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甸占地面積頗大，地形複雜多變，森林、山穀、小溪、沼澤、溫泉…隨處屹立著埋葬夜行種的大理石墓碑。

迪安體會著高級鐵人帶來的生生不息的活力，繼續帶著眾人順著這起伏的地勢走了半小時，逐漸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是錯覺嗎，我體內的能量在減少？”

“你感覺沒錯，主人，大家，包括我在內能量都在流失。”淺灘從他褲兜裡冒出硬幣腦袋，十來隻大眼睛凝視著天空中淡藍色的結界，又轉向身後一無所知的五個同伴，“隻是程度非常輕微、不會影響日常生活，所以極度隱蔽，除了感知出眾的你和我，其餘人都絲毫沒有察覺異樣。

迪安挑了挑左邊的眉毛，“這算是某種變異版的抑製律？”

他印象中，現實世界也隻有達到6級的超自然存在才會被世界意誌被抽取能量，壓製實力。

但米甸中，身後這群才3級的夜行種，包括淺灘這種小弱雞居然也成了剝削對象？未免有點太刻薄。

他又聯想到了沿途一座座無名墓碑，數不清的夜行種骸骨，心底不由產生一絲奇異的直覺，住在米甸中的夜行種像是某種被飼養的牲畜，為誰提供著營養？

他沒有時間仔細思考，前邊樹影緩動，透過林縫的陽光照耀下，三道人影大鳥般在枝頭飛縱，落到了岩壁青苔間。

為首的是一位著裝大膽的“女性”？

全身上下僅僅披著一塊紅色的綢布遮住關鍵位置，露出大片的女性柔美的曲線，大腿、腰腹、臉上長滿頂端生有尖刺的黑褐色羽毛，羽毛向後梳理好似為她穿上了一件原始又狂野的大衣。

她的鼻子高高隆起，左右鼻孔則彎曲著分向兩頰掠過顴骨，異常醜陋，但淡紅色的眼睛中卻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讓迪安一行人不自覺稍微放下警惕。

刺蝟女身後跟著兩個肌肉發達的男性，穿著裹屍布和亞麻布一樣的臟亂衣物。

其中一個渾身皮膚通紅如岩漿，滿頭手指粗細的肉辮，面容冷漠到骨子裡，讓人聯想到毫無人性的殺手；

另一個五官挺正常的，隻是下巴向外凸出一小個尖角，額頭隆起如小山，從側面看，臉型就像是一個彎曲的月亮，帶著上嘴唇精心打理的八字胡，整個人猶如馬戲團裡的怪人一樣滑稽。

……

“部落的月亮擁抱你們！諸位，彆緊張，我們沒有任何敵意，我是蘇珊，這滿頭肉辮的是格修，月亮臉的是蒙特羅。”隔著二十米遠，刺蝟女一行人站住不動，用一口甜美如天籟的嗓音自我介紹起來，“我們代表米甸部落來迎接諸位。”

“我見過這位刺蝟女…在夢裡面。”這時，人群中的肖恩和布恩警惕地開口了，“她不斷在呼喚我們靠近。”

迪安點頭，眼神平靜地打量三頭夜行種，生命之光都在3級到4級的程度，不構成威脅。

“蘇珊女士，你口中的部落，是什麼部落？”

“我們是受到偉大的巴弗滅庇護，從各種災難中殘存下來的畸形人、怪胎、怪物的部落。”

“好吧，我們一進來你們就知道了？”

“任何地方的天蛾人之卵孵化出來後，部落都會生出感應，”刺蝟女臉上的尖刺隨著咧開的大嘴向兩邊擺動，“我們就知道會有新的同伴將加入…但沒想到進來是你這般強大的夜行種。”

身後的月亮臉蒙特羅動了動微翹的鼻頭，單手撫胸向著迪安鞠躬行了一禮，“比阿薩巴斯卡河更旺盛的血氣，你是受到吾主青睞的命定之子吧？我很榮幸能迎接你加入部落。”

迪安點頭，擬形狀態下，他的實力已經被隱藏了九成，但仍然超過了大部分夜行種。

“在我們之前有彆的命定之子進入米甸？”

“是有不少，但大祭司說伱們是最後一批。”蘇珊誠懇地點頭，“吾主等待的人都已經齊全了。”

“七個都齊全了？所以你們在夢中呼喚我們加入米甸到底是為什麼？”

“請跟我們去王國見大祭司，他會親口告訴你。”

“等等！”旁邊的格修蛇一樣縫隙狀豎瞳掃過了迪安一行人，凝固在克裡斯汀臉上，“我聞到了人類的氣味，其他閣下或者是怪物，要麼都做了夢，有資格進入王國。可這小女孩兒是純粹的人類，放她進來不合規矩。”

“對未來的同胞放尊重一些！”刺蝟女不悅地看了格修一眼，頭頂上的尖刺發怒地繃直，“她的命運由大祭司和長老會決定。”

“你們不懂嗎，她不是怪物，從氣味看甚至沒殺過人，還給了我一種不好的感覺，絕對會給米甸帶來災難。照我說她隻是一團鮮肉，不如讓我們吃了她、扼殺隱患…嘶嘶…”格修從喉嚨裡吐出分叉的舌頭，貪婪地舔了舔厚嘴唇，腦後的黑色肉辮像是蛇一樣活過來亂晃，猙獰的讓人心驚膽戰，

克裡斯汀聞言繃緊了身體，莫妮卡幾人自然地圍攏在她身邊做出保護姿態，眼中燃起戰鬥的火焰，

“這是違反規矩，白癡！”月亮臉盯著格修質問，“你想被大祭司趕出去？”

“去它麼的規矩，這麼多年的肉味蘑菇吃得我想吐，難道你們就不懷念血肉的腥味。”蛇發男充血的雙眸掃過兩個同伴，歇斯底裡地大喊，一米八的身體迅速膨脹到了兩米高，渾身鼓起岩石般碩大的肌肉，“我想喝血！我要吃肉！啊啊啊…”

怒吼聲中，一陣凜冽的冷風拂過了這片林地。

氣溫驟降，好似一刹那間從春天進入零下一百度的嚴冬，在場眾人被凍得渾身一個激靈，眯起了眼睛。

迷離眼縫中，蛇發男整個人變成了一座人形冰雕，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那張僵硬的臉還保持著憤怒和貪婪的紅。

“好了，聒噪的家夥解決了。”迪安召回影，看向怔然地張嘴的兩個夜行種，微微一笑，“現在能帶我們進入王國了嗎？”

“咕嚕…”刺蝟女和月亮臉交換了一個敬畏的眼神，他們甚至都沒感覺到對方到底是怎麼出手，同伴就被製服，他們隻從長老會看到過這種神鬼莫測的手段，

“當然沒問題，請這邊來，但這位先生…格修他腦子和基因有點問題，偶爾會情緒失控…事實上他都隻是嘴上說說，從沒有真的吃過人…”

“叫我肯尼…放心，我知道他是個沒有自控力的弱智，所以隻是讓他在冰塊裡冷靜，過一刻鐘就會自己恢複…”

兩頭夜行種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帶路。

迪安領著眾人跟上去，同時看向面板中新增的一條提示。

“你擊敗了全新的夜行種格修、掠奪了他一部分力量…夜行種姿態屬性增強30％→30.1％。”

“擊敗一頭四級的夜行種，才提升百分之0.1，如果殺了它會不會更多？”

但迪安初來乍到，既沒有找到盧光明，也沒有見到巴弗滅，不宜鬨出太大的動靜，擊敗就擊敗吧。

此外對於沒有作奸犯科、濫殺無辜的夜行種，他也不會為了力量殺死對方，這有違原則。

……

“蘇珊女士，我是彼得，剛才那蠢貨說的吃蘑菇和蔬菜是什麼意思？”彼得小跑著走到刺蝟女身邊主動和她握了握手，作為年幼的吸血鬼他彆的不擅長，但感官敏銳，能感受到兩頭夜行種毫無敵意。

他目光則隱蔽地打量那纏繞著肩膀的紅綢下半掩半露的高聳胸膛，“森林裡各種動物不是挺多的嗎，怎麼不獵捕？”

刺蝟女注意到彼得賊兮兮的眼神，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豪放地挺了挺胸，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嫵媚，“米甸的夜行種一共有六百多位，作為超自然生物，得進食常人幾倍、甚至數十倍的食物才能滿足日常消耗。如果放任他們獵殺野生動物…周圍的森林、河流，不到一個月，都將變成一片死域…無論米甸再怎麼搬家也養不起。”

“可不打獵你們又怎麼養活米甸的全體居民？種植？”莫妮卡一臉無法理解，

“類似，我們部分同伴能夠利用地脈空氣和水裡的生命力、遊離能量來快速培育特殊作物…營養遠超真正的血肉，能輕鬆養活所有同伴…唯一欠缺的就是真肉的血腥氣，吃起來也不夠過癮，所以每過一段時間，大祭司會給大家分發新鮮捕獵的血肉，格修那樣不知足的蠢貨並不多。”

說著話，刺蝟女從披肩的紅綢布口袋裡掏出了幾個肉丸大小、蘑菇形狀黑色植物，分給眾人，“嘗嘗？”

肖恩幾人請示地看了迪安一眼，隨即跟著他接過樣品小口咀嚼起來，慢慢地雙眼放光，

“唔…汁水豐富…雞肉味、牛肉味、魚肉味…厚實彈牙…比大部分餐廳裡現煎的肉排更美味可口，還能緩解體內對血肉的饑渴和躁動？”

彼得笑眯眯地朝著刺蝟女搓了搓手，“還能再吃一個嗎？”

刺蝟女和月亮臉相視一笑，很高興遞了過去，“隨便吃，這種食物的供應基本不限量。”

迪安也暗自點頭。

夜行種培育的特殊蘑菇小小一個，蘊含的能量卻不遜色於特彆行動部研製的“高能蛋白”，難怪能養活這麼大一批成員。

……

吃了蘑菇後。

兩批人的關係稍微拉近了一些，心思也變得活絡起來，迪安問了盧光明的下落，刺蝟女和月亮臉語焉不詳，隻說很多夜行種從外界加入之後都改名換姓、樣貌大變，和過去做了徹底切割，迪安隻能自己到王國裡找找。

彼得幾人又問為什麼米甸之中會存在這麼多墳墓，夜行種不是永生不死的嗎？

“永生不死的隻是極少數，大部分夜行種壽命也就比人類長一些，上千年的時光，死掉的更多…”

“墓碑上為什麼沒有墓誌銘？”

兩人臉上掠過神聖的金光，“死亡並非終結，而是去了更高的國度侍奉吾主巴弗滅，未來某一天，吾主會放他們帶著榮譽和恩賜回歸米甸，以全新的身份和外貌重生，自然不必眷戀過去。”

“為什麼叫夜行種？一部分是因為不少夜行種有個弱點…畏懼陽光，會被太陽消滅…所以終其一生隻能生活在房子裡和地下，喏，我們到地方了。”

月亮臉指向不遠處、茂密的林蔭之間一棟棟青石雕琢的房子，飽經風霜，牆皮開裂，爬滿藤蔓植物，相互之間之間離得很近，都隻有一層樓，屋頂有屋脊，屋內則有通往地下的幽深階梯。

遠遠望去，這些房子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家，反倒陰森，冰冷，像是一座座地上墓室。

……

刺蝟女帶著眾人進了打頭的一棟房子。

一名長相清秀的披著莎莉一樣豔麗服飾的女人好奇地投來注目，她右手牽著一個可愛小女孩兒眨巴著大眼睛，

兩頭夜行種友好地摸了摸小女孩兒的腦袋，衝女人打了個招呼，便帶著迪安進入房內的地下隧道，隧道儘頭隱隱透出一個黑乎乎的門洞和搖曳的火光。

“剛才兩人是誰？”彼得好奇開口，“身上沒有半點怪物特征，完全就是人類。”

刺蝟女順著隧道走，“那是白煙女士和她的女兒小啾啾，她們屬於特殊夜行種，外貌與人類無異，但會被陽光殺死。”

和狼人阿爾伯特一樣，也有個子嗣？！

肖恩和布恩聞言緊張又期待地說，“夜行種之間也能結合生子？”

這兩頭夜行種都有戀人，對於後代未嘗沒有一點的執念。

月亮臉眼中射出睿智的光芒，用一副研究員的口吻解釋，“夜行種和特定的人類群體生育沒問題，但夜行種之間可能存在生殖隔離，生育很困難。幸好我們有幾位同胞掌握特殊天賦…能汲取任何‘夜行種’的生殖細胞，幫忙製造‘孩子’。”

呃。

這個答案讓眾人甚至迪安的臉色都變得怪怪的，這算是一種另類的試管嬰兒、生化嬰兒？

“不過生育也並非全是好事…”月亮臉歎息道，“米甸裡的居民數量必須維持在666頭，有了新生兒，那麼就必須有人離開。”

話音落，眾人走出了隧道儘頭，進入一個非凡而驚人的空間。

無數火盆和火炬的光芒照徹了這座地下王國，中庭鏤空，從黝黑的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底部直達上方的地面。

兩邊則是從上到下的一圈圈環形走廊，走廊外側無數座鐵索橋與對面的走廊相連，在半空中交織成一片蛛網般的密集道路。

走廊內側則是厚重的石壁，開滿無數門洞。

夜行種們居住在門洞後的一串串首尾相連的密室裡，好似居住在巨型蟻巢中的螞蟻。

迪安拉開左手第一個密室的門簾，草席邊站著一頭渾身赤露、贅肉層層疊疊，體型如同人立而起野豬的夜行種，他的腦袋詭異地生長在肚皮中央而不是脖子上，油亮的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一隻胖手輕撫自家大光頭，另一隻朝著迪安幾人招了招手，發出小女孩兒般清甜的聲音，

“部落的月亮擁抱你們，歡迎加入，新人。”

嘶…

腳步上前，第二個密室裡透出歡快俏皮又帶點詭異的鼓聲，一個穿著麻布背心與戰裙、青色肌膚豐滿結實，兩枚獠牙裂唇而出的女獸人正有力地揮舞鼓槌，彷佛在幽冥中翩翩起舞，歡迎著眾人的到來。

第三個密室裡，一個身高超過三米，皮膚慘白的小巨人正盤膝而坐，嬰兒一樣啜吸著右手第八隻手指傻笑，當他注意到迪安幾人的好奇張望，立馬熱情地將血淋淋的手指遞了過來，彷佛在邀請眾人，“一起來吸一口？”

……

無數地下密室裡。

外表奇異、畸形的夜行種，有坐著思考高深莫測問題的，有一家幾口在玩耍的，有用泥漿鮮血塗牆修補建築的，有在切磋搏鬥的，有在吹笛子打鼓奏樂的，有拿著蟑螂、老鼠、蠍子表演雜技的，更多的在利用自己身上不知名的觸須、爪子、節肢、鰭、各類器官，乾著讓人無法理解的迷惑行為。

他們的臉上沒有痛苦、沉默、孤獨，也沒有特彆地關注幾個不速之客，有的隻是專注和靈魂深處的喜悅，仿佛正完成某項了不起的使命。

幽幽跳躍的火光、難以形容的繁雜氣味、繁忙運轉中。

這座地下王國好似一座由無數半人半獸的生物組成的怪物馬戲團！

相比於地面上安靜死寂的房子，這座馬戲團裡無處不在地浮泛著淡淡的黃光，透出熱鬨、生機、暖意，充滿一種怪誕的希望。

迪安等人欣賞這些光怪陸離的景致，心頭興奮與戰栗交織。

“血緣”進度緩慢上漲到了百分之九十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