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公寓,拉斯特家。
臥室書桌邊,迪安一邊翻閱著《樂理基礎》,一邊緩緩地在鋪開的A4白紙上畫出五根平行的線條。
“才華橫溢的創作者?你是在玩我嗎?音樂課上你不就學了個簡譜,什麼時候又成了作曲大師?”
沙發上的拉斯特一臉絕望地嘟囔,
“這下完蛋了,我拍著胸膛跟樂隊保證過你百分百值得信任…鬨這麼一出,他們肯定也會認為我是個騙子…擔心我欺騙布蘭妮的感情…強行拆散…”
“想象力挺豐富。”迪安頭也不抬地說,“等成品出來你就知道,到時小心被驚掉大牙。”
這件事迪安沒法隱瞞,畢竟要簽合同,他得親自到場,總不能費力不討好地找個現成的作曲大師來偽裝?
迪安是個不折不扣的音樂圈外行。上輩子的聲樂係女友每天嘴裡都哼著歐美金曲,包括樂壇大拿的成名曲:
迪安聽都聽膩了。
什麼火星哥布魯斯·馬爾諾、泰勒·斯威夫特,酷玩樂隊,邦喬維…
他每一個詞每一個調都清楚的大約有二十來首,還有上百首反複聽過的記得幾段旋律,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慢慢回憶,也許能回憶起來,也許不能。
目前,他糾結著到底該從二十來首裡選哪首?
但現在才80年,聽眾的喜好必然跟40年後不同。
後世火爆的歌曲放在這個年代不一定受歡迎,甚至可能被徹底埋沒,比如一些旋律中毒的神曲。
而且不能太過超前,涉及到大量電音和先進技術修飾的歌曲比如比伯的Despacito,現在條件不成熟,不一定能完美呈現,呈現出來聽眾也不一定買賬。
其次迪安隻打算先抄歌試個水賺第一桶金,不適合選擇太出名,影響力巨大的歌曲,比如MJ的thriller,邦喬維的it’s my life這種世界級彆的搖滾。
第三,按照早安的要求,排除布魯斯、soul、rap。
所以他的選擇就在那些口碑不錯,有特點,但影響力有限的各種搖滾裡找。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
太陽落下,夜生活開始,窗戶外拉斯維加斯的絢爛霓虹燈又開始閃個不停,
透過窗戶的燈光打在迪安專心致誌的臉龐上,就像緩緩升起的彩虹,書桌邊爬滿了廢稿,而他嘴巴開合,嘟噥個不停。
“槍花的don’t cry,現階段不合適…”
“酷玩的viva vida?不行,該怎麼解釋歌曲的創作動機…”
“亞當·蘭伯特版本的mad world?影響力不小,犯不著。”
“yellow,帶點迷幻的愛情,立意也契合我的膚色,完全可以以此作為創作動機。但把它給早安,無異於大炮打蚊子!”
“amazing day,我為什麼這麼喜歡酷玩了?伴奏簡單,適合早安,而且傳唱度不如前幾首,可以考慮…”
“obstacles?”
“喂喂,你寫的都是啥東西?”
拉斯特撿起書桌邊一張白紙,那上面就畫了個五線譜和幾個殘缺不全的音符,滿眼隻有一個詞——垃圾。
“我寫出來你就看得懂?你音樂課就沒認真聽講過吧?”迪安斜眼瞧了他一眼,“回客廳,繼續練習勾拳!待會兒我檢查進度。”
“I hate you!”
此後,迪安除了日常的學習和訓練之外,所有時間都宅在臥室裡,努力把腦子裡的音樂轉化為譜子。
期間,平時晚上基本見不到人的拉斯特媽媽格麗絲也進屋好奇地瞅了瞅,給他們送上了新鮮的水果和各色零食,以及迪安急需的一把木吉他。
但並沒有過分打擾。
缺少父親照顧的拉斯特一直以來都很懦弱,自卑,沒有男子漢氣概。
但近段時間,他背挺直了,人自信了,上周甚至因為打架弄得滿臉傷,終於有點阿拉斯加出生男孩兒的樣子。
格麗絲把這變化看在眼裡,感覺非常欣慰,而這一切都歸功於他唯一的好朋友迪安,她自然對迪安非常滿意。
……
周四晚+周五空閒時間一整天,迪安廢寢忘食地彈吉他、哼唱、譜曲填詞,大腦裡塞滿音符,終於勉強拿出一張吉他譜和一張五線譜。
反複檢查多次,確認沒有明顯樂理錯誤之後。
他露出滿足的笑容,手指撥弄吉他琴弦,彈了一段長達二十秒旋律。
“這是啥歌?跟前面亂糟糟的調子不一樣啊,很好聽!”
癱在床上看書的拉斯特驚喜地一躍而起,接著臉色一變,
“等等,彆告訴我這是你花了兩天寫出來的作品?”
迪安衝他甩了甩墨跡未乾的五線譜,又勾了下琴弦,
“你是音樂天才?這麼快寫出一首好歌,不會是抄的吧?”
“夥計,你從頭到尾見證了我整個創作過程,難道我抄幽靈的?”
迪安說話中氣十足,厚顏無恥的臉上沒有半點心虛,
“那歌名叫啥?”
“著什麼急。到時候你自然知道。”迪安想了想,現在去注冊版權太慢,要花不少時間,乾脆來點土辦法保護這首初創的歌曲,
“我去維加斯郵局,寄點東西!”
“對了,拿好尼康,待會兒幫我照點影像資料。”
……
一切準備就緒。
陽光明媚的周六上午。
迪安和拉斯特開著心愛的F150出發,先到布蘭妮家接了她,然後一起來內華達高中大門外的停車場,正巧,一身休閒的早安樂隊四人下了輛雪佛蘭。
一個西裝領帶,黑框眼鏡,抱著公文包的中年人跟在他們身後。
身材微胖,圓臉小眼睛,有種莫名的喜感。
“拉斯特、布蘭妮、迪安,這位是樂隊的經紀人兼律師,羅伯特·威爾遜先生。負責為樂隊安排活動和歌曲版權方面的問題。”利亞姆把中年男人隆重地介紹了一遍,男人衝三人友好地笑了笑,笑容之中卻難掩敷衍,顯然對和三個半大少年談判沒上心。
樂隊四人的目光不停往迪安三人身後打量,似乎在尋找什麼人,但誰也沒找到,不由臉色一沉。
“迪安,我們今天是不是交了黴運?”卡帝臉頰抽搐地歎了口氣,“那位創作大師不願意賞個臉?”
“不,不,幾位有所誤會。”迪安目光緩緩掃過四張失望的臉龐,以及羅伯特哀怨的臉,微微挺起了胸膛,“創作者就站在你們面前,並且已經帶來了新歌!”
“王德法,你的意思是你親自寫了歌?”脾氣火爆的諾亞領悟到了事實,滿臉難以置信,憤怒地瞪了迪安一眼,“一個書呆子創作了搖滾?你憑什麼把我們騙過來?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褻瀆我們剛建立的友誼!”
迪安臉不改色,甩了甩手中的文件夾,
“各位確定不看看作品,再下結論?”
“我發誓…”拉斯特梗著脖子辯解道,“這兩天迪安一直住在我家,用一把吉他完成了歌譜。我聽過,比收音機裡播放的大部分垃圾要動聽!”
“我們要的是傑作,不是一個新人自吹自擂的玩具。你沒聽過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區區幾天又能寫出什麼傑作?”卡帝捂著臉不悅地看向迪安,“夥計,你對得起早安的信任嗎?”
利亞姆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目光不善。
布蘭妮抿了抿嘴唇臉色發白。
現場氣氛變得非常僵硬。
反而是那位經紀人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迪安。
十八歲,被同齡人言語打擊,臉上卻毫無反應,有種超出年齡的沉穩。
要麼狂妄自大,要麼真有點真才實學。
這下他反而來了點興致。
“閉嘴,都彆說話!”黑背心、牛仔褲,打扮時髦的卡洛琳深深地看了迪安一眼,“我們不是種族主義者,我們對華裔印象一直很不錯——勤奮、踏實,莪相信你不會隨便弄首垃圾來糊弄朋友,走吧,去旁邊的咖啡店聊聊,順便讓大家欣賞欣賞閣下的大作。”
“諾亞,去把車上的吉他取來。”
……
太陽進一步爬升到天空中央,灼熱的日頭烘烤著皮膚。
咖啡館。
二樓陽台遮陽傘下。
拉斯特和布蘭妮緊挨著竊竊私語、享用著一個抹茶蛋糕,迪安一個人坐一邊雙手環胸悠然自得地曬著太陽。
廢話再多,也不如展示實力。
迪安直接把吉他譜交給了樂隊,五個人在他對面攪拌起加冰的咖啡。
女孩兒捧著吉他譜,懷抱吉他,纖細的五指攏了攏耳邊的金發,陷入思索,樂隊經紀人也在一旁看譜。
“Amazing day?不錯的名字,希望也能帶給我們驚喜。”
陽光灑落在她白皙無暇的側臉之上,金發反射出奪目的光彩,美得就像一座雕像。
迪安放鬆地欣賞這一幕。
“你學寫歌多久了?”諾亞看著他,目光帶著挑釁,“我怎麼從來沒聽過你這個人,聽過你任何大作?”
“進入內華達高中部後開始創作。”迪安毫無負擔地信口胡謅,“至今也有兩年了,寫了十幾首歌,但都沒有發表,無名小卒一個。你自然沒有聽過。”
噗!
豎著耳朵偷聽的拉斯特狠狠嗆了一口咖啡,憋笑憋得臉色發紅,布蘭妮趕緊拍了拍他背。
“兩年啊…”卡帝一臉唏噓,“我們樂隊從初中開始建立,五年了…至今沒有一首作品夠格發專輯。”
“學校的演唱會上裡早安不是挺受歡迎的嗎?學生們為你們癡狂。”
迪安問了一句。
三個男樂手頓時臉色一黑,
“你在諷刺我們?學校那群少男少女有多少真正懂音樂的?他們就湊個熱鬨。隻要是和努力學習無關,代表叛逆的東西,他們都瘋狂迷戀。”
利亞姆解釋了一句,又問,
“對了,既然你說寫了十幾首歌,那這首歌在其中算什麼水平?”
迪安眼睛一轉,決定吹個牛,
“說實話,這首算是我所有作品中,質量一般。”
額…
一瞬間,樂隊眾人因為極度的荒謬感而表情僵硬,嘴唇動了動,但面對從容淡定的迪安,他們實在無話可說。
二樓陽台陷入片刻詭異的死寂。
“聽到這家夥的宣言了嗎?他把質量勉勉強強的作品給了我們!”諾亞的嘲笑聲打破了寂靜,雞冠頭開始滑稽地搖晃,
“迪安,我很好奇什麼給了你自信?”
迪安沉默不語。
“卡洛琳,還等什麼!把這位大作曲家檔次最差的作品彈出來聽聽…讓大家開開眼界!”
“這首歌適合男聲?”
剛分析完那漫長的前奏,進入歌詞部分的卡洛琳目光一抬,完全沒理會隊友的叫囂。
“你們之前不是說男聲也行?要換一首嗎?”迪安皺了皺眉,“那得紀念日以後了。”
“不用,我感覺…出乎意料的好。”卡洛琳的話讓三名男樂手臉色一驚,不由自主地湊到她身邊,端詳那張吉他譜。
卡洛琳纖細的手指終於放到了琴弦之上,輕柔撥動。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自由、爛漫的前奏從琴弦和指尖傾瀉而出,宛如一束午後陽光,從天空落下,灑在碧波萬頃的海面,照進眾人心間。
剛才還狂躁不安的諾亞頓時安靜了下來,收起了臉上的漫不經心,側耳傾聽。
旋律循環。
聲音反而越來越輕。
光芒從空曠的海面穿越到到充滿煙火氣息的人間。
早安樂隊眾人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布蘭妮一口蛋糕含在嘴裡,忘記了吞下。
拉斯特眯起了眼睛,完整的前奏牢牢抓住他的耳朵。
sat on the roof
Named every star
Shared every bruise and show every scar
卡洛琳紅唇輕啟,充滿磁性的女聲描繪著夜空,跟原唱克裡斯·馬汀的深邃、雋永不同,她的演唱多了幾分清新和歡快,她的歌聲不知不覺間撫平了眾人緊緊皺的眉頭,神態變得放鬆起來,心情也開始愉悅。
Hope has its proof
Your hand in my saying
Life has a beautiful,crazy design(命運的安排總是美好又神)
積極的旋律和歌詞,有彆於美國時下的主流風格,既不像正在流行的朋克,又不像噪雜的重金屬搖滾。
它簡潔,卻又隱藏著動人的細節,散發出一種渾然天成的美妙感。
迪安目光轉動,卡帝,利亞姆、諾亞,布蘭妮…紛紛陶醉在歌聲之中。
他心想著這下穩了。
Times seemed to say(時間似乎告訴我們)
Fet the world and its weight(忘卻生活的繁瑣和包袱)
卡洛琳的語調一揚——
……
“stop!”樂隊的經紀人的咆哮打斷了彈唱,將聽眾們從那場短暫的白日夢中驚醒,“剩下的換個地方再表演!”
“Jesus!繼續,卡洛琳!”諾亞起身使勁捶著桌子抱怨,就像癮症發作的病人,“讓我聽聽最精彩的部分!”
不隻是他。
陽台下街邊偶然路過的一個聽眾也失望地離開。
玻璃門後,駐步傾聽的咖啡廳女服務員戀戀不舍地轉身。
拉斯特、布蘭妮捧著吃了一半的蛋糕眼神迷離,像是剛從午睡中醒來。
迪安,內華達高中生?
作曲大師?
那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
……
貝斯手利亞姆和吉他手卡帝相視一望眼神放出狂熱的火光。
西裝男豁然起身,重新整理了一遍領帶,走到迪安面前,熱情洋溢地朝他伸出了手,
“迪安?重新認識一遍,我是早安樂隊的經紀人兼律師,羅伯特·威爾遜。”
迪安不動聲色地和他握了握,
“看來各位對這首歌很滿意?”
“夥計,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想再確認一遍…”羅伯特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躁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問,
“這首歌是你獨自完成的,沒有涉及到任何借鑒?”
“你們從彆的地方聽到過?我保證是獨立創作完成!”迪安說,
“那倒也是,這種質量得歌曲要是發表過,我肯定有印象。那注冊版權了嗎?”
“這不是剛寫出來就跟你們談判?”
迪安直截了當,心頭想的卻是如果對方敢起任何歪心思,侵吞他的勞動成果,那自己必定用“影”讓對方付出十倍的代價。
“恕我直言,你就是一個天才!”
嘩——
羅伯特的評價就像引爆了一個炸彈。
樂隊成員瞬間一窩蜂地圍了過來。
“夥計,哪怕隻聽了不到一半,但我有預感,它一定會火!”
利亞姆神情振奮強調道,“這首歌一定要給我們,它能幫我們拿到維加斯歌唱比賽的冠軍!”
迪安不置可否。
“sorry,我為我一開始的冒犯感到抱歉,我不該質疑你的,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諾亞臉色發紅地鞠了一躬,也許是把迪安當成了日本人,
“這些歌詞令人讚歎,充滿了詩意。相比起來,我以前寫的東西就是一坨shit!求求你,告訴我究竟怎麼能得到的這些靈感?”
“沒錯,充滿詩意…”卡帝毫不吝嗇地誇讚,“讓我想起英倫搖滾風格…這首歌的有點超越時代了,在目前美利堅搖滾樂裡應該是獨樹一幟,想不火都難!”
迪安不禁一笑,這首歌是2000年後作品,妥妥的領先時代20年。
就是不知道80年的樂迷是否像這激動的樂隊一樣買賬。
“迪安,跟我們去訓練基地吧好好談談…”羅伯特俯下身,熱情又誠懇地邀請,“注冊版權,歌曲轉讓,流程不簡單…但我保證價格方面絕不會讓你吃虧!”
蘭伯特有那麼一瞬間,想把這首佳作據為己有,一個高中生又怎麼玩得過他們這種樂壇老手。
但他又立即拋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這中國人說過,這首歌隻是十幾首作品之一。
隻要其中有任何一首不遜色於amazing day的質量。
他都要想儘辦法,拉攏這個創作天才,最好讓他跟自家樂隊綁定!
正好,這家夥也是個新人,沒有經紀人,沒有律師!
……
“走吧,夥計!”
利亞姆親熱地環住了迪安的肩膀,就彷佛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兄弟。
摟著吉他的卡洛琳眼神亮晶晶,彷佛看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寶庫。
早安的人都態度大變,親熱中帶著一點討好。
在音樂圈子裡默默無聞地混了太久了。
早安的人都無比清楚,一首好歌有多麼地難得。
迪安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地順利,詢問的目光轉向拉斯特,拉斯特瘋狂地衝他眨眼睛,就差掰著他的腦袋讓他答應!
而布蘭妮雙手捧在胸前,臉上帶著一絲懇求,她知道好姐妹多麼地不容易!
好吧。
這群家夥知錯就改,態度還不錯。
迪安點頭。
啟動資金應該有著落了。
“走吧,各位,我還沒坐過雪佛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