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愛寵眾多, 陸雲纓也是知道的。
馬、狗、貓這種常見的也就算了,天鵝、丹頂鶴這種沒什麼危害但也因為暫時沒有動物保護法能維護自身利益的,養著也就養著了, 而老虎、熊、狼等危險性爆表的......這就恕陸雲纓無法理解了,可能是貴族的浪漫。
還好他這次帶來的是狗, 陸雲纓沒養過,但前世鄰居家卻養過。
鄰居素質很高,狗也非常通人性,兩家並沒有因為狗產生什麼糾紛,相反陸雲纓還對狗很有好感, 也曾想養一隻,隻因父母都很忙,她也在上學沒時間照顧作罷。
現在嘛:
“它們叫一二三?”
“嗯,報數。”
“汪!”
“汪汪!”
“汪汪汪!”
“看,一二三。”
原來是這麼個一二三, 面對三雙無辜純良又濕漉漉的眼睛, 陸雲纓下意識勾起一抹笑, 宿瑉看到頓了頓, 發現這笑倒是比之前他見到的真切, 便湊過來, 彎腰挨個摸了摸三隻狗的腦門,同時示意陸雲纓也可以伸手摸摸。
在這一刻雖然是皇帝,但宿瑉的氣質卻一點都不危險,反而有種鄰家大男孩暖洋洋的感覺, 讓人下意識能放下心防,察覺到自己居然這樣想,陸雲纓搖搖頭, 把這種思緒甩出去。
她從這位陛下身上感覺到了違和,雖然還沒找出這種違和在哪裡,但,她是不敢放鬆的。
帶著笑,伸出手,依次摸了摸三隻威武大黑狗的腦袋。
如她所想,狗雖然看上去凶狠威猛,但到底是能讓嬌皇帝拽著狗繩溜著玩的,必定被馴養的極好。
被她這個陌生人摸摸頭,彆說咬人了,就是叫也不會叫一聲,頂多有些不安的嗅嗅她的指尖,再甩甩尾巴。
“好乖好乖。”
“陛下,鹿肉呢,不是說要喂它們嗎?”
雖然不知道這一個月陛下為什麼沒來,但真正相處下來,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陛下都很喜歡她“真實”的樣子,那就維持“真實”的樣子好了,至少她也不用那麼委曲求全,還能在一定範圍內耍耍脾氣。
“嗯?你不生氣?”
“嬪妾為什麼要生氣?”
雙眼對視,半晌,宿瑉開口:
“因為愛妃們都會生氣啊,人和狗怎麼能吃同一種東西,還是同時。”
陸雲纓頓了頓,而後才想到這裡不是現代,對貓狗的想法自然也是不同。貓狗是畜生,畜生又怎麼能和人比呢?
隻是他能這樣說,位份比不上其他愛妃的陸雲纓卻不好評價什麼,隻能另辟蹊徑道:
“陛下原來是故意惹嬪妾生氣的?”
“?”
“因為嬪妾也是陛下的愛妃啊,陛下說愛妃們都會生氣,那故意說這些,豈不是想讓嬪妾也生氣?”
一直噎彆人,很少被製裁的宿瑉第一次語塞。
他,很難說他沒有這個心態,但被人猜中了心思用這個角度反駁,自稱愛妃什麼的,的確很微妙啊。
平常妃嬪,就算是裝的,不羞也要羞死了嗎?
偏就她,對了,她是那個傻大膽的鵝秀女啊......宿瑉忽然覺得一切都合理了起來,但還沒等想完,陸雲纓自顧自點點頭,而後道:
“那嬪妾就如您意的生氣好了。”
“?”
這是宿瑉今天冒出的第二個問號,但既然有第二個,第三個自然不會太遠。
“可既然是陛下惹嬪妾生氣的,嬪妾又如陛下所願真的生氣了,給些獎賞是應當的吧?而嬪妾又是陛下的愛妃,生氣了,也該是陛下哄的吧?”
“?”
不是,這陸美人怎麼這樣啊?
就算是他這種陰陽怪氣成癮,諷刺人角度刁鑽的家夥,想想居然覺得,邏輯很順啊。合理,怎麼就不合理呢?
所以宿瑉最後居然選擇了點頭,他沒注意,他眼中的好奇這樣真切。
見狀陸雲纓笑容更深了。
“那就賞賜嬪妾比一二三先吃鹿肉吧。”
你就這點出息?
虧得他還期待呢。
“不過既然是陛下哄嬪妾,那麼為表誠意,陛下可要親手烤的鹿肉給嬪妾吃。還要陛下先吃,好吃就拿來哄嬪妾,不好吃的......”
“怎麼可能不好吃?”
“那就說好了,不好吃的,陛下自己哄自己吃。”
“?”
俗話說事不過三,他這才剛來呢,就被陸美人噎了四下,到底是他來陸美人這找樂子,還是他當陸美人的樂子?
偏生男人可能有點天生的賤皮子,明明理智告訴皇帝不能讓這剛入宮的妃嬪如此恃寵而驕,但現實是,他讓人在西側殿前的空地上支了爐子親自烤肉,陸雲纓卻悠閒的拿著新鮮的鹿肉去喂一二三。
有吃的三隻大黑狗興奮極了,尾巴都搖了起來,不過它們被訓練好了,還是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它們才從陸雲纓手上叼肉。
而它們越是乖巧,陸雲纓就越喜歡。
看來在皇帝面前留下大膽直率的印象倒也不錯,至少她是不用委屈自己了,等她玩夠了,讓狗狗們自己吃著,返回那位陛下身邊的時候,這位已經將烤好的鹿肉切好放在盤子裡等著她了。
“多謝陛下,這烤肉看著色香味俱全。”
一邊說,陸雲纓也不客氣,嘗了塊烤肉,嗯,滋味倒是不錯。
聽說這位陛下喜好玩樂,蹴鞠、打獵、搏擊......都在他的涉獵範圍內,原本以為是一群人哄著他這尊大佛,現在看來倒也不全是這樣,至少這烤肉手藝是下了功夫的。
“你倒玩的開心,卻把朕丟在這裡。”
宿瑉見她吃的眯起眼睛,顯然很是滿意,心中也湧起一股成就感,但嘴上卻是不饒人。
“朕一個不開心,可是會治罪於你的。”
“嬪妾犯了何罪?”
“妃嬪存在的意義不就是讓朕開心,你現在讓朕不開心了,難道不是玩忽職守的罪?”
這位陛下也挺擅長詭辯的,不過,嗯,也好有道理,畢竟是她現在的衣食父母,想到這陸雲纓用筷子夾起一片烤肉湊到他嘴邊:
“那嬪妾給您賠罪。”
“用朕烤的肉?”
“嬪妾出了力。”
“出了什麼力?”
“這不親自夾到您嘴邊了嗎?”
她這樣理所當然,語氣又帶著一股子嬌憨,完全是宮中沒有的新鮮感。
宿瑉還沒反應過來就吃下了那片肉,心中也稍微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這位陸美人這樣寬宥了,畢竟是沒見識過又能讓他心情愉快的姑娘,多點寬容,豈不正常?
這麼一想,他也就不糾結了,本就是來放鬆一下的,何必想那麼多呢?
漪瀾殿西側殿如此熱鬨,就顯得正殿和東側殿十分寂寥了。
東側殿的卓榮華在家也是被捧著的嬌嬌女,可入宮後便沒什麼聖寵,頭上還有個三不五時便拿她出氣的容妃,長此以往,可不就移了性情,變得刻薄許多。
刻薄卻又膽小。
她嫉妒陸雲纓受寵,也忌憚她受寵,還是觀察了一個月這才敢從熱水這種小事上擠兌人家。
現在聽說陛下來了,又是特意來探望西側殿陸美人的,心裡又慌又妒,果然如陸雲纓猜測的那般,已經在想辦法賠罪了。
不,不僅僅是賠罪,說不定這正是一個好機會。
卓榮華眼中閃過一抹光亮來,心中已然有了一個想法。
至於漪瀾殿正殿。
“笑笑笑!怎麼不嗆死那對狗男女?”
“娘娘!噓!陛下可還在漪瀾殿呢。”
“本宮怕他?”
容妃有些色厲內荏,但到底還是泄了氣。
“知道了,本宮又沒說什麼,那三條狗,男的和女的,本宮說錯什麼了嗎?”
春和:......娘娘您就嘴硬吧。
宮中各種勢力盤根交錯,這也就讓宮內宮外的消息來往頻繁。
禮王府雖落魄,可有句老話說得好,破船還有三千釘。禮王帶著全家老小守陵去了,宮中的勢力就交給了留在京中的明華郡主,容妃又是明華郡主的女兒,這勢力最後也落在了她手上。
不然憑容妃這性格也不能撐到現在。也正因為這些人手,病急亂投醫的榮家不久前成功傳了消息進來,求她幫忙。
陛下雖是個樣子貨,卻也有一批老臣宗親支持,他若是能開口,官職或許是保不住了,可整個榮家卻是能保全的,積蓄力量,榮家的下一代說不定還能重返朝堂。
但問題關鍵是現在容妃被關了禁閉,就算想要求請也壓根出不了門。
好不容易陛下自己過來了,容妃又燃起了希望,偏偏他還帶了狗,說到狗,那和容妃可就積怨頗深了。
容妃對動物毛發有些過敏,陛下又有一批愛寵,每當容妃想要接近這位皇帝,這些貓貓狗狗鴨鴨鵝鵝就會出來搗亂。
時間長了,可不就把容妃氣個夠嗆,甚至說出讓陛下把寵物全都關進籠子裡彆讓它們亂溜達的話。
於容妃而言,她是真的很委屈,出身貴女,身體原因的確不能容許小動物存在,隻是把它們關進籠子彆出現在自己面前,又沒讓人殺了它們,已經足夠寬容體貼了。
但於陛下而言。你算什麼東西?對朕的愛寵指手畫腳就是對朕指手畫腳!你放肆!
雙方來回博弈,直到陛下徹底煩了,乾脆不見容妃,不小心見了也沒個好眼色,而撞壁了無數次的容妃氣的準備了藥,她對付不了皇帝,難道還對付不了那群畜生?
以上,就是容妃和陛下愛寵之間的恩怨。
但現在容妃顧及不了那麼多了,她的確有傲氣,□□家不保不行,也的確等不得了......
忽而在正殿來回踱步想辦法的容妃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咬咬牙,她招手示意春和過來,在她耳邊低語了一陣。
“可,可,娘娘,這是......”
“怕什麼?本宮會豁出命去擋,不會讓他受傷的。”
“但,但陛下可是萬金之軀啊。”
“就因為他貴重啊,有了救命之恩,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榮家落寞吧。”
“春和。”
容妃緊緊的盯著春和的眼睛,而後道:
“這是最好的方法了,雖然會冒險一些,可這裡是漪瀾殿,是本宮的地方。”
“如今榮家等不得了,而陛下又恰好來此,天時地利人和俱都在我,天意如此,你還猶豫什麼?”
春和閉了閉眼,她聽到自己說:
“好。”
鹿肉是個新鮮玩意,陛下烤肉手藝又的確是好,陸雲纓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她還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侍寢不是沒成功嗎?這次陛下找來,她也住到了環境更好地偏殿,說不得就要準備上,吃多了可不行。
幸虧天色還早,兩人還能聊聊天,也順便消化消化。
宿瑉沒發現陸雲纓的小心思,他還挺開心的,不管是烤肉還是投喂都津津有味,主要是陸雲纓捧場,的確吃的很多。
當廚子的看自己的菜被人大口吃乾淨會有種滿足感,宿瑉現在差不多也是這種心理。
兩人用完膳,這位陛下又心血來潮的炫狗,不,不能算心血來潮,他特意帶來狗就是故意來炫耀的。
匍匐、站立、報數
轉圈、作揖、數數
是的,這狗還會最基本的算法。
由此皇帝陛下還嫌不夠,意猶未儘的和陸雲纓道:
“可惜是在宮裡,一二三打獵也很是不錯呢。”
“三狗合作,甚至能獨自獵殺小鹿。”
說著嘖嘖兩聲:
“等有機會,朕便帶你瞧瞧,你也能吃上它們的獵物。”
瞧瞧,人家帶愛妃出去都說讓愛妃嘗嘗自己親手獵的東西,這位倒好,讓愛妃嘗嘗自己狗獵的東西。
是個愛狗人士沒錯了。
不過這位陛下之後出門願意帶上她,陸雲纓還是很感激的,雀躍的道了謝。
剛剛謝完,就見皇帝盯著自己不放,陸雲纓才升起一點忐忑,就聽他說:
“朕每次見愛妃,愛妃都打扮的很是素淨啊。”
秀女時就不說了,包括這次見面,陸雲纓頭上也就兩隻白玉釵,和上次在太和殿那豔光逼人的摸樣不說判若兩人,到底也還有些差距。
“是朕虧了你嗎?連首飾都沒有。”
陸雲纓耳垂上空空如也,手腕上也沒什麼像樣的手鐲,素淨的不能再素淨了。
這也怪不了陸雲纓,又不出門,誰還打扮的那般華麗給自己遭罪受呢,頂著發髻和釵環也是很累的。
這樣想,陸雲纓也就這樣說了。
卻聽這位陛下短促的笑了下,道:
“朕還以為你會和朕撒嬌要賞賜呢。”
“嬪妾在陛下心中是這種人嗎?”
“剛剛不都還......”
話音未落,就聽慶喜上前道:
“陛下。”
“嗯?”
宿瑉往那邊走了幾步,表情也沒有之前的輕鬆,而後陸雲纓隻見慶喜低聲耳語了幾句,隨後便見他大怒:
“放肆!”
“珍昭儀生病怎麼不早和朕說?”
“擺駕,朕要去落雁摟。”
陸雲纓心中一沉,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搶人?
隻見陛下本打算直接離開,可走了幾步,頓了頓,最後還是回到她面前開口:
“珍昭儀忽然病了,朕要去看看,愛妃.....”
“昭儀娘娘病了,陛下自當去探望她,嬪妾恭送陛下。”
她仿佛把皇帝的話都說完了,倒是讓他無話可說,猶豫再三,還是走了。
他一走,跟著他的人呼啦啦一片全走了,就連剛剛還在面前逗趣的一二三也被宮人帶走,頓時整個西偏殿就冷清下來。
見此雨葉立刻上前,走到了陸雲纓的身邊,就見平常穩重的她現在皺著眉,道:
“主子,珍昭儀這是?”
“回屋再說。”
“是。”
陸雲纓不確定珍昭儀是不是真病了,但珍昭儀不喜歡自己是真的,若故意在她這裡搶人,下她臉面,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不管真假,陸雲纓都默認這是珍昭儀故意使的手段。
可惜她現在位份還低,暫時沒什麼辦法,但今天陛下來本就是意外之喜,而且.....陸雲纓回憶了下今天的全部細節,至少這位陛下對她是很滿意的。
更何況上次加這次,一而再再而三的沒把肉吃到嘴裡,說不準反而是件好事呢。
果然,她才剛這樣想,就有太監帶著皇帝口諭來了,又是一大波賞賜,還有一整套的珍珠頭面。
這年頭采珠艱難,珍珠自然是珍貴之物。彆說一整套頭面了,就是一隻珍珠發簪也能讓人羨慕。
上次賞賜的一斛珍珠隻能說是次品,拿著把玩或是做些珠簾之類還湊合,若是做首飾就次了些。
看著托盤上撒發著柔光的滾圓珍珠,陸雲纓福身行了一禮謝恩,同時感謝了下那位助攻卻不自知的珍昭儀。
本以為今天這事也就徹底結束了,可過不了多久,小李子幾乎是小跑著進來,白著臉道: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
“陛下遇襲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陸雲纓不敢相信,雖然這位陛下不太管朝政,但大臨如今的情況也還算好,沒聽說哪裡有反賊。
不,或許有,隻是她後宅沒聽過,但反賊又怎麼能闖到宮裡來襲擊陛下?還鬨得這麼大。
但不論如何,一時半刻的,其他消息陸雲纓是打探不到了。
隻能讓小李子和雨葉多多關注著,又過了兩三日這才得到確切信息。
陛下去探望珍昭儀的路上,愛寵一二三突然狂躁襲主,而後被突然出現的容妃和卓榮華攔住,為此卓榮華的臉還受傷了,太醫此刻正在為卓榮華療傷。
“卓榮華?容妃?”
漪瀾殿一共就三位妃嬪,兩個就出現在陛下遇襲現場,唯獨落下了她。
而她,之前才和陛下在一塊兒用膳呢。
陸雲纓敏銳的從中嗅到了不妙的氣息,頓了頓,開口吩咐雨朵、雨葉和小李子守好門窗,彆讓不認識的宮人靠近,就算是認識的,也彆讓他們隨意進來。
其他三人紛紛應是。
而她才剛剛吩咐完畢,皇後的大宮女龍井便來了。
“龍井姑姑。”
“參見陸美人。”
龍井行了個禮,語氣無波無瀾,而後道:
“皇後娘娘有要事請美人去長樂宮,陸美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