卻見陸雲纓的生母三姨娘一臉憔悴蒼白的跪在那裡。
陸清塘記得這位才剛剛生了陸家三公子,不管陸雲纓如何,看在三公子的面子上也不至於如此處罰她才對。
果然沒多久,似乎是覺得被他看到這一幕不太體面,張姨娘很快就被人架走了。
後院之事,哪有和侄子說的道理,偏生陸清塘看到了,他現在也入朝為官,前程似錦,陸峰擔心自家侄子認為自己冷心冷肺,免不得解釋:
“三姑娘在宮裡的事情她知道了,張姨娘自認為對不起我,自願跪在外面請罪呢。”
“原來如此。”
陸清塘也很尷尬,可到底是一家人,該說的還是要說:
“可既然陛下和太後娘娘都否認了,咱們陸家自己承認,為此還鬨起來,實屬不美。”
“傳出去免不得得罪了陛下太後,也讓外面那些人有機會說嘴。”
“當然大伯治家有方,可能早有打算,還請大伯原諒小侄多嘴。”
他這樣一說讓陸峰表情瞬間一變。
最近他升職了,正六品,和陸雲纓傳出有孕的消息同時晉升的,這算是雙喜臨門,還特意開了個家宴慶祝。
還沒高興多久呢,便事發了,他當然對三女兒很是不滿。本就沒多少父女情分,都是利益捆綁,此刻利益不夠,不滿油然而生。
但聽陸清塘這樣說,也有道理,陛下太後都幫忙遮掩,他們陸家反而上趕著承認,這不是找死麼?
陸峰是不肯承認自己想法有誤,隻覺得是張姨娘帶歪了自己。果然,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膽子比針尖還小,自己居然被她影響,實在是......
“多謝清塘提醒。”
“之後我便讓張姨娘在自己院子裡待著彆出來了。”
陸峰對張姨娘的處置,陸清塘並不言語,他接著說了自己父母上京的話,陸峰又是好一頓高興。
隻說好久沒見家鄉的兄弟姊妹了,陸清塘的父親是陸峰的堂弟,隔了一層,按照族譜上算,陸峰是長房長子,而陸清塘的父親便是老三了,陸麒陸麟要叫一聲三叔的。
想想之前不如自己的三堂弟如今靠著兒子也要在京城落腳紮根了,陸峰心裡百般滋味,也沒什麼心思留陸清塘。
正巧陸清塘也不打算多留,雙方客氣了幾句也便罷了。
又等了數日,陸家三叔夫妻比預計的晚了幾天上京。
一家團聚,自然有一堆話要說,說著說著便談論到晚了幾天才到的緣由。
隻聽陸家三叔歎了口氣,眼中夾雜著一絲憐憫道:
“今年江東大水,鹿江決堤了,多了不少流民呢,路上也就亂了些。”
“幸虧我和你母親跟著的商隊請了靠譜的鏢局護送,不然這一路怕也不是這麼容易的。”
陸清塘一愣,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而後瞳孔猛然緊縮。
鹿江決堤?
但,但一兩個月前工部去往江東的隊伍已經出發,至今沒有這個消息傳來啊。
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還是因為這份旨意是他看著擬出來的。
翰林院本就有幫皇帝起草詔書的職責,他沾了婧貴儀的光,有幸被陛下看中幾分,那現在.....
“父親,你現在與我細細說來,江東還有流民到底是什麼情況?”
“發生多久了,又有什麼人知道,那些流民現在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