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兒搞到的請柬?”帕奎問,
“一個該死的混蛋身上。”迪安含糊其辭,
“那還等什麼?”拉斯特已經顧不得追問,看了眼車窗外開始暗淡的陽光,催促,“現在回去取還來得及參加俱樂部的晚會!”
……
三人在地圖上標記好紅龍俱樂部的位置。
開車返回家中取出三份請柬,換上了適合正式場合的西裝。
迪安把MP5衝鋒槍拆卸成一堆小巧的零件,分給同伴藏進西裝裡。
自己還揣了一枚m26手榴彈以防萬一。
帕奎搞了幾身防彈背心。
“我們不是去一個俱樂部裡找人,為什麼要帶槍,穿這個玩意兒?”拉斯特費力地為瘦削的身體套上防彈背心,
“或許裡面就是綁架犯的老巢,為免被打成篩子,必須提前做好自保的準備,”帕奎一臉淡定地拉動套筒,檢查槍支,
“拉斯特,現在後悔還不晚。”迪安撫平領口和袖口,微微抬起下巴,氣質如同出鞘的利劍,左手飛快地往褲腰帶處的特製皮套裡裝入一副副彈匣,“非要加入你可能身受重傷,甚至死掉,明白嗎。”
拉斯特深吸一口氣,稚嫩的臉頰上表情堅如鋼鐵,昨晚的一條人命讓他無路可退,但他的聲音卻在顫抖,“格麗絲照顧了我十幾年,這一次輪到我為她做點什麼,再遲我怕沒有機會。”
迪安遞給他一把M1911a1。
“帶好防身。”
……
三人重新出發已是夜幕低垂。
水汽氤氳的人工湖邊,一棟棟彆墅,住宅、商業樓層間亮起了燈火,照得湖水波光粼粼。
但他們無心欣賞,為免留下馬腳,他們把車停在了俱樂部一裡以外,再下車步行而至。
俱樂部外邊,棕櫚樹下的車位已經停了幾十輛凱迪拉克、林肯、法拉利之類的豪車和跑車。
顯然,今晚進入俱樂部赴宴的人非富即貴。
……
拉斯特因此緊張得大氣不敢喘,
“放鬆點,夥計,”帕奎說,“天塌下來,我們頂在前面。”
這句安慰好像起了作用。
過程也異常順利。
保安墨鏡後的眼睛掃過三人鑲嵌著紅龍的金色請柬之後,恭恭敬敬地打開了黑鋼玻璃門。
大門後。
三人經過一條黝黑狹窄的走廊,進入一樓極為寬敞的,光線明亮的餐廳。
大廳裝修成冷峻的黑白灰色,大廳中央,直達三樓天井。
一張張木色的餐桌錯落有致,為這寬敞的空間增加了柔和的美感。
四面是未經雕琢的水泥牆,粗糲,不平整,並且沒有刻意隱藏水電管道,建築結構清晰可見。
一個個裸露的燈泡由天花板垂落到餐桌上。
沒人任何華麗裝飾。
整個餐廳粗獷中透露著隨性。
客人大約三四十個。
而且九成都是中老年白人,一身端莊的黑色晚禮服,精神飽滿,臉上帶著禮節性的笑容,與同伴侃侃而談,一看就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成功人士。
幾個端著餐點和美酒的條紋馬甲服務生在其中穿梭,顯然現在還沒到正餐時間。
“我在電視上看到過他。”拉斯特飛快地指了指左手餐桌邊端著一杯葡萄酒的中年男人,他留著夏威夷神探裡男主角的波浪形胡須。
“那是梅西百貨商場的老板。”帕奎掃視四周,嘴裡說出一個個重量級人物,“豪威爾地產的老板、居然還有外地人,洛杉磯希爾頓酒店老板…這麼一個地處偏僻的私人俱樂部裡居然聚集了這麼多社會名流,究竟有什麼吸引力?草藥派對?”
“你們說綁架格麗絲的事,這群富人有份嗎?”拉斯特握了握拳,眼中閃過冷光,“或者說就是他們就是幕後主使?”
“有錢人一大半都道德敗壞。”帕奎說,“但他更像是客人,這地方主人的嫌疑更大。”
“走起來。”迪安注意到有客人友好地笑著往他們這邊打量,似乎準備過來打招呼。
於是加快腳步往餐廳偏僻處走去。
順便用上帝視角觀察四周,一樓通往二樓,隻有一條樓梯,二樓和三樓同樣如此。
並且這棟建築沒有後門。
此外,大廳角落都站著保鏢,清一色的黑色西裝墨鏡,腋下槍套,像是一個公司培訓的。
保鏢不少,但迪安沒發現建築物內部存在任何監控設備。
……
三人走向大廳遠角一個房間,隔著很遠就發現幾個黑衣人門神一樣站在那兒,戴著墨鏡的冷酷臉龐上寫滿了“謝絕參觀”。
地方太大,裡面光線也很暗,上帝視角看不清楚,無法確定目標在裡面。
迪安沉吟片刻,看向遠處的樓梯,“咱們先去二樓,三樓找找。”
二樓、三樓就像酒店一樣環繞分布著數十個房間,房門都沒上鎖,輕輕一擰把手就能推開。
三人連續找了幾十個房間,裝修得千篇一律。
乾淨簡潔的木地板,地板中央擺著一副瑜伽墊。
而四面牆壁上畫著一些前後相連的圖像。
一個四肢細長的人形,看不出男女,穿著像是棉布做的垂至膝蓋的緊身衣,肩膀還披著一塊布,正閉眼盤膝坐在地上仰頭面朝天上的一輪太陽。
哦,不是太陽,是一個紅色的星辰。
然後這個男女莫辨的人形閉著眼睛開始對著天上那輪紅色星辰做出一係列匪夷所思的動作。
比如一開始四肢像野獸一樣支撐在地,雙腿內側互相擁抱,最後形成一個用下巴作為支撐點倒立的柔韌姿勢。
壁畫上,一共記載了七種高難度的姿勢,以及數種靜坐姿勢。
這一係列動作和瑜伽很相似,又有不同,難度更大。
迪安甚至懷疑正常人能不能做出來?
“所以二樓是瑜伽室?”帕奎有些納悶,瑜伽是多麼高雅而健康的活動,但就憑這麼單調的一套能吸引這麼多富人?
“有沒有可能這些畫像隻是個噱頭,實際上他們用餐後也是進行運動,”拉斯特提出了一個看法,“不過是雙人運動,被他們綁架過來的女人包括格麗絲就是合作對象!”
“女人們可能被囚禁在三樓,我們趕快去救她們!”
帕奎眼睛一亮,“有錢人就喜歡這種亂糟糟的刺激玩法!”
迪安默然,跟著兩人飛快檢查完整個二樓,三樓,很遺憾空無一人,所有房間全都是瑜伽室。
拉斯特額頭浮現出細密的汗珠,“格麗絲到底在哪兒?”
“我們隻有大廳的房間沒找過,”帕奎瞳孔收縮,糙臉陰沉如水,“格麗絲應該就在裡面,咱們闖進去!”
……
這時候一樓大廳傳來異樣的響動。
三人靠在高層護欄間向下眺望。
熱烈的歡呼聲,掌聲中,一個穿著廚師服的中年男人在萬眾矚目中登場。
晚上八點整,這場晚宴終於正式拉開序幕。
男人站在了大廳最前方,所有賓客們的視線正中央。
他大約四十來歲的樣子,長相儒雅英俊,一頭黑色短發中夾雜著大片滄桑的銀白,眼睛深邃明亮,嘴邊胡須剔得很乾淨,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容,整個人散發著歲月洗禮之後成熟男性魅力,連眼角和額頭的幾條皺紋都寫滿了故事。
但三樓的迪安卻屏住了呼吸,男人大約五英尺十一英尺高,體型勻稱挺拔,偏偏白色廚衣袖口外,兩條裸露的胳膊異常地粗壯,得有常人小腿粗,其左手中指第一指節處纏繞著一圈創可貼,右手食指有明顯的老繭。
就是他帶走了格麗絲!
趴在護欄上的帕奎和拉斯特也發現了這些醒目特征,神色一振。
“晚上好,歡迎來到紅龍俱樂部,我是你們的老朋友,艾爾·達裡斯…”男人開始發表講話,聲音磁性而洪亮,就仿佛自帶擴音器,讓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側耳聆聽。
同時大廳中原本略微昏暗的燈光也亮了起來,聚焦到他身上,讓他煥發光彩。
“老規矩,在晚宴開始之前,我們先一起緬懷不久前失去的老夥計。”廚師突然抬高了嗓音,臉現哀容和敬色,賓客們也隨之肅容,靜默。
”雷頓·史東,紅龍的寵兒,時光無法帶走他的英俊和智慧,他總能在聚會中,提出大膽又深刻的建議,為我們照亮前路。”
“他對我們而言亦師亦友,他是俱樂部的重要支持者,他的離去是整個俱樂部的巨大損失。”
“現在,讓我們為他默哀祈禱,願他在下一次的循環中照見紅龍。”
哀傷而肅穆的聲音回蕩在大廳之中。
廚師以及客人們將雙手放在小腹前,垂下頭保持沉默。
高處偷偷窺探的迪安後隻覺得汗毛倒立。
三十秒後。
默哀結束。
艾爾抬起頭,咧嘴露出燦爛的微笑,
“逝者已矣。”
“現在,我有個好消息通知大家,今天又有新的朋友加入!”
人群中走出一對打扮頗為時髦的中年白人夫婦,向著周圍的人含笑點頭致意,眼中閃爍著欣喜和激動,人群也報以熱烈的掌聲。
迪安瞳孔一縮,這兩人好像是去年退隱搖滾巨星和他的第五任妻子。
這個俱樂部還真是專門招收名人?
“都互相認識過了吧,”艾爾看向兩個新加入者,“為了歡迎新人,我再介紹一遍俱樂部的宗旨。”
“兩位知道大家為什麼聚集在此?”
兩名新人夫妻相視一望,笑著說,
“品嘗閣下世界頂級的廚藝。”
“那隻是附帶的享受。”廚師卻搖頭,表情變得端莊嚴肅,然後抬高嗓音,“我們在此唯一的目的是尋求抵達彼岸、超凡脫俗的道路。”
“在俱樂部裡,我們所遵循的道路叫做‘紅龍’”
“何為紅龍?”
廚師洪亮的聲音穿過整個大廳,目光如電地掃視人群。
“每一個人都要反複經曆出生和死亡這個過程,告彆舊的人生,開始下一段新生。”
“一次又一次。”
“生命和死亡是一個永不停歇的循環。”
“我們永遠被困在其中,無法掙脫。”
“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們每一次死亡之後,一部分的靈魂和生命力,都會受到吸引,進入宇宙深空,一顆叫做‘紅龍’的星辰裡。”
而樓上聆聽的迪安驚訝地眨了眨眼,再聯想到剛才的壁畫,越發感覺這個“紅龍”就是他在每日平衡冥想中看到的紅色星體。
“每一個人都對應著一顆紅龍。”
“紅龍代表我們過去無數次生與死的循環,無數世代生命與靈魂的積累,它蘊含永恒力量和無窮智慧。”
“任何人,隻要能看到屬於自己的紅龍,就能接收過去留下的遺產,借此打破軀體和精神極限,讓這一世步入更高的生命境界。”
“紅龍是普通人走向進化的鑰匙,是通向彼岸的船!”
大廳裡的眾人好像被洗腦一般,表情如癡如醉。
“但紅龍難尋,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它一眼。”
“這裡的大多數,指的正是你們。”
廚師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聖潔的光芒,聲音變得像牧師一樣威嚴,
“在場諸位都擁有不俗的社會地位,花不完的錢,不小的權力。”
“你們輕而易舉地就為普通人帶來天堂般的極樂,或者讓他們墜入地獄、家破人亡,操縱他們的命運。”
“這個神棍穿錯了衣服,”三樓的帕奎頗為反胃地乾嘔,低聲道,“他不該穿白色的衣服,他該穿黑色的衣服。他在侮辱廚師這個職業。”
“你覺得惡心,”迪安搖頭,眼神流轉間殺意昂然。“但那些客人挺享受的。”
人群中大部分聞言欣然點頭,對艾爾的發言深以為然。
拉斯特沉默,但眉頭越擰越緊。
艾爾續道,
“但那又如何,你們的生命本質並沒有比普通人高貴,相反,你們因為過度沉迷於財富、權力和虛榮,距離超脫的境界越來越遠,永遠也尋不到紅龍。”
“你們都會生病、都會在幾十年後的某一天躺進太平間,隨著棺材埋進土裡,忘記所有,開始下一次循環。”
艾爾搖頭歎息,眼神忽而一亮,
“但一部分普通人,貧窮、身份低微,每日為了活下去奔波勞累,卻擁有強烈的精神和執念,他們心中愛與狠更加純粹。”
“某中程度上來說,他們比你們更有天分”
“也許某一個普通的早晨,他們從一場美夢中醒來,就能見到紅龍。”
艾爾聲音一緩,變得飽含熱情,而充滿蠱惑力,
“而我們俱樂部的存在,就是為大家提供這樣一條捷徑,通過進食、冥想,和消化,來分享這群幸運的普通人的天分,獲得啟迪。”
進食和消化?
大廳中二十來位風度翩翩的紳士,笑臉敞開的淑女笑帶著友善笑容的臉上表情微妙變化,臉頰染上酡紅,眼睛閃爍著渴望和狂熱的光芒。
這什麼邪惡的洗腦組織?
迪安和帕奎臉色發沉,而身邊的拉斯特慘白著臉死死盯著下方,後脖子的皮膚泛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進食就在這座大廳之中完成,我們咀嚼極致的情感,與之融為一體,也許過程會讓新人略感不適。”
艾爾的話讓兩個新加入者表情緊張起來,但其他的參與者,卻興奮地交換眼神。
“但所有人都會經曆過這一個過程。”
艾爾正色道,
“你們也不必自責或者愧疚,對於靈魂和進化探索不該有邊界,也不該受世俗道德和法律的限製。”
“一達超脫,煩惱皆忘,一切的嘗試都值得鼓勵和嘉獎。”
艾爾喊了個口號,一抬頭,看向二樓三樓環繞的走廊和房間,
“而消化,在樓上的冥想室,遵循壁畫上的指引,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即可讓自己變得更加純粹,接近紅龍。”
“話差不多說到這兒了,讓我們進入今晚的主題,現在,莪很榮幸為大家獻上祭品,我們將享用到整個美利堅,全世界,九成九的凡人,都不曾享用的美味珍饈。”
艾爾輕輕拍了拍手,兩個黑衣人入口大門走入,又用幾把厚重的大鎖上了門,將眾人關在大廳裡。
同時,他身後廚房一個白色廚師服的年輕人推著棺材一樣厚重的長方形餐車來到了大廳中央,靜靜地背手而立。
巨大的不鏽鋼的餐盤罩在上面,讓人看不清裡面裝的東西。
“它由我親自精心挑選,堪稱世間難尋,為了讓它保持最完美狀態,我花費了很大的心思,也沒有進行任何多餘的處理程序。”
艾爾目光掃過眾人,右手舉到胸前緩緩握緊空氣,一字一句地強調,
“我有一個要求,尤其請兩位新朋友記住,品嘗之時不要被食欲左右簡單去吃,沉迷於口感,鹽、糖、澱粉、油脂、或者蛋白質,這是不折不扣的浪費和糟蹋。”
“我們用心去體會、吸收食材內裡的美妙,被稱之為精華的思想和個性。”
“過去多次聚會,我們有幸品嘗人性的惡、恨,與痛苦,消化過後,我們能更好地運用智慧對付敵人。”
“今天,我們品嘗的是人性中的愛…”
廚師搖頭,眼中閃爍著驚歎,
“這次的祭品為了兒子付出了一切,並且自願為我們偉大的超脫儀式獻身。”
艾爾走向那餐盤,分開雙手,仿佛要擁抱面前的同伴,然後微微揚著下巴,臉上洋溢著神聖的光輝,語氣猶如朗誦詩歌般飽含深情,又富有韻律,
“它教我們為了血脈後代,無私奉獻,自我犧牲,教我們變得更加純粹,靠近偉大的紅龍。”
“所以它叫做永恒的愛——”
艾爾打抬起了餐盤蓋。
一瞬間,無數道目光彙聚其中。
……
“不!”
一道令人心碎的哀嚎從大廳的頂部傳來。
廚師一抬頭,正好看到了三個陌生人,其中一位徹底崩潰,歇斯底裡地嚎哭著。
另外兩個人亞洲人,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
他笑了,安撫住騷動的賓客們,
“諸位,今晚有客人不請自來。”
“但彆緊張,這是好事,咱們的菜單上,又要多出幾道餐後甜點。”
他一拍手,一群黑西裝的保鏢飛快往三樓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