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在淩晨五點回到了客房,“醒醒,夥計。”
“你發現了啥?”凱登打著嗬欠從床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部分鎮民得了怪病,症狀有點像是在狼人化。”迪安把自己的發現描述了一遍,“你在狼人形態下咬傷的人會不會變成狼人?”
凱登非常果斷地搖頭,“被我咬傷的人多數也被撕成碎片,沒有現成的樣本,但我腦海裡的聲音告訴我,單純的撕咬並不能轉化狼人。我當初開始異變時,並沒出現類似於鎮民的大晚上爬起來吃生肉的症狀,我在人類形態下對於鮮血的渴望並不強烈。”
“關於這個怪病,我建議明天早餐時間跟伊凡娜打聽打聽,她經常與鎮民交流,消息最靈通。”
“好主意,就這麼辦,你接著睡吧。”迪安跪在床鋪上,竭力向後彎腰,用背部觸碰腳後跟,開始紅龍冥想的套路。
“等等,彆忙著睡覺,你覺得我能找到親人嗎?”凱登枕著雙手,臉上掠過一絲忐忑,“從北卡羅萊納到阿肯色,四個月,這段旅途就像是做夢一樣。”
“我們已經抵達終點,隻要你彆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彆對我做任何隱瞞,就能見到曙光。”
“OK。”
……
兩小時後,清晨七點,溫暖的朝陽為小鎮紅紅的屋頂披上金色的碎屑,就像一個個點綴著糖粉的紅絲絨蛋糕。
精神煥發的迪安帶著凱登進入樓下酒吧。
一條條椅子被倒扣在桌子上,披著藍色圍裙的伊凡娜哼著歌在餐桌間拖地。
“嗨,伊凡娜。”
“你們倆來的真準時,”伊凡娜放下拖把,雙手撐腰一甩汗淋淋的紅發,柔美的曲線在圍裙下若隱若現,“面包剛烤好快趁熱吃吧…專門為大胃王準備的超級尺寸哦。”
“賢惠又體貼,以後誰能娶到你,一定能幸福一輩子。”迪安撕下一塊面包,衝著女人豎起了大拇指,“但話說回來,怎麼酒吧和旅館裡隻有你一個人,你忙得過來嗎,沒考慮請幾個服務員?”
“本來有海莎和妮娜在店裡邊幫忙。”伊凡娜眼中掠過一絲擔憂,“她們遇到了麻煩,暫時請了假。”
迪安心頭一動,清了清嗓子問,“她們的家人生病了?”
伊凡娜聞言臉色一僵,詫異地看過來,“你從哪兒聽到的?!”
“我昨天晚上出去繞著小鎮轉了一圈,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現象。”迪安咀嚼面包裡的羊肉薩拉米,盯著女人問,“有的鎮民大晚上的還跑到廚房裡偷吃生肉,他們是在夢遊嗎?”
“吃生肉,夢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伊凡娜俏臉上的肌肉顫了顫,搖頭,“你是喝多了酒產生幻覺?”
“我從不喝酒,我的視力就算是一公裡以外飛過一隻蒼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絕不會看錯。”迪安指著自己的眼睛說,“伊凡娜女士能否回答我,這些鎮民是生病了嗎?”
伊凡娜背對兩人移開了目光,握了握拖把,指節發白,
“這是狗鎮內部事務,與外地人無關,你們就老老實實旅遊,彆摻和進來。”
“你不說,我們就去問彆的鎮民。他們不可能都像你一樣口風緊,總會說出點什麼。而且照我看,狗鎮目前的處境非常不妙,病人出現的頻率是不是越來越快?”迪安盯著緊張起來的女人誇張地說,同時調動念力施加心理暗示,“繼續拖下去,不到一個月,所有鎮民都會受到感染,變成茹毛飲血的原始人!”
不到1個月!
伊凡娜聞言花容失色地關上了酒吧大門,走到兩人餐桌邊,氣憤又是幽怨地橫了他們一眼,
“為什麼非要逼問我一個女人?”
“我看的出你是真正熱愛狗鎮的、善良熱心美麗的好姑娘。”迪安表情真誠地恭維,“你肯定想要改善這種狀況吧?”
“油嘴滑舌!我可以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但你們得先保證不要亂來,有任何行動之前都要通知我!”
迪安和凱登交換了一個眼神,應付著點頭,“這種病症是多久以前開始的?”
伊凡娜從圍裙裡取出一支香煙,點燃,深吸一口,慢吞吞地回憶起來,
“兩個多月前吧,東邊的小克裡斯身體出了毛病,到鎮醫院看病。”
“醫生在酒吧裡閒聊的時候跟大家提起了他古怪的病症:晚上月亮升起來,家人們休息之後,跑到廚房偷吃未經烹煮的牛肉、羊肉、鹿肉…他進食的狀態很恐怖,受到一丁點打擾都會呲牙咧嘴地警告,就好像是——”
“護食的狗。”凱登插了一嘴,
“沒錯,”伊凡娜續道,“小克裡斯吃完之後又變回正常人,安靜地和家人交流,甚至記得自己進食的場景。但他隻是解釋當時被餓壞了,想要吃點生的東西。”
“蛋糕、煮熟的肉不行?”迪安問,
“隻有帶血的生肉才能滿足他。”伊凡娜搖頭,“而且經過鎮中心醫院以及史密斯堡的大醫院檢查,小克裡斯很健康,沒有什麼狂犬病發作,也不存在寄生蟲或者夢遊的問題…”
凱登回憶著自己當初變形前的症狀問,“他有沒有做噩夢,或者產生幻聽,腦海裡聽到某些奇怪的聲音,像是狼嚎?”
“抱歉,這點我不清楚。”伊凡娜手指夾著香煙,凝視窗外的太陽憂心忡忡地說,“我隻知道從小克裡斯生病開始,鎮上陸續出現類似的病人,在入夜後到月亮升起來的時間,進食生肉,大家都在討論。”
伊凡娜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奇,
“但奇妙的是,這些‘病人’的身體素質反而比生病以前好了,精力更充沛,除了每晚必須吃點生的東西,需要定時驅驅蟲外,其他一切表現正常。”
迪安和凱登交換了個眼神,“天底下還有這麼善良的疾病?”
“嗯哼。所以一部分鎮民認為得了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狗鎮最不缺的就是飼養的家禽家畜,能很輕鬆地滿足病人對於生肉的需求。”
“另一部分鎮民,以康納和他的警長父親、以及鎮長為首,認為這病非常糟糕,是某種不祥的征兆,意味著有邪惡、肮臟的東西在鎮子裡作祟。他們開始訓練懷有相同擔憂的鎮民,組織大家每晚巡邏,時刻準備好保衛家鄉。”
“鎮長和警長住哪兒?”迪安問,琢磨著這些小鎮的管理人應該知道點內幕。
“他們最近這段時間外出考察什麼東西。”伊凡娜說,“大概萬聖節前才回來。”
迪安吞下了一個煎雞蛋,點頭,“那你們有沒有調查清楚病症的起源?”
伊凡娜搖頭歎息,
“醫生沒能從病人體內發現任何細菌或者病毒,生病的人選有強壯的年輕人,也有老人、孩童,毫無規律可言。”
“病人相互之間也不存在直接的聯係或者接觸,所以這不是常規傳染病。”
“但症狀在以驚人的速度擴散,病人越來越快,最開始隔幾天才誕生一個,後來一天出現好幾個。”
“因為生病後變得跟狼一樣喜食生肉,康納一夥兒人堅持認為是山上的狼偷偷闖入鎮子裡,散播了神秘瘟疫。”
“咳、咳…”凱登嘴角咧了咧,反駁,“恕莪直言,狼可沒有散播疾病的魔力。”
“我同樣不認為是狼的原因,”伊凡娜掐滅煙頭,起身繞著兩人轉了一圈,“狼患在我們小鎮已經存在了上百年,如果它們攜帶詭異的致病因素,不至於今天才爆發出來。這兩個多月間也有獵人到山上獵回了幾隻狼,經檢查沒任何異常。”
“也許不是普通的狼在作祟…”迪安放下空盤,雙手撐住下巴,“伊凡娜,你的祖祖輩輩一直生活在狗鎮?”
女人重重點頭,表情沉重,“我的爺爺奶奶父母都被埋在北邊的墓園裡。”
“他們有沒有跟你提過,山上除了狼,還有些彆的特殊存在?”
“你指的什麼,野豬、灰熊、美洲獅?”
“長著尖牙利爪、渾身厚實絨毛,酷愛在月圓之夜出沒,像人一樣站立行走的怪物,這怪物為病人種下了禍根。”迪安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伊凡娜微張紅唇愣了兩秒,吃吃地笑了起來,
“狼人?你想象力真豐富。如果咱們狗鎮有狼人,早就因為大量人員死亡登上紐約時報了吧?但鎮上已經幾十年沒發生過凶殺案了。”
“你確定沒有?”凱登不甘心地問,他不認為如果山上存在狼人能跟鎮民和平共處幾十年。
伊凡娜雙手交扣地撐住下巴,端正臉色,“我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什麼狼人,但我曾聽經驗豐富的獵人說,山裡邊出沒的狼群中存在阿爾法狼,體型比較大,甚至超過了美洲獅,看起來很嚇人。”
迪安揚了揚眉毛,“阿爾法狼?”
“也就是大型狼群中最優秀、最強壯的一對雌雄領袖,通過擊敗一切對手,實現對其他族群成員的壓製,擁有分配食物和各自的責任的權力。”
迪安和凱登都陷入沉思。
“好了,關於神秘疾病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伊凡娜眼中浮現一絲期待,“除了不靠譜的狼人,你們還有什麼高見?”
“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我們得去調查收集證據,半個月內肯定能取得突破。”迪安自信滿滿地說,
伊凡娜聞言鬆了口氣,走到旁邊歡盥洗池邊接了杯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那我就拭目以待,你們要能找出鄉親們患病的真相,我將免掉你們的租金和夥食費,持續一年。”
“女士,你要虧大了。”
“那我也虧得心甘情願。但請記住,不要把今天的話到處亂傳,康納不允許外人插手這事,聽到風聲會就把你們趕出小鎮。更不要擅自闖到山裡去…”
“放心,我們可不想給阿爾法狼加餐。”迪安看了眼上漲到百分之十八的調查進度,“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狗鎮裡面為什麼沒有一家天主教或者新教的教堂?這在美利堅很罕見。”
伊凡娜不假思索地一笑,
“沒有為什麼,鎮裡上帝的信徒不多,大多數鄉親隻相信自己的勤勞的雙手,靠著種地和飼養過活,自然不需要什麼教堂,從一百多年以前建鎮開始就保持著傳統,從未建立教堂。”
迪安揉了揉太陽穴,“好吧,多謝你的配合,今天先聊到這兒。”
……
告彆女酒保,凱登回憶著迪安給予的超自然百科全書上的內容分析,
“這不是尋常疾病,我懷疑是超自然的力量在作祟,比如詛咒?山上應該有答案。”
迪安點頭,“彆忙著上山,我們先轉轉小鎮,找找其他線索。”
……
兩人離開酒吧沒有駕車,而是徒步順著河流穿過小鎮。
清晨的薄霧彌漫在兩岸的果園、麥田、菜地間,早起的鎮民已經在田野裡照料爬滿露珠的蔬菜。
而河邊靶場,康納正帶著一群鎮民練習打靶,使用的武器很雜:AR-15,獵槍、狙擊槍、衝鋒槍,砰砰的射擊聲壓下了河流的喧囂,喚醒了整個小鎮。
“大清早就起來練槍,我怎麼感覺他們是準備發動一場戰爭?”凱登不無擔憂地說,
“康納不是一直認為是狼帶來了疾病,”迪安沉聲道,“他們或許會在某個時間主動山上圍獵狼群,扼殺疾病的源頭。”
“那我們得抓緊時間!”
兩人離開靶場,路過一個寬敞的院落外,一個高興的聲音突然叫住了他們,
“上午好!”
躺在藤椅上曬太陽的中年男人突然衝凱登熱情地揮了揮手,紅紅的臉上,笑容中帶著一絲卑微和討好的意味兒,
“上午好,祝你生活愉快。”凱登遙遙地回了個問候,嘴角咧開一抹微笑,心情不由愉悅起來,“狗鎮的居民挺友善的嘛。”
迪安卻笑不出來,下意識地翻看昨夜上帝視角的記錄,對比剛才打招呼的男人的樣貌。
“早上好,先生。”走出不到兩百米,一位在花園裡澆花的風韻猶存的女士又朝凱登打起了招呼,“你是剛到狗鎮的吧?”
“沒錯,我們來旅遊。”凱登笑了笑,
“玩得愉快,”女士直直地盯著凱登,眼神溫柔仰慕就像在看自己的丈夫,“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儘管來找我,我叫雪娜,住在58號B。”
凱登忽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勉強一笑,“好的,我記住了。”
……
“日安先生,能過來一下嗎?”走出一公裡,一個紮著發辮的,五官精致得像是洋娃娃的小女孩兒趴在爬滿翠綠藤曼的木柵欄邊大喊,
“我?”凱登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臉色已經麻木,
小女孩兒點頭,搖了搖手中的一盒子積木,黑亮的眼睛裡滿是崇拜,“爸媽不在家,我一個人太無聊,你能不能進來陪我玩玩?”
“抱歉,我不會這玩意兒,”凱登靠近小女孩兒,溫柔地摸了摸她主動湊過來的小腦袋,柔順的發辮,對方頓時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滿臉陶醉地發出呼嚕聲。
凱登眼中的疑惑更濃了,“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兒甜甜一笑嬰兒肥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帶著輕微的鼻音撒嬌道,“露娜,我叫露娜,今年八歲了呢。”
“露娜,為什麼讓我陪你玩,不叫那個家夥?”凱登指了指遠處擰著眉頭注視這一幕的迪安,
小女孩兒怯怯地看了迪安一眼,“我不認識這大個子,爸媽不準我跟陌生人說話!”
凱登呲了呲牙,“那你認識我?”
女孩兒繃緊小臉,彷佛天經地義地說,“以前沒見過,但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了不起的人…”
“為什麼?”
“我就心裡面覺得,快來陪我玩。”女孩兒推開了木柵欄,親熱地拉住凱登的手,就像一隻迫不及叫著主人扔飛盤的小狗狗,
“我現在沒空,下次有機會再陪你。”
……
接下來短短半小時,凱登聽到了不下十次路邊傳來的“哈嘍”,
“夥計,我發誓離開學校後就沒有這麼受歡迎過,但我明明第一次來到狗鎮,這些鎮民怎麼好像認識了我很久?”
“向你打招呼的都不是普通鎮民。”迪安從記錄中收回視線,臉上凝結著思緒,“他們都是晚上爬起來吃生肉的‘病人’,和你存在某種聯係。”
“你的意思是這些病人能感覺到我狼人的真實身份?”
“說不定,隻要你距離他們稍近一些,他們就會產生反應。而且他們對待你的態度就像是忠誠的下屬,就像是普通狼服從阿爾法狼。”
凱登陷入沉思。
“這是個巨大的優勢,你可以隨意地從這些病人口中套話,”迪安建議,“問問他們的症狀,找找有沒有共同點?他們服從你,可能透露一些大秘密。”
凱登咬牙點頭,開始繞著河流兩岸的房子,往病人跟前湊熱情地聊天攀談。
半小時後,凱登臉色發青地回到迪安身邊,
“這些病人大部分都能聽到狼嚎…尤其是在月亮升起來之後。他們脾氣也在逐漸地變得暴躁,隻是一直在強行忍耐,向家人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
“這聽起來是狼化的過程,”迪安臉色變得難看,如果一個小鎮產生數十頭狼人,那麼一晚上就會變成煉獄。
“也有些不同,最早生病的小克裡斯的已經變化了兩個多月,”凱登說,“至今仍然沒有長出爪子、尖牙、絨毛…身體素質也遠不如狼人…他們狼化的程度很輕微…很奇妙。”
迪安若有所思,“你有沒有問出來生病的根源?疾病究竟通過什麼渠道在鎮子裡散播?”
凱登搖頭,“不明確,這些病人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住在狗鎮裡。”
“但我還有個意外發現,”凱登動了動鼻子,看向身後不遠處,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瞬間躲到巷子裡,“我調查的過程中,這家夥一直在跟蹤我。”
“走吧。”迪安一勾手,朝著不遠處的巷子走去,“咱們跟他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