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的從商經曆讓鐵柱成長許多。
最開始,他並不敢主動和買家打交道,多數時候都是躲在韋十八等人的後面,看他們與人談笑往來。
後來,他慢慢就能跟人說上幾句話了。
再後來,他見的多了,就是被人圍住,問東問西時,都能遊刃有餘地應付過去。
一邊忙著正事,鐵柱也沒忘與那位宋銜青拉近關係。在兩人熟識後,他就從對方口中套出了許多零碎的東西,又結合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拚湊出了真相。
據他的推測來看,眼前這個宋銜青,就是之前幫助過西娘的人。
而且,後來被衙役綁去當女婿的也是他沒錯。
鐵柱從對方透露的信息中得知。
被綁後,這個宋銜青一直都被關在衙役家中。
某天,他忽然聽見外面吵吵嚷嚷,似是城中起了什麼亂子,衙役們都被調遣過去,府上的看守也莫名鬆懈許多。
然後就突然翻進來兩個人,趁亂將他救了出去,又拿出一筆錢打點買通了一隊鏢師,讓他混在走鏢的隊伍裡跟著南下。
救他的兩人隻說,自己是受了西娘所托而來,又得知宋銜青想要南行考官的心願,便願意助他一臂之力,除此之外,再沒有吐露多餘的消息。
所以,宋銜青順利到了南邊後,心中就一直記著西娘的恩。
他自認當初也沒幫上什麼忙,隻是提了幾句醒,卻因此得到了西娘的傾力救助,才能脫離苦海。
滴水恩得湧泉報,這實在是令他感激涕零。
成功來到南地後。
深受縣衙迫害的宋銜青本想直接報官揭露興和縣的亂象,但深思熟慮後又覺得不妥。
他還不知那興和縣令背後,是否還有彆的依仗。
萬一沒等他把那些臟汙捅出去,自己的小命就搭進去了,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於是,宋銜青思索一番,決定努力考官,等掌握實權之後,再去碰撞那些硬岔。
雖然,據他觀察,這南邊的情況也不太樂觀,憑借考學究竟還能否做官已經隱隱成為未知。
但他一介書生,如今也隻剩下這一條出路了,就先試試看吧。
整合完這些情報。
鐵柱又從宋銜青口中得了準信,最終確認,他被救出的時間,要晚於他們帶“宋銜青”回山的時間。
也就是說,假的宋銜青和他們回山之後,真的這個才剛獲救,然後就被送來南邊考學。
說到這真假宋銜青。
鐵柱不禁回憶起自家親爹曾經提過,之前西姨能那麼快被救出來,就是仰仗石叔他們那邊一位會易容的能士。
據此,他心中隱隱冒出些許猜測。
那位能士,不僅有自己扮成秋娘的本事,還能把西娘扮成她人的模樣帶出府。
那他本人扮作宋書生的樣子應該也不難。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將另一個
人改頭換面成了宋書生(),再送過來跟他們一起進山。
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性?()?[(),都讓剛得知此事的鐵柱心中充滿怒氣。
想他們對石叔等人真心相待,信任有加,卻換來了這樣的潛伏刺探,可真是叫人心寒!
一想到這些,鐵柱就恨不得立刻飛回去,抓住假貨的脖領子狠狠質問!
可是,在他冷靜下來後,又重新思考起這件事。
他想到石叔等人,的確幫他們救出了西娘和秋娘。
又想到那個假的宋銜青進山後,其實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反倒真跟個書生似的,老老實實教他們念書,後來也沒見他和外面有任何聯係……
在相處時,書生對他們並不缺乏真心。
這些都是能感受到的,所以他們彼此才能越來越親近。
人心都是肉做的,可是人心也好複雜啊。
要是剛進山就知道這事也就罷了。
可如今兩邊人都相處了這麼久了……鐵柱就覺得,他好像不能徹徹底底地生氣,也不可能毫無隔閡地原諒。
此時此刻,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隻能寄望於趕緊回到山中,說給棗兒她們聽,讓她們來拿主意吧。
山中。
前段時間,村人們已經慢慢消化了歹人闖進來的事。
因為陷阱離住地有段距離,他們後來也沒給方仙兒說這些糟心事的細節。
隻是簡單提了幾句,闖進來一撥歹人,已經被他們趕走了,而木其爾則是她們從歹人手中救下的苦命孩子。
聽到來了歹人,盛珺一開始還有些緊張,但見大夥遊刃有餘的樣子,也慢慢把心放回肚子裡。
然後就忙著查資料,繼續教大家種豆子。
村人們重新投入種地大業中。
宋銜青這邊還不知自己很快就要被人戳穿了,也窩在田裡和大家一起種地。
當然,他在地裡也就是幫著做些沒難度的雜活。
本來村人們都不欲勞他動手的,怕他乾不動,讓他專注教書育人就行了。
但宋銜青實在是好奇方仙兒提過的“雜交大豆”,還是忍不住想要親眼看看具體是怎麼弄的。
像這種由人幫花播粉的事,聞所未聞。卻可以種出更優質的豆種,還能大幅提升產量。
大概也隻有神州才能擁有這樣奇妙的創造力吧。
感慨間,宋銜青又去提了幾桶涼開水來,給正在地裡忙著的人分著喝。
“哎呦,真是太謝謝了,咱們的秀才公真是能乾得緊,不僅讀書好,力氣也不小呢!”趙婆子拿碗喝了兩口水,笑眯眯道。
在她旁邊,栓子娘也笑著開口:“娘啊,你就彆臊咱們秀才公了。有方仙兒的吃食養著,咱這山裡誰的力氣能小?就連那常來的鬆老鼠,個頭都比其它地方的大些呢!”
“哈哈,說得也是!”
宋銜青微笑著聽她們說話,一直沒有吭聲,直到
() 見她們要繼續忙了,才拾起水桶,打算拿到一邊去,免得放地裡礙事。
剛走出幾步,就聽見身後趙婆子對栓子娘道:“月娘,你把地上那小木夾遞給我,我得繼續取這花粉團了!”
宋銜青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過去,看向栓子娘。
栓子娘忽然若有所覺,抬眼看過來,眼睛又彎彎一笑:“秀才公,怎的忽然這樣看我?”
宋銜青不動聲色,又仔細看了一遍她五官的輪廓,然後才搖了搖頭,回道:“沒有,嬸子,我剛好像要和你說什麼,結果忽然忘了。等想起後再來找你說罷。”
栓子娘了然:“不打緊,我有時也這樣,記著的事轉頭就忘了,很正常的,你約莫是太累了,快回去歇會兒吧!”
宋銜青點點頭,謝過她的關心,然後就快步離開了。
不過,他也沒去歇著,腳步一轉,便往大牛所在的另一塊兒地裡去了。
大牛這邊剛乾完一陣活,這會兒正在田地旁邊蹲著喝水。
宋銜青緩步走過去問道:“大牛,這會兒可忙?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大牛有些驚訝,趕忙放下水筒,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含章哥,你問罷!”
“趙家的那位大伯娘……”宋銜青起了個頭。
大牛便了然道:“哦,你是說劉嬸啊。”
他聽出來了,含章哥想說的人是栓子娘。
栓子娘是二山叔的嫂子,也是趙婆子家的大兒媳。
原來在村裡,老一輩都是叫她栓子娘,小一輩則會叫她劉嬸子,也就是劉二山那個劉。
雖然,村裡人總習慣把趙婆子和趙老漢一起用趙姓稱呼。但其實趙老漢自己是姓劉的。
按村裡多數人家的習慣,趙婆子嫁給劉老漢後,一般就會變成劉婆子。
但是劉老漢這個人吧,性格比較軟悶。
平時在家裡總是由趙婆子做主拿事,和村裡人打交道時也是趙婆子出面多。
再後來,後面生的三女兒和從軍後生死未卜的小兒子,都是隨了趙婆子的姓。
於是久而久之,大夥乾脆就隨著趙婆子的姓來稱呼劉老漢了,變成了姓趙的老兩口。
像這樣的情況,村裡也隻有她們一家。
每逢過年時,有外人來村裡走親戚發現了她家這事兒後,都會覺得納悶。
說這劉二山怎麼就跟抱養的兒子一樣,和爹媽的姓都不沾呢?
然後村裡人就會把這事從頭到尾說上一通,拿來當趣事分享。反正趙婆子兩口都沒意見,自己都會往外說呢,自然也不會介意彆人說。
此時,大牛想到這茬,就也興致勃勃地分享了這些舊事。
宋銜青聽完,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以前也好奇過,怎麼劉二山他爹總被人叫趙老漢,但出於禮貌也沒主動問過,這下也算是解惑了。
不過,他這次過來,也不是為了聽趙家的八卦。
於是宋銜青又默不作聲將話題轉了回去:“說到這個,我記得,荷花嬸也是她家兒媳,但大夥一般好像就會直接叫她名字?但劉嬸子卻不一樣。”
大牛撓了撓頭,背後談論女性長輩的名諱總是有些不自在的,他轉頭看了看四周,見沒有旁人,才小聲道:
“怎麼說呢,劉嬸子這邊的情況有些特殊。她其實算是劉家的童養媳,很小就被撿回來了,沒有自己的姓,和劉家的親女兒也沒兩樣,所以也姓劉,而且很早就在村裡了,所以大夥才會那樣叫她。”
“當然啦,劉嬸子也有名字的,一般好像隻有趙家比較親近的人會叫,外人不怎麼喊。我無意聽過一耳朵,似乎是叫月娘吧?”
這些事,去問村裡人基本都知道,也不算秘密,沒什麼說不得。
不過,大牛在說完後,有些詫異道:“對了含章哥,你怎麼會突然找我打聽劉嬸子的事呢?”
這倆人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吧!
宋銜青思索片刻,與他說道:“若我說,我是在幫彆人尋親呢?”
“幫人尋親?好像一直都沒聽你提過!”
大牛吃了一驚,“話說含章哥,你都來了這麼久了,大家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怎麼現在才發現劉嬸子疑似你要找的人啊?是幫誰找呢?”
“唉,是幫我曾經熟識的一位長輩。”宋銜青苦惱道,“並非我遲鈍。而是我這邊握著的信息,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特征,連樣貌描述也不夠明晰,尋人的難度就如大海撈針。若不是無意中聽到了一個月字,又隱約覺得年齡對得上,也不會想到過來找你確認了。”
“不過,我估計是劉嬸子的可能很小,畢竟世間怎會有如此多的巧合呢?”
大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含章哥你說得對,我也覺得不會這麼巧。不過,既然你覺得有可能,還是想法子確認一下為好,萬一你要找的真就是嬸子呢?隻有弄清楚了,心裡才能踏實嘛。”
宋銜青聞言有些遲疑。
因為他知道的那個特征,是長在人後背上的一處胎記。這算是遮在身上的隱私,對方又是一位女性長輩,他一個成年男子貿然打探的話,實在有些不妥。
大牛一聽,這事確實不好直接去問,便提議道:“不若你讓棗兒姐幫忙吧,她也是個女子,開口總比咱們容易些。”
宋銜青想了想:“你說的是,還是讓她幫忙合適。胎記的事情後面再談,我先托她去問問那位嬸娘的名字由來吧。”
萬一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個月字呢。
慢慢打探吧,這麼多年了,他也不差一會兒。
兩人簡單商量完畢,就把棗兒喊來。
跟她說完來龍去脈,棗兒若有所思道:“行,我曉得了,我這就幫你問問嬸子那名字的來曆去。”
說乾就乾。
棗兒也沒直接找上栓子娘,而是去找了趙婆子。
畢竟要談這事,肯定是要說起兒時的經曆。
栓子娘作為童養媳,過往肯定充滿了艱辛,怕惹起她傷心事,還是不和她探討這些為好。
棗兒跟著趙婆子一起乾活,隨便聊了幾句,很快就把話題拐到了栓子娘身上。
“唉,一轉眼都過去這麼久了,老大已經走了好些年,栓子也長到這麼大了,阿月這些年在我們家,是真的辛苦了。”
趙婆子有些感慨,“想我當初撿到她時,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個呢,貓兒似的。早些年也很虛,如今總算慢慢結實起來了,之前那可怕的浮腫也消了,再也不用叫人操心了……”
棗兒順勢道:“唉,都是方仙兒帶來的福氣,能讓大家吃好喝好。不過阿奶你也很有功勞啊,把嬸子當親閨女一樣養,連名字都取得很上心……”
趙婆子一愣,很快笑著搖頭道:“棗丫頭呀,你這就誇錯人了,月娘的名兒可不是我給起的。”
“就看看你二山叔吧,那才是我起的。我那時又沒文化,能取出啥好名來?”
“月娘那名,是我當初撿到她時,裡衣的下擺內側繡著的字。本來我也不認識,後來還專門去找人問了,才得知那字念月,就是月亮的月。”
當初趙婆子撿到那繈褓時,外面包的布是破破爛爛的,裡衣料子也粗。
要不是她看得仔細,還真發現不了那衣服上還繡了東西呢。
棗兒聞言有些吃驚,很快將這事記下來,回去以後告訴了宋銜青和大牛。
宋銜青聽了,覺得這名字有些來曆,心中不禁燃起了幾分希望。
確認了名字沒錯。
三人又暗地裡商量了幾天,選了個活計不忙的日子,終於要去打探那胎記的事。
這天上午,棗兒悄悄將栓子娘拉到了方仙兒跟前的空地上。
栓子娘見她這樣,忍不住笑道:“小棗怎麼這樣鬼鬼祟祟?是有小秘密要和嬸子說嗎?”
她朝周圍一掃,看見宋銜青和大牛也站在不遠處。
轉頭回來,又仔細瞧了眼棗兒的神情,見她似乎有幾分緊張窘迫。
栓子娘當即了然,壓低了聲音道:“我明白了,莫不是你對那書生有點意思,想讓嬸子幫你牽線做個媒?”
棗兒還在醞釀話術,萬萬沒想到栓子娘會想到這麼偏的地方去,當即被嗆得咳嗽好幾聲:“不不不,怎麼會,嬸子,我要說的不是這事!”
她趕緊道:“嬸子,其實是那書生要幫人尋親,他要找的人,背後有……”
還沒說完,就見劉二山走過來衝她喊道:
“快快快,棗兒大牛,飛奴送了信,說是鐵柱已經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元寶村裡。你倆趕緊去收拾東西,和我一起出山接人去!”
這下,棗兒的事也說不下去了,畢竟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隻能推後再議。
她跟大牛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東西,就和劉二山走了。
不遠處的盛珺,剛才聽到了棗兒和栓子娘的對話。可還沒聽到重點,倆人就沒往下說了。
這八卦隻聽一半的感覺,實在是讓她難受極了。
這會兒,她又聽見了鐵柱馬上回山的消息,總算被成功轉移注意力。
說起來,也不知鐵柱帶回來的錢夠不夠十萬能量值,讓她突破一個大等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