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第18章

次日,天色還沒完全亮起,一行人已經包袱款款上路了。這次去的共有六個人,剩下的人就留著看家。

出山與往常他們找東西的方向不同,許久沒走過,竟然有些陌生。出於謹慎,大夥全都走得很慢,邊走邊處理走過的痕跡。

走了許久,天色越來越亮,地面也漸漸禿荒了,他們特意避開了可能有人跡的地方,一路沒有碰到任何人影。

他們這次沒從石頭村附近下山,而是找了個偏僻的山口出來,再走上一截,就是一條坑窪不平的小道,沿著這條道直走,拐上幾回,就能看見沙土村了。

眼看著就要到地方,遠遠望去,入目皆是死氣沉沉的樣兒。

大牛忍不住道:“這地兒怎的越來越沒人氣了。”

棗兒說:“或許人交不起稅糧,都往南跑了也說不定。”

她們村之前不就是,能跑的都跑了,也不知那些人現今過得如何。

又走了一陣,沙土村近在眼前。

從日頭來看,差不多到正午了,村裡卻沒幾戶燃起炊煙,四周靜謐無比,幾乎聽不見人聲,更彆說家畜家禽。

走進村莊,棗兒四下張望一番,屋舍大多都沒人住了。

這些空屋有的是用土牆圍的院子,外牆倒是還在,內外的門卻都沒了。

另外一些人家的院子是用木頭圍欄紮的,更是遭殃,圍欄連著內裡房屋的大門全沒了,估計都被人拆走當柴燒了。

隨意挑上一家,透過光板的門框往裡打眼一看,屋子裡面也都是空蕩蕩的,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桌椅之類,大概也被人翻進屋裡搬空了。

這年頭物資稀缺,能往家裡放的東西,基本就沒有用不上的,連個指頭大的碎布都會被人撿走,所以被翻過的屋子都是雁過拔毛,隻留下光溜溜的空房。

餘下還有少些屋子,估計還住著人,家家都是關門閉戶,藏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著心裡就有種危機感,仿佛這地兒比深山裡還驚險。

在村裡繞了一圈,幾人先去看棗兒的姑母。

到跟前一看,屋子已經空了,棗兒也不覺得意外,早在進山前她找過姑母一趟,就看出對方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離開姑母的屋頭,接著就是去探望李家二丫。

李發宗引路,一夥人很快就找到了二丫家的房子。她家條件還行,給院子修了道土圍牆,還安了個院門。

還沒走到跟前,就見矮牆上方翻出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來,騎在牆頂上正要往下跳。

這人體格不壯,黑瘦又乾巴,兩個微凸的眼睛倒是很有神,一直滴溜動著,看著就不像個正派的人物。

他口裡不住喘著粗氣,呼吸急促,幅度也很大,仿佛身上的氣力隨時都要被抽乾了似的。

再看他手裡,還拎著個布袋,背上也綁了個什麼,鼓囊囊的一大坨。

兩方人幾乎是同時對上了視線。

劉二山這邊的

人動作都是一頓,那矮牆上的男人估計也沒想到外面有這麼一幫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臉上露出肉眼可見的驚惶,似乎又很顧忌,也不敢往回跳,就這麼愣坐在牆頭了。

還是棗兒反應快:“發宗叔,這人看著是個賊偷,可不能叫他跑了!”

是了,這不僅是個賊,還是剛偷過二丫家的賊!

李發宗這才回神,兩條眉毛怒氣衝衝地一豎,擼起袖子大步跑向矮牆。

大牛也跟著他狂奔起來,嘴裡還喊了一聲:“哪裡跑!”

那賊人更慌了,趕忙抬腿要跳回院子裡跳去,但動作卻沒大牛他們快,一把就讓幾人摁住了腿。

眾人一使勁,打算把這賊人拽下來。

這時棗兒跟了過來,眼尖地看清了他背後的東西,趕緊叫道:“不能叫他摔在地下,他背後背的是個小崽子!”

這下大夥才注意到那賊偷背後的包袱。

仔細一瞧,竟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被包成了粽子!

要不是剛翻牆時動作太大,包人的布扯開了一角,還真看不出來裡面藏了個孩子。

這麼想來,這死坯很可能是偷了二丫家的孩子!

李發宗冷汗出了一背,也顧不上彆的,立馬示意其他人發力拽人,自己則是緊盯著賊偷,適時伸出雙手擒住他的腋下,將他整個人如舉小兒一般緊箍在手裡,四平八穩地放到了地面。

劉二山他們靠過來,團團將賊偷圍在中間,免得他鑽空子跑了。

那賊嚇得兩腿發軟,眼瞅著就要往地上坐,卻被幾隻手齊齊抓住了,一點兒沒坐下去。

李發宗伸出手,把賊人背在身後的大包袱徹底揭開,就看見裡面昏睡著一個消瘦的小兒郎,嘴裡還堵著塊破布。

李發宗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妹子的小兒子,當即呼道:“冬哥兒!”

孩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大牛等人趕忙七手八腳把冬哥兒解下來,遞到李發宗懷裡。

他摟著孩子,又急急地叫了兩聲,冬哥兒還是沒有醒來的意思。

摸了摸額頭,倒也沒燒,李發宗惡狠狠地看向賊人,厲聲喝問道:

“你對冬哥兒乾啥了,他怎會一直不醒!”

賊偷苦著臉大呼冤枉:“不關我事啊,這小孩許是被餓昏的,我進去他就是這樣了!”

李發宗冷笑一聲:“哦,這麼說你翻人屋子裡當賊還有理了,我就問你打算把他帶哪去?”

這下賊偷說不出話了,顫著嘴唇支吾起來。

他不說大夥心裡也能猜到幾分,無非就是起了歪心思,打算偷孩子去賣了,換糧換錢,更畜生一些說不準是要偷去自己吃了。

隻這麼一想,眾人心裡窩的火就噌噌猛漲,幸虧他們趕巧過來了,要是晚上一步,那後果真是不敢深想!

“先死揍他一頓再說,不然我心裡真是憋得慌!”劉二山開始擼袖子了。

“二山叔,先彆動手!”

大牛忽然注意到賊偷手裡捏的

布袋,一把奪過來,打開一看,發現裡面竟然是小半袋糧食。

他吃驚道:“偷人又偷糧,你真是啥也沒放過!”

“起來,讓我打死這個畜生!”旁邊的李發宗再也忍不住,將冬哥兒遞到棗兒懷裡,騰出手後一個猛拳砸過去。

幾人圍起賊偷毒打一頓,竟然又打出了幾個銅錢,偷東西偷得這般全面,實在是可恨可惡又可憎。

賊偷鼻青臉腫地倒在地上,但眾人心裡並沒有可憐他的意思,偷糧偷錢雖然嚴重,但遠不及他偷人孩子惡劣。

“冬哥兒還沒醒?”李發宗憂心地問。

“沒呢,我給他喂兩口水試試。”

棗兒拿出竹筒,給冬哥兒嘴裡喂了兩口糖水,又輕輕喚他的名字,過了一陣,小孩兒終於動了動眼睛,迷迷糊糊醒來。

李發宗立馬湊過來,驚喜叫道:“冬哥兒!”

冬哥兒茫然地對上了李發宗關切的眼神,很快認出他,貓兒似的叫了聲:“大舅舅……”

“哎,舅舅在這呢!”李發宗猶豫片刻,拿粗糲的食指輕輕碰了下他的小臉。

就在這時,二丫屋裡終於有人出來看了。

隻聽“咯吱”一聲響,院門被扒開了一條縫,縫間貼上了一隻眼睛。

看到外面混亂的場景,和烏泱泱的一群人,這眼睛的主人很快打開院門,手裡還握著一把鋤頭,吃驚地看向李發宗:“大舅哥,你怎麼過來了?”

來人名叫張幾堆,是二丫她男人,也是冬哥兒的爹。他人雖然瘦,但氣色看著竟是不錯,比冬哥兒強太多。

李發宗看著他這樣,又想到冬哥兒差點叫人背走的事,對妹夫並沒有個好臉,隻冷冷應道:“嗯,我妹子人呢?”

本來就是照常一問。誰知待他問完,張幾堆的臉色一下就白得不對勁了,但凡是個有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貓膩。

“我妹子人呢?”李發宗盯著他又喝問一遍,推了他一把,抬腳就要往裡面去。

“不,不是……”張幾堆趕緊過來攔他,嘴裡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牛他們見了,就也走過來,打算幫忙把人攔住。

幾人鬨出了不小的動靜,很快張幾堆的爹娘便從屋裡走出來。

看到兩方劍拔弩張的樣子,張家老太擠出臉上的褶子笑道:

“都是一家人,瞧這事兒給鬨的!這陣子,咱們家裡的日子難過得緊,西娘見了,就帶秋娘進縣城尋了個差事,幫富貴人家做些雜活,換糧養家呢!”

她說的西娘,就是李家二丫的本名,秋娘則是二丫的大閨女。

棗兒聞言皺起眉頭:“進縣城尋差事?”

就外面亂起來的樣兒,城裡還能有什麼好差事做?難道說,她們許久沒出過山,外面的亂象又緩和不少?

也不對啊,這村裡人都快跑完了,要不是實在待不下去,誰會輕易離開自己的老窩呢?

李發宗也不是很信,問道:“在哪家做差事,我進縣城找她去!”

張老太臉色僵了一瞬,很快說道:“那富貴人家看守嚴,你就是找過去,人也不會讓你進去呢!”

見李發宗還要問,她又趕緊搶話道:“哎喲,我騙你們作甚?”

“西娘也是我家的媳婦,人一向能乾,彆人找活難,她找就容易許多,也是多虧有她在,我們一家才能有飯吃!”

“剛才堆子那麼緊張,也是怕你覺得我們讓她去做工是磋磨她了,但我們真是沒本事,沒辦法了啊!”

說著,張老太就忍不住哭嚎起來,聲音聽著倒是中氣十足,起碼她說的那句“有飯吃”肯定不是騙人。

眾人被她這一連串給攪和懵了,呆站在原地慢慢消化她說的字兒。

這時,被棗兒抱著的冬哥兒忽然出聲了:“奶在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