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子頭一步跨入牆上的世界入口,猛然將手中的哀悼之盒往後丟到了地上。
帶著克裡斯汀走向通道的迪安隨手又將盒子召了過來。
大祭司伸手攔住了兩人,“不,你不能帶著盒子進入異次元。”
“為什麼?”迪安盯著他的眼睛問,
“這是鐵律,”大祭司表情鄭重到了極點,“謎盒隻能留在現實世界,由中介進行分配,不能出現在異度,否則會引來不可測的危險,打亂我們的安排。”
迪安大腦高速運轉,謎盒就相當於一個打開異次元和人間通道的工具,不允許異次元中有,是害怕囚徒通過盒子逃回人間?
不過迪安的幻想空間裡還藏著一枚謎盒隨時可以取出來,犯不著此時和釘子頭較勁。
“沒有盒子我們到時候怎麼離開異次元,異次元又不是雙行道?”
“放心,我有另一個法子。”釘子頭儘量誠懇地看著迪安和克裡斯汀,兩枚瞳孔就像黑紅色的天秤,掂量著他們靈魂的重量。
迪安聳了聳肩,交出盒子,套上生命護盾、幽靈甲跟在大祭司身後,
……
通道合攏。
克裡斯汀跟著迪安步入了異次元。
熱氣撲面而來,強烈的光芒幾乎灼瞎了她的眼睛,這是一個極度炎熱、以殘酷的赤紅色為背景的封閉空間,抬頭能看到穹頂,腳下則是一片廣袤的荒野,遍布大大小小的碗狀環形山以及放射性的裂紋。
他們三人正走在環形山之間,田埂一樣隆起的蜿蜒小路上。
兩側崎嶇不平的地形貧瘠到不見一顆綠色植物、一隻昆蟲或者小動物,但到處流淌著滾燙的岩漿,咕嚕嚕冒著氣泡、釋放著駭人的熱量,烤得克裡斯汀渾身皮膚發乾發燙,臉頰燥紅,
“神呐。”
克裡斯汀忽然指向右手邊,一塊龜形岩下,一群生物站在岩漿中掙紮,火焰順著他們浸入岩漿中的雙腿爬滿全身。
女孩兒放眼望去,這片炙熱的荒野看不到頭,一簇簇赤紅生物在岩漿中戰栗著,哀嚎的聲浪湧動。
“小心點,”迪安一把扶住了顫抖著差點沒摔進岩漿裡的女孩兒,為她輸入了一股生命能量穩定情緒,隨即眼含忌憚地看向前邊帶路的大祭司,“現在是在哪裡?”
進入異次元,脫離了現實世界的抑製律後,釘子頭身上所釋放的氣息強橫了十幾倍,肩膀向外輻射出血紅的生命之光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並且扭曲著空間。
他帶給迪安的危機感,甚至超過了在顛倒世界裡的布達拉蛛人,迷霧中的織霧巨獸,以至於迪安產生一種強烈的直覺——核彈也無法摧毀這位祭司,這才是真正的6級。
“這裡是炎坑,”釘子頭感受到背後的目光,腳步不停,“沒有價值的靈魂都會在這裡接受殘酷的氣溫、火焰、噪音折磨,直到永遠。事實上,大部分被帶入異次元的靈魂都會來到這地方,恩,異次元的邊緣。”
“瘋子、變態!”克裡斯汀衝著釘子頭咆哮,清秀的臉頰憤怒到變形,看到同類遭受折磨,她心中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心酸和悲憫,“你們有什麼傷害他人?”
“人類又有什麼資格殺死動物,吃它們的血肉?”釘子頭平靜地反問,
克裡斯汀怔了一下,咬牙,“我們是為了生存!”
釘子頭雙手背在腰後,揚起下巴,“修士提煉痛苦,也是為了生存,隻有如此,才能取悅吾主,活下去。”
釘子頭又看向岩漿中掙紮的囚徒,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何況你怎麼知道它們是不情願的?身體痛苦,精神喜悅,要不要試一試?”
克裡斯汀忽然醒悟自己永遠沒辦法理解一個瘋子,保持了沉默。
“不願意那就感受你的內心,睜大眼睛好好瞧瞧…”釘子頭環目四顧,“你的父親拉裡和外婆德布拉可能在炎坑裡,用你們的血緣的羈絆感知他們的下落。”
克裡斯汀緊張地依言而行。
而大祭司又轉頭看向迪安,眼中帶著一絲審視的光,
“彆緊張,雖然我渴望著和你全力一戰,帶給你極限體驗之旅。但按照承諾,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對伱們出手,請彆擔心。”
“行了吧,彆再對我進行陳詞濫調的布道,辦正事。”
迪安不置可否地開啟了技藝,窺探這炎坑異次元中的空間節點,提前尋找退路。
接著臉上陰雲密布起來——無窮無儘的白色節點呈網格狀鋪滿天空和大地,如同宇宙深空中永恒不滅的星辰一樣放出光芒。
但每一枚節點都穩定到了極限,而非迪安習慣的脆弱的不停閃爍,以目前迪安lv2的技藝甚至無法看到這些穩定節點背後指向地點。
這意味著要打開它們進入虛空漫遊,同樣極度困難。
迪安的退路失去了保障性。
大祭司仿佛看出了他的憂慮,笑著說,
“異次元和現實世界不一樣,為了防止敵人的入侵,結構比任何地方都要穩定,你的技藝很難派上用場。”
……
“但我還有個能打開人間異次元通道的備用手段。”
迪安思忖著,精神轉向空間裡的謎盒,然後又注意到“異次元之旅”進度跳到了百分之十。
此外,還有一個驚人的變化在同時發生,進入異次元後,空間裡便充斥著海洋般的痛苦,它們就像是養分,絕大部分都被沉睡的異次元之主利維坦吸收積蓄力量。
而迪安面板中的“苦難主宰”專長也頑強地從異次元眾生的痛苦中分了一杯羹。
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黑色自發依附到迪安身上,源源不斷轉化成自由屬性點,速度驚人。
異次元世界跟“苦難主宰”簡直絕配!
“我這是在從神明利維坦嘴巴裡搶食啊,但來都來了,決不能空手而返。”
……
“我沒感覺到外婆和爸爸,他們不在炎坑裡。”克裡斯汀焦急的聲音喚回了迪安的注意力。
“下一個區域。”大祭司領著兩人繼續往前,地形急速收窄,不久之後進入了一條單調的隧道,昏暗的彌漫腐朽氣息的光照出兩側牆壁上鑲嵌的一張張臉,清一色的蒼白,沒有毛發,凸出眼眶的眼睛望著隧道中央,雕像一樣空洞麻木。
它們蘊含的痛苦更加純粹。
“苦難主宰”吸收速度也越來越快,就像是坐火箭,不知不覺就吸收到1點屬性。
迪安陶醉其中,嘴角幾乎要忍不住咧開,一抬頭猛然拉住身邊的克裡斯汀停下了腳步,隧道前方出現了一隻頭下腳上、巨形毛毛蟲一樣古怪醜陋的生物。
它下巴貼在地上,獠牙參差的大嘴裡咬著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水桶,圓筒狀身體豎起到天花板的位置,兩側數不清的附肢末端抓著一把把軟毛刷,粉刷著牆上的臉,再貼地蠕動留下一片紅色的足跡。
呼嚕嚕…嘩啦啦…
巨形毛毛蟲朝三人靠近。
“彆緊張,我給你們做了偽裝,保持安靜就能騙過它。”
大祭司的聲音傳入迪安和克裡斯汀耳朵,兩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當毛毛蟲經過,那雙死魚眼一樣濕噠噠的眼睛好奇地端詳了他們倆好久,才緩緩離開。
“呼…吸…這是什麼鬼東西?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克裡斯汀撫著高聳的胸口、俏臉蒼白地追問大祭司,
“修道院,剛才的家夥是工程師,負責異次元裡的日常維護工作。”
“你管那隻3級的蟲子叫工程師?”迪安眼神怪異地點頭,“難道它比你們修士更加聰明?”
“為什麼要用外表來判斷價值?”大祭司搖頭,“它適合這份工作,僅此而已。”
“那牆上的臉又是誰?”迪安又看向那條河流一樣活絡的長廊。
“曾經的異次元修士…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修士從被無知之人的欲望不停召喚的工作中退下後,就會進入這座修道院,把混亂無序的身體融入牆面,成為異次元秩序的‘一部分’,繼續參悟痛苦的精髓,”釘子頭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進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
難怪痛苦如此純粹。
“這麼說,你的神明比現實世界最擅長敲骨吸髓的人還要刻薄,”迪安目光在牆上的人臉和大祭司的臉上轉動,“當你們最強壯的時候要晝夜不息地替祂捕捉靈魂,當你們力量衰弱退休後,還要被祂‘廢物利用’地塗在牆上…修士的一生有何意義?”
克裡斯汀貼緊迪安的胳膊,小雞啄米般點頭,不久前,她隻覺得異次元修士是一群可恨又醜陋的人形怪物,現在又多了“可憐”的前綴。
“請對吾主保持最基本的尊重…”釘子頭瞪了兩人一眼,眯起的眼睛裡帶著深深的不滿,“痛苦是一切的源泉、存在的意義…用你們的話來說,這裡是修士的天堂。”
“天堂?”迪安和旁邊的克裡斯汀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出對方眼中看精神病一樣的情緒,
“既然塗牆的都是修士,我們要找的兩人肯定不在這邊,繼續往前吧。”
“往這邊走。”大祭司加快了腳步。
兩人從瀑布中走過,克裡斯汀小臉煞白,渾身哆嗦個不停,再怎麼堅強,她也隻是一個不到十九的女孩兒。
“彆擔心…”迪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會成功救回你的親人,然後逃出去。”
“嗯嗯!”克裡斯汀深呼吸,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感激,想說點感謝的話,又覺得很可笑,隻能把對方的恩情牢記於心。
……
炎坑、修道院之後,仍然沒有彆的修士出沒。
三人進入另一個奇特的大廳,擺著成百上千面穿衣鏡,裡面藏著不同的人影,大部分嘴角抽搐、眼眶發紅、仿佛正忍受巨大的不安和痛楚。
人形輪廓的周圍更泛濫著一圈圈的紅光,就像是摻了水的鮮血。
“這裡是思維囚籠,”釘子頭站在一副鏡子面前,凝視其中的景象,“部分焦灼的靈魂被困在鏡子裡,同時被困在最痛苦的一段記憶裡,不斷重複,直到磨滅。”
就像“一日囚”、“土撥鼠之日”?
迪安腦海裡掠過這個想法,不由讚歎著異次元花樣之繁多,又看向係統。
“異次元之旅”進度漲到了百分之四十,“苦難主宰”汲取速度越發駭人,不知不覺就積累了2點自由屬性,又留下一道保命符——
迪安現在隨時可以把自由屬性點加上體魄,讓體魄突破30點閾值,覺醒新的專長,以應付致命的威脅…
而克裡斯汀已經開始挨著每一面鏡子尋找家人,她看到一個穿著彩色表演服,側臉塗抹著厚厚白色胭脂的小醜低頭表演著拋接球,一邊肩膀顫抖低聲啜泣著。
小醜突然抬頭,血淋淋、空蕩蕩的眼眶面對鏡子外邊的女孩兒,眼睛不翼而飛。
而拋接的兩枚小球也落到掌心,被他一左一右舉到眼眶旁,咕嚕嚕一轉,黑色的瞳孔和白眼球轉了過來…原來眼睛在這裡,
克裡斯汀被嚇了一大跳,腳下一滑,倉惶地往後哐當一聲撞上了另一塊鏡子,她轉身就見鏡子裡一個男人四肢張開成十字形懸浮到半空——細密如蛛網的針線穿過了他的手背、腳背,脖子,把他吊在半空中,五官被膠水粘了起來。
隻留下一張嘴巴咯噔地開合著,
“噔噔噔…”
“啊啊!”
克裡斯汀被嚇壞了,大喊大叫著再次撞中了一面內裡空蕩蕩的鏡子。
鏡子照出她被嚇得滿是淚痕、楚楚可憐的臉,立馬磁鐵一樣發出巨大的吸力,一下子把克裡斯汀一條白皙的胳膊吸了進去。
那感覺,就像突然浸入零下二十幾度的冰湖裡,凍得克裡斯汀臉色發青,嘴裡嘶嘶抽氣。
“救命…嗚嗚,肯尼先生,幫幫我…”
唰——
兩道人影從無數鏡面間穿過,閃電般掠來,一左一右按住了女孩兒的肩膀,一拉。
下一秒,克裡斯汀感覺自己從冰湖裡脫身,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胸口瑟瑟發抖起來。
“還好嗎?”迪安右手按上她消瘦的肩膀,生命能量化作一陣蓬勃的白光融化她體內刺骨的寒氣,讓她頭頂冒出白煙,舒服得鼻子裡輕哼一聲,呻吟起來。
“謝謝,我,我感覺好多了。”
“抱歉,我忘了警告你,”大祭司說,“普通人不能貿然靠近空置的鏡子,否則會被吸進去成為囚徒。”
“我知道了,我已經沒事了,”克裡斯汀頑強地起身,擦去眼角的淚水,露出一個倔強的表情,“我要趕快找到爸爸和外婆,他們正在遭受不幸!”
說著她又挨著鏡子尋找起來,不久之後對著一塊鏡子露出驚喜的笑容,但驚喜隻有一刹那,她隨即又面目呆滯起來。
迪安湊到女孩兒身邊一看,
“拉裡?!”
克裡斯汀的父親瑟縮著身子藏在走廊的一扇木門外邊,觀察房間裡的場景。
他眉頭緊鎖,原本明亮的雙眼變得黯淡無光,臉上無可奈何又痛苦地扭曲著,散發著一股深深的屈辱和絕望感,甚至不得不一隻手死死捂著嘴巴,以免自己忍不住痛哭出聲。
門縫裡兩個人正在交流。
“這不是茱莉亞和弗蘭克?”
迪安表情變得怪怪的,拉裡最痛苦的記憶居然是親眼目睹了弗蘭克和女友偷情?
這豈不是說明他早就知道了茱莉亞對自己不忠。
但他一直以來都裝作對此毫不知情,沒事人一樣——恩,這已經不能用老實人來形容。
“不,這不是真的?”克裡斯汀拚命搖頭後退了兩步,她雖然討厭茱莉亞,但完全想不到對方居然能做出這種無恥的事來,
“搞不懂你們人類,為何如此沉溺於這些混亂的情緒產物。”釘子頭注視著鏡子裡的場景,一臉不屑地點評,“這是對生命的浪費。”
“閉嘴!我該怎麼把他救出來?”克裡斯汀打斷他的牢騷,著急地問,“我該怎麼救出拉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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