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回山、愧疚(1 / 1)

很快, 西娘就覺得,自己對於神仙的慷慨認知還不夠。

小小一片銀葉子,照現在的糧價來算, 實際也買不到幾斤糧。

但是她按照自己親娘的指點,竟然在方仙兒這裡得了十盒餅糊乾、十包乾面餅、兩包蔬果乾和三筒糖水!

當然, 她並不知道,蔬果乾是盛珺友情贈送的產物。

說起來, 西娘這次選完東西,還剩了兩點能量的餘額, 啥都買不成, 隻能留到下次再說。

等方仙兒的法光徹底滅了, 棗兒就幫西娘把東西拿出來摞到地上, 笑道:

“真好, 有這麼多東西,夠你們吃好一陣了。對了,這餅糊乾的盒子也是好寶貝,回去可以裝東西, 或者讓我幫你拚一塊兒,加幾條腿,改成兩個小凳子什麼的!”

“行, 那就麻煩你了。”

西娘也笑, 卻沒直接彎腰拿東西, 而是轉頭衝站在後面的人群說道:

“這次多虧有大家和方仙兒出手, 我和秋娘、冬哥兒三人,才能好好地被接出張家,進到山裡,有吃有喝地享福。”

“大家的恩情, 西娘牢記於心。所以方仙兒給我的這些東西,包括剩下的銀子,各家平分一份,就當是我報恩了。”

李婆子聽了,臉上露出欣慰又心疼的笑容。

真不愧是她養的閨女。

果然是好的,也是個格外知恩的。受了那麼些苦,心性也沒折一點。

就是從小到大,都太懂事了些,她這個當娘的每次看到,總覺得心裡虧欠。

其他人聽完,卻有些遲疑,目目相覷。

都知道方仙兒人如其名,善良大方。

眼下西娘手裡有八片銀葉子,隻一片就能得到這麼多吃的,剩下那七片更不用說。

若說救人這事,各家確實都出了力,還湊了好些吃食出來。但西娘許諾的實在是太多了,大夥都不好意思收。

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猶豫,西娘又開口笑道:“來時我就聽棗兒她們說過了,進了山就都是自家人,既然這樣,怎麼還跟我客氣呢?”

“再說了,大夥救了我們活生生的三條命,難道還不值這些東西嗎?”

說完,她又暗裡拽了拽李婆子的衣袖,後者立馬幫腔道:

“一丫說的是!咱自進山以來,一直相互扶持著過日子,平日裡出門尋到吃食,不也是分著吃嗎?大夥就收下吧。更何況,她們剛來不久,日後還有許多需要大家照拂的地方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就沒有不收的道理了。

李婆子說得也對,眼下的情況還不用分得那麼清,先齊心把日子過好才是真的。

收了東西,以後大夥多幫襯著她們娘仨就行。

要是不收,日後西娘肯定總覺得自己欠了人情,心裡也會擱事。

棗兒眨了眨眼睛,率先開口:“那我們就收下了,多謝西姨這麼大方,我和杏兒過冬的口糧都快攢齊了!”

接著,各家也輪流道了謝,依次上前取了餅糊乾,面餅、蔬果乾和水卻沒有拿,因為量也不多。

西娘又勸了幾句,見實在勸不動,才隻好自己收下。

拜方仙兒的事告一段落,其他人拿著東西往回走。

棗兒和大牛留了下來,打算過問一下和杵生他們做交易的事。

簡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盛珺沒想到她們還能有這些奇遇,聽得是津津有味。

等原委都清楚了,倆人就問她能不能拿東西跟人做交易。

盛珺倒沒什麼意見。

她自己肯定是願意多多賣貨的,畢竟可以攢能量。

唯一的問題就是,棗兒她們目前似乎還沒有保護她的能力,跟外人打交道就會有風險。

不過,按眼下的情況來看,棗兒她們還需要她才能吃飽飯,估計比誰都擔心她出岔子吧?

能提出這個請求,應該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盛珺很快發出了投幣的聲音。

本來看方仙兒長時間沒回應,棗兒她倆還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提的要求冒犯到它。

好在沒讓她倆瞎猜太久,方仙兒就同意了。

方仙兒果然是世上最善良最好的神仙!

兩人喜笑顏開,又是說了一大通好話,聽得盛珺機臉通紅。

自她落地後,古人們的生活品質提升了多少,她也不好說,但嘴上功夫必定是有了質的飛躍。

正事徹底忙完,跟方仙兒告了彆。

棗兒一人就往山洞的方向去了。

大牛道:“既然方仙兒答應了,明天我就帶些東西出山,順便接應發宗叔去?”

棗兒點頭:“行,就是和杵生他們交易的細節還得商討一下,咱們先回去細說吧。”

匆匆回到洞裡,棗兒跟各家表明了方仙兒的態度,一群人就開始討論交易的事。

首先,肯定要留出足夠自己人吃的東西,有餘糧了再給杵生他們送。

對方要用錢交易的話,那就參考糧價,說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

如果不用錢,用東西來換也可以,畢竟他們什麼都缺。比如衣物和各種生活必需品,這些可以到跟前再酌情定價。

然後就是雙方交易的地點了,這個回頭還得問問,要找個兩邊都方便的隱蔽地方才行。

交易說得差不多,接著就是安排明天出山接應的人選。

大牛一人肯定不行,最後還是定下他和劉一山同去,棗兒和鐵柱等人出門尋吃食。

大概就是這些事,想想應該沒什麼疏漏了。

一群人終於熄滅火堆合衣睡去。

次日一早,大牛和劉一山就各揣兩盒餅糊乾出了山,輕車熟路往縣城的方向去。

這頭李發宗也早早醒來了,跟杵生求到了螽斯跟前。

大致說了情況,李發宗便問起螽斯這件事的難度。

螽斯此時又變回了最初見過的老伯模樣,撚著胡子不答反問:“你們救出那書生以後,打算如何安排?”

李發宗想了想,誠實道:“他品性不錯,又認得許多字,我們想說服他搬去和我們一起住,還能給孩子們教點東西。”

螽斯眸光微動:“嗯,多讀些書是有許多好處,你們能這樣想很好。不過,若是救出那書生以後,他不肯跟你們去怎麼辦?”

李發宗苦笑:“那也沒法子,總不能逼他吧,我們是來還恩情的,又不是結仇。”

“這倒也是。”

螽斯忽然笑道:“行了,這事彆人或許辦不成,我卻可以。你先回去等消息吧,今晚我就能把人帶出來。”

這就答應了?

而且這次竟然這麼快就能成事?

李發宗有些想不通,但很快回過神來:“那,那就這樣辦。螽伯,最近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

螽斯一抬手:“不必再說這些客套話,畢竟我們也得了不少好處。”

該說的都說了,為了不耽誤事,李發宗也沒再多待,很快就和杵生回到了破廟裡。

這會兒還不到中午,兩人早上都吃了餅乾,也不餓,就坐在乾草堆上敘話。

李發宗有些好奇螽斯的事,便試探著開了個話頭:“螽伯的這身好本事,真是叫人羨慕啊。”

杵生笑道:“是啊,不然也不能當我們老大了。要知道最開始,我們的日子也沒現在這麼好過,那時年景還不錯,也很難每天吃上飯……”

李發宗放輕了呼吸仔細聽著,杵生卻忽然神情飄忽,又或是不想再往下說了,很快就陷入沉思,久久沒再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晃了下腦袋,輕巧地換了個話題:“對了李叔,大牛哥他們今天過來嗎?”

李發宗暗自感慨了一句“小人精”,然後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來。”

兩人又瞎扯了幾句沒營養的話。

杵生很快就和彆的小孩兒出門討營生去了。

廟裡沒剩太多人,李發宗無所事事,隻能接著睡覺。

這兩天可算是把覺睡了個夠,還真不習慣。

不知睡了多久,李發宗被人推醒了,一看是杵生回來了。朝外瞅一眼,天光已經變成了黯淡的藍色。

“今個兒收成如何?”他隨口客套了一句。

“嗐,就那樣唄,餓不死也飽不著。”杵生說,“這也不重要,李叔,你要螽老大救的人已經出來了,馬上就到!”

“已經救出來了?”李發宗瞪大眼睛,又看了眼外面的天確認時辰。

雖然螽斯說過今晚就能帶人出來,但他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啊。

就這麼點時間?

這還沒到晚上呢!

之前救西娘時,打探消息先用了一天,怎麼這次去衙役屋裡搶人,按說難度應該更大了,結果速度還變快了呢?

李發宗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沒再往下思,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草渣,搓了搓眼睛,準備看看那傳言中的宋書生到底有多俊。

等了好一陣兒,黑指和另一個小孩,就帶著個形容狼狽的男人進來了。

那人臉上抹得黢黑,身板削痩,穿了身粗布短褐,背上還背了個舊鋪蓋卷,李發宗打量半天,也沒看出他的五官長什麼樣,更是看不出一點俊的意思。

也是,人救出來總不能明目張膽在街上晃悠,總得做點偽裝。

李發宗開口試探道:“宋秀才公?”

那人聽到這稱呼,很快反應過來,朝他躬身拱手:“這位就是李叔吧,不才名叫宋銜青,字含章,你喚我含章便可。”

動作倒是有種說不出的講究,一看就不是他們這樣的大老粗。

就是他說的這串話,讓李發宗聽得雲裡霧裡,剛勉強聽懂秀才公名叫含章,就見對方朝他彎身子,便有些手足無措道:“含秀才公……”

宋銜青的黑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倒也沒再糾正他的話,隻接著道:

“李叔,來時路上我已經聽說了,多謝你們為某奔走操勞。之前隻不過幫令妹說過幾句話而已,都是舉手之勞,未曾想竟讓你們如此記掛,不惜涉險相救,某真不知該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說著身子又要往下躬。

“啊呀,含秀才你不用這樣,該報恩的是我們才對!”

李發宗向來嘴笨話少,乾巴巴地說了幾句,就伸手將人扶住了。

他心道不愧是秀才,就算臉抹成黑蛋,說話都是文縐縐的樣兒,聲音也清爽得緊,連行的禮都跟他們大不相同。

他們村裡已經許多年沒出過秀才了,平日也沒跟這類人打交道的機會,這還是頭一回,著實有些不習慣。

兩人又你來我往幾句,總算結束這客套的流程,李發宗暗中在心裡抹了把汗,說道:“不知含秀才公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某本意南下考學,卻橫遭歹人強擄,本以為要困在那宅中荒蕪半生,沒想還能有幸獲救。如今心裡仍有些後怕,暫時還沒多餘的成算。”

宋銜青說著,露出苦悶的神情,不過因為臉黑,倒也看不出來。

“嘶,嗯……”

李發宗絞儘腦汁去理解他的意思,“沙土村的人都快跑完了,你回去肯定吃不上飯。如今又得罪了縣衙,也不能留在城裡替人抄書了。”

他之前聽西娘提過,這宋秀才身世也挺可憐,父母都是地裡刨食的,咬牙供他讀書,結果命不好,還沒供出個什麼來,就都早早去了。

宋秀才應該是有些才華,在城裡書肆邊接活邊讀書,還真考上秀才了,之後也沒回過村,就一直住在書肆了。

給西娘報信那次,估計是特意回村的。

所以他們必須承下這個情。

宋銜青聽著他的話,也歎了口氣:“的確如此。且某孑然一身,身無長物,恐怕也無法隻身南下……”

李發宗深沉地點頭:“嗯……秀才公如果不介意的話,乾脆去我們那裡住吧?比起外面,我們那裡還算清靜,吃喝也暫時不愁。”

宋銜青好奇道:“敢問你們棲身何處?”

李發宗模糊道:“說不清楚,如果你答應了,回頭我就帶你過去。”

宋銜青苦笑道:“還是算了罷,太叨擾你們。某如今身無分文,到哪都是累贅。”

李發宗連忙擺手:“不不不,如果你願意過去,吃喝暫且不用憂心,就是有個請求,我想請你教我們那裡的孩子認些字兒。”

說完,李發宗有些懊惱自己這張笨嘴,總覺得怎麼說都不對勁。

蠕了蠕嘴唇,本以為還要再花費口舌勸上一番,沒想到宋銜青忽然躬身一拜,竟是答應下來了:

“那某便卻之不恭了。你們的恩情沒齒難忘,眼下走投無路,隻能前去叨擾,但請放心,某定會將一身所學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李發宗張口“啊”了半天:

“那就,那就委屈含秀才公了,等入夜了咱們就往回走。對了,你這會兒肚子餓不餓?”

宋銜青抬手,難為情地摸了下腹部。

李發宗就懂了,從身上掏了塊餅乾遞過去:“先吃這個墊墊肚子吧!”

宋銜青道了聲謝,新奇地接過來,仔細端詳片刻,小心地咬了一口,慢慢嚼了嚼,很快閉上眼睛感慨道:“珍饈也。口齒留香,滋味無窮,鳳髓龍肝不過如此。”

“你喜歡就好。”李發宗搓了搓臉,覺得手中的餅糊乾都上了一個檔次。

吃完東西,又坐下歇了一會,李發宗問宋銜青是如何得救的。

宋銜青簡單說了經過。

原來他被那衙役擄去,不僅是要當女婿的,衙役還看上了他的文采,讓他代筆給縣令寫文拍了許多馬屁,得了青眼,嘗到不少甜頭。

怎麼說也是搶來的人,衙役怕他惹眼生事,就把他關在自家書房裡,也不往外帶,就讓他幫忙讀寫東西作作文章。

隻偶爾縣衙有急事時,才會叫人回去接宋銜青過來商量,就這,還必須換上了衙役的衣服,蒙了臉才帶過來。

今兒衙役恰好要他過去,宋銜青就被兩人夾著出門。

中途經過一處巷子時,不知為何突然鬨出了亂子,湧出好些亂糟糟的人,將幾人衝散了,

在一片嘈雜中,宋銜青被人拖進了巷子裡。

正詫異時,就有個與他長相衣著相同的人走出去,重新被兩個衙役夾在中間離開了。

一切就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那衙役從頭到尾也沒發現人被掉包了。

畢竟這種事,放誰身上都很難想到吧。

然後宋銜青就被抹黑了臉,換了身衣服,來破廟了。

帶他過來的是黑指,心比較細,還不知從哪兒弄了套簡陋的舊鋪蓋給他,說是這樣他日後四處流浪時,睡覺也有個東西躺著。

雖然說得直白,但總歸也是一番好意,於是他的最終形象就又多了一卷鋪蓋。

聽完,李發宗有些憂心道:“這樣的話,螽伯又該如何脫身呢?”

杵生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含糊說道:

“呃,李叔,你就放心吧,螽老大他厲害得很!這樣做也是怕那衙役發現人沒了,四處搜找,到時咱都走不脫。”

“等時機到了,螽老大自然會用萬全的法子離開的。”

宋銜青聽了,歎了一聲:“實在是讓你們費心了。”

幾人又說了幾句,見時辰差不多了,就準備動身出城。

揭開地道口的木板,李發宗已經對出城的流程十分老練了,宋銜青卻是第一次,見到這裡藏著地道,很是驚訝。

仍是杵生領著出城,三人很快就順利走到了城外。

從洞裡爬出來,李發宗一眼就看到了大牛一人。

大牛湊過來道:“發宗叔,這次救人這麼快?我倆還打算進去呢,沒想到你們這就出來了?”

李發宗點了下頭:“回去再和你們細說,交易的事談得怎麼樣了?”

大牛從懷裡掏出餅乾:“方仙兒答應了,這交易能做。對了,吉貝的事你問過了沒?”

“問了,他們也弄不到。”

“唉,好吧。”

大牛有些失望,然後就去找石叔說話了。

先將這次帶的餅乾給了兩盒,算作給所有事情補的報酬。

還剩兩盒餅乾,就是這次交易的內容了。

兩盒八斤的餅乾,大牛他們思慮一番,決定收四百文。

出於餅乾的效果來說,這個價位肯定不是溢價。且對大牛他們來說,也絕對不算賤賣。

畢竟西娘的銀葉子一片也就值一百多文,能換足足十盒餅乾和彆的東西呢!

四百文並不算少。

石叔身上帶了些錢,但他也沒想到今天就能交易,壓根沒做準備,掏遍了自己和杵生的兜,也還差了一百文。

大牛就提出,剩下的錢想換些破布頭,或者針線之類的東西。

他們常在山裡跑,衣裳容易磨損,得時常縫縫補補。

石叔同意了,但這次肯定沒轍,隻能再等下次。

兩方人商討後說了個地方,在某條山邊小道的路邊,有顆枯樹,每月十五可以在那裡碰頭。

或者不碰面,把錢或者東西也埋樹坑裡滯後交易也行。

總之可以先試上兩次,摸索出一個最好的法子。

“等下次交易成了,若你們覺得價位可以,還能繼續,勞煩儘可能多帶些餅糊乾過來。這城裡情況一日不如一日的,我們也很想在洞裡存些糧呢……”石叔歎道。

交易的事情暫時談妥,大牛他們也不好再耽誤時間,準備動身了。

路線還是像上次那樣,先回一趟石頭村,天稍微亮一些了再往山裡走。

跟杵生他們道過彆,幾人就匆匆上路。

直到他們的背影看不見了,杵生才捂著心口,對石叔說道:“石叔,我總覺得心裡有愧……”

“果然。我就說感覺不對,聽你的意思還真是。算了,已經這樣了,總歸也不是你做的,先彆想了,就當沒發生過,應該也不耽誤什麼。”

“可是……要不,回頭多弄些錢給他們,就當補償?”

“也行。對了,還有那件事,也抓緊時間去收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