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太多了!
劉徹氣得瞪兒子:“朕得去東宮看看,沒空同你唇槍舌戰。”
霍去病捂住太子表弟的嘴巴。
小太子一臉無奈,不捂他也不打算繼續啊。
三位姑母進宮給皇祖母請安,老父親可以不陪聊,不能不露面啊。
大雪封了草原,匈奴無法入侵邊關,藩王被殺消停了,又正逢年假,老父親說他政務繁忙無法過去見見幾位嫁出去的公主皇祖母也不信啊。
今日館陶大長公主也來了。
劉徹得給太後個機會向館陶公主顯擺兒子孝順。
至於太後會不會真同館陶公主顯擺一番,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昭平君看著舅舅走遠才敢從室內出來:“太子表弟,我沒有佩服過任何人——”
“也包括我嗎?”冠軍侯好奇地問。
昭平君閉嘴!
怎麼又失言了啊。
小太子笑了:“表兄故意逗你呢。”
昭平君看了看霍去病,不敢相信他會同他說笑。
“正月初一,一元複始,放輕鬆些。”霍去病笑笑,拉著小表弟進屋,“太子殿下親自煮的茶喝嗎?”
昭平君看公孫敬聲,你去我就去。
公孫敬聲進去,霍光也跟進去。
霍去病遞給他們一碟點心。那碟點心厚如竹簡,五分見方,色如黃金,表面粒粒分明。霍光沒有用過這樣的點心。既然大兄說輕鬆些,他就大膽詢問:“這是米做的?”
霍去病也是頭回見,眼神示意小太子跟他們說說。
“米飯中拌入薯蕷粉和雞蛋,擀成小塊過油炸,或用鏊煎成兩面金黃即可。”廚子試做前請示過小太子。
昭平君好生佩服:“太子表弟竟然會做點心。”
茶室內安靜到昭平君忍不住再次開口,公孫敬聲問他烤羊腿怎麼烤。
昭平君詫異:“年前才同你說過,這麼快就忘了?”
公孫敬聲:“你親自烤嗎?”
昭平君福至心靈,尷尬地笑笑:“一時忘了,知道怎麼做不等於會做。”
公孫敬聲白他一眼:“喝茶吧你!”
霍光再次提醒自己以後多聽多看少說話。
小太子把棗泥米糕遞給他:“也試試這個。”
昭平君:“小米糕嗎?”
“先把黏米蒸熟揉成團,然後揪成小塊擀成片,在米片上塗上棗泥卷成卷,最後撒上用鏊子烤熟的面粉就成這樣。”
霍光好奇:“為何撒上面粉?”
霍去病:“不粘手。”
霍光恍然大悟:“我忘了黏米變成什麼樣都粘手。”
公孫敬聲拿一塊棗泥米糕:“也有不粘手的。改日我請你。南越人過節時吃的東西。”說到南越人,他問小太子有沒有找東越人買棉樹。
小太子:“沒有。你找南越人買了?”
公孫敬聲點頭:“我怕倒黴趕上蝗災片葉不剩。”
昭平君:“正說點心說什麼棉樹。敬聲老弟,你說的那個不粘手的麻煩嗎?不麻煩叫廚子試試。左右離用午飯還有一個多時辰。午飯可以從簡。”
小太子轉向他,聽這意思中午不走了。
隆慮公主一直認為兒子時常找太子玩才被皇帝注意到然後叫他種棉花。昭平君隨父母去東宮的路上提到他想跟太子玩,等他到東宮見到太後,隆慮公主就提醒他該去未央宮了。
昭平君走後隆慮公主同太後解釋,太子愈發懂事,她希望兒子多跟太子學學。其實她怕公孫敬聲搶了先。
她這點小心思隻有她自己知道。館陶大長公主雖說心裡不甚待見衛家人,但她也清楚陳家後代同太子交好沒壞處。於是也跟著附和太子愈發懂事。
太後心想也不枉大孫子一番好意。
“我跟外祖母說了中午在你這裡用飯。”昭平君說出來想起什麼,問冠軍侯,“你們中午去椒房殿用飯啊?”
冠軍侯:“長平侯府準備了。”
話音落下,衛伉跑進來:“表兄,父親來了。”
“真不禁念叨。”霍去病起身穿鞋,“敬聲,走嗎?”
公孫敬聲:“我母親也隨你們回長平侯府?”
“這是自然。舅舅也隻有今日有時間招待姨母和姨丈。”霍去病披上鬥篷,見他一動不動,“彆為難了,我知道了。”
公孫敬聲立刻作揖:“多謝表兄!”
霍去病笑笑,發現衛伉臉通紅:“怎麼熱成這樣?”
自是踢球累的。
長平侯府寬敞但不允許他想往哪兒踢往哪兒踢,蓋因一不小心就會踢到池中或涼亭上。太子宮門外有蹴鞠場那麼大,韓子仁又找幾個球技不佳的宦官陪他們,而衛家兄弟雖年幼矮小球技正好彌補了身高,堪稱旗鼓相當,踢得很是暢快。
衛伉提到一半的時候衛步和衛廣的兒女都不自己玩了,在掛滿銀枝的桃樹下看他們踢球。
聞言,衛伉開心的直笑。
霍去病遞給他一個手帕:“擦擦。”
衛伉先向太子告辭。
昭平君扒著窗台往外瞅:“大將軍人呢?”
公孫敬聲:“直接回去了吧。”
昭平君打量一番小太子,大將軍到門外了都不進來,他竟然不生氣。
小太子懷疑舅舅怕進來被他纏上:“再不回去就可以留在宮裡用午飯了。你以為大將軍跟你一樣來了就不想走?”
“我又沒說什麼,看你護的。”昭平君關上紗窗,“敬聲老弟,玩不玩六博棋?”
公孫敬聲:“隻是玩玩?”
“那有什麼意思。”昭平君令小宮女找筆墨,贏的人在輸的人臉上畫一筆。
這麼幼稚的遊戲小太子拒絕參與,他令小黃門找來廚子,叫公孫敬聲告訴廚子南越人的那道美食怎麼做,倘若很繁瑣,下午做好當茶點。
繁瑣不是
很繁瑣,但費時間。廚子聽說過嵌糕,單單蒸米飯打年糕就得一兩個時辰。廚子把工序做法告訴小太子,小太子令他們抽出兩個人來準備,昭平君緊接著補一句,午飯從簡。
廚子心說,這裡是太子宮。你說從簡就從簡啊。面上他老老實實應一聲諾。出了正殿他叫閒下來的老宮女幫著燒火蒸米飯,到庖廚又挑兩個年輕力壯的廚子打水收拾杵臼等著打年糕。其他人開始準備午飯。
半個時辰左右香味飄到茶室。小太子幾人喝了茶吃了點心沒被香味誘惑。又過半個時辰吃下去的東西消化了,午飯呈上來。
昭平君面前的方幾擺的滿滿的,有幾個菜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突然想去東宮把隆慮侯找來,叫他看清楚省得他胡扯他比皇帝懂得享受。
公孫敬聲輕咳一聲:“看什麼呢?”
昭平君令宮女宦官退下。
眾人一動不動,跟聾了一樣。昭平君納悶,他的話很難理解嗎。小太子開口令眾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韓子仁和枇杷打頭,一眾人魚貫而出。
昭平君輕呼一聲:“這群——”
“什麼?”小太子打斷他。
昭平君把餘下的話咽回去:“太子表弟治下有方。”
“你想說什麼?””
昭平君:“也沒什麼。看到這些飯菜突然想到父親曾說過,陛下高高在上又如何,也不如他舒坦自在。”
小太子忍不住翻個白眼,燕雀安知鴻鵠之誌!
昭平君猜到小太子會是這種反應:“宮裡要什麼沒有?父親又不是無知小民,他最不該這樣說才是。”
小太子:“你父親確實比父皇自在。父皇也知道。可他要變成你父親那樣,你父親還能像如今這般舒坦?”
昭平君不懂:“什麼意思?”
公孫敬聲:“陛下成了昏君,匈奴打到長安你父親身為公主的夫君連降的機會都沒有。誰知道他是真降還是假意投降?不如殺了省事。倒是我二舅有可能保全衛家。”
匈奴也是人,也知道惜才。
昭平君懂了:“以後父親再說這種話,我就這麼反駁他。”
小太子:“理他作甚?”
“看見他就煩。”昭平君越懂事就越瞧不上他父親。尤其鄙視一點——隆慮侯前半生靠母親後半生靠妻子,他還敢譏諷母親的親侄子,妻子的親弟弟。
小太子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姑丈。
宮中家宴沒有請過嫁出去的公主,小太子沒有機會在家宴上碰到他。隆慮侯無才無德,劉徹不會請他參加國宴,他又不必上朝廷議,所以小太子想見他隻能挑他隨公主去東宮的時候堵他,亦或者去他家。
能讓小太子堵的人隻有衛家人。
太子生辰那天他也沒去過椒房殿,他認為這種事母親和妻子過去就夠了。
小太子不止一次懷疑隆慮侯周身籠罩著濃濃黑煙,但他依然不想親自證實這點,蓋因他不配!
公孫敬聲:“搬出來?”
小太子:“不可能!”
昭平君也想這樣說,但他更想知道太子為何這般篤定:“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姑母隻有你一個兒子啊。”小太子打開小湯碗,看清楚裡面的東西很是訝異,難怪早飯後庖廚也沒熄火,原來燉這東西。
廚子倒是越來越會給他準備驚喜。
昭平君看到小太子的神色把話咽回去,同公孫敬聲互看一眼,打開他們面前的碗蓋,並非天材地寶。二人奇怪,端起來嘗一口,驚得睜大眼睛。
昭平君小心咽下口中的湯:“太子表弟,此物不是一向孝敬皇帝舅舅嗎?”
“父皇知道今日得去東宮陪祖母吧。這一個不夠姑母們分的,母後和阿姊又不愛,所以就便宜我了。”
昭平君感慨:“舅舅真疼你。”
“我也沒吃過幾次。”小太子搖頭,“要不是熊瞎子不好好冬眠糟蹋父皇的果樹還想吃人,父皇也不會叫上林苑的守衛們打殺它。”
公孫敬聲:“熊也冬眠?”
小太子不清楚:“我猜的!”
公孫敬聲噎了一下,選擇端起碗喝湯。
由於昭平君沒想到簡單的一餐湯就如此不簡單,他對其他菜很是期待。
太子宮的廚子沒叫昭平君失望,他吃撐了。
昭平君感慨:“我以為今日跟以前大差不差。原來宮裡節前節後跟過節一樣隆重啊。”
小太子:“你趕巧了。父皇懂養生,不許廚子給我燉人參之類大補之物。我平日裡用的可能還不如你。”
昭平君撇嘴不信。
小太子點頭:“真的。父皇看過醫術《素問》,很信‘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可我才多大,吃了那麼多‘五’還能吃下去彆的嗎?”
公孫敬聲詫異:“陛下還看醫術?我以為他隻信鬼神。”
“修仙之術可遇不可求。父皇唯有保重身體活得夠久才有機會遇見。不然跟皇祖父一樣就算真有此物也輪不到他。”小太子很喜歡老父親這點,信鬼神但不隻信鬼神。
昭平君忽然覺著太子口中的皇帝舅舅跟他父皇母後所說的皇帝舅舅像兩個人。
不過一想小太子在他們面前很穩重,到了皇帝舅舅面前很幼稚,倒也不認為舅舅戴著一張假面面對他父親母親。
昭平君感慨:“不怪父親隻比皇帝舅舅大十歲看起來卻像比他大二十歲。”
公孫敬聲震驚:“隆慮侯快五十了?”
昭平君點點頭,很是意外:“你不知道啊?”
公孫敬聲沒見過隆慮侯。他時常看到昭平君一臉嫌棄地抱怨隆慮侯身邊鶯鶯燕燕不斷,以為他就算過了不惑之年,也跟他父親年齡相仿——四十二三歲。
“公主幾歲?”公孫敬聲問。
小太子:“四十二。”
衛孺二十多才有公孫敬聲是因為她成婚晚。大漢女子十五六歲成親,她成親的時候二十多了。隆慮公主比衛孺還要年長幾
歲。難怪世人都傳她兒子來得不容易。
公孫敬聲在椒房殿碰到過隆慮公主:“公主看起來同我母親年齡相仿。”
小太子在心裡補一句,一臉苦相。
昭平君:“祖母擅保養。母親的很多物品都是祖母給她買的。”
公孫敬聲對女人家用的東西不感興趣:“據兒,下午出去玩兒嗎?東西市很是熱鬨。”
昨夜下了一場雪,雖然今日沒出太陽看起來想繼續下,雪沒化路很乾,小太子也不想出去:“風大吹得臉疼。過幾日再說。太學何時開學?”
蒙學開學晚,大學早,正月二十開課。若不是擔心遠路的學子趕不上,五經博士恨不得正月初八開講。
“上元節上午巳時兩刻左右,我們在東市入口處碰面?”小太子補一句,“倘若下雪下雨我就不去了。”
昭平君:“我們明日出去跑馬你也不去?”
小太子問:“你的朋友問我是誰,你打算怎麼介紹?”
“衛大公子啊。左右沒人見過衛伉。”昭平君早打算好了。
小太子點頭:“可以。以後有機會就這麼說。”
昭平君轉向公孫敬聲。
公孫敬聲沉吟片刻,往常姑母正月初二會來探望祖母。姑母每次過來都要見他,像是怕被皇後的外甥忘記似的。
“明日何時?”
昭平君指著西城門:“城門一開我們就走。長安到茂陵誰先到誰贏。”
小太子:“有彩頭?”
昭平君點頭:“有人問過京兆尹比賽彩頭不算賭錢。”
“算我一個!”小太子忙說。
昭平君差點嗆著:“你你——就為了拔得頭籌?”
“彩頭不會隻是一副馬鞍吧?若是這樣我不參加。”小太子嫌棄。
昭平君服了:“跑馬比賽必然跟馬有關。一寸長的玉馬。聽說通體乳白沒有一絲雜色。”
公孫敬聲:“難怪你騎術不精也敢參加。”
昭平君瞪他一眼:“誰說我是為了馬?不能是為了看熱鬨?”
公孫敬聲腹誹,除夕剛過東西市那麼多熱鬨不看,跑到荒涼的茂陵看熱鬨,腦子有病!
小太子起身:“我這就去挑馬。你們跟我一起去嗎?”
二人不約而同地搖頭——該回家了。順便帶走兩食盒剛包好的嵌糕。
馬廄離太子宮很遠,小太子下午無事決定走過去,順便遛狗。
這幾日天冷,小太子不出來,花花不要彆人遛,可把它憋壞了。
花花看到前面隻有一條路,一口氣跑到岔路口等他。等著等著,它跑回來咬住小太子的鬥篷往前拽。
“鬆口!”小太子抬腳踹它,花花鬆開鬥篷衝他汪汪。
小太子該怎麼走怎麼走,花花被他氣得又往前跑,但是不敢越過岔路口,端的怕跟小主人分開。
小太子走了一炷香身上冒汗才走一半。
“宮殿修這麼大做什
麼。”小太子抱怨,“縱然廣廈千間夜眠也不過三尺寬。?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的隨從們笑了。
韓子仁:“高祖也曾問過蕭何類似的問題。”
“皇宮是蕭何修的?”小太子頭回聽說。
韓子仁點頭:“聽說那時東西市荒草及腰,長安隻有孤零零一座皇宮,看起來很是淒涼。”
小太子想象一下也覺著淒涼。
再看如今,連不可一世的匈奴都被漢軍打殘了。
小太子忽然覺著他很幸運,幸運的是他是父皇的兒子,而不是高祖的兒子,沒有生在亂世。
聽聞那時候公卿進宮乘坐牛車,滿長安找不到四匹顏色一樣的馬。小太子感慨:“幸好我們生在當下。”
韓子仁不禁附和:“是的。有時候遇到不如意的事想想古人,雖然聽起來像自我安慰,可也是事實。”
“那你開心嗎?”小太子問。
韓子仁:“心情會好很多。”
“你是對的。你若傷春悲秋,不出幾年就會變得一臉苦相。輕則誤入歧途,重則多病早逝。”冷風吹過,小太子捂住臉。韓子仁詢問:“殿下,要奴婢背你嗎?”
九歲的小太子不許奴婢抱他。韓子仁才這樣說。
“要的。”小太子趴在他背上,看到韓子仁累了就下來。
隨後又走一盞茶的時間才看到馬廄:“回來乘車!”
韓子仁令小黃門備車,他們挑好馬就回去。
小黃門:“奴婢先找馬監過來?”
小太子抬抬手:“不必。孤先看看。”
一行人走到馬舍嚇一跳,蓋因突然冒出來一個人。
韓子仁擋在小太子前面:“何人?”
那人看起來高大,臉皮很嫩,長得也不像漢人,看到他們也嚇一跳,緊張的身體僵硬。小太子拉開韓子仁:“你是不是不會說漢話?”
男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一點點。”
“你是匈奴人?”韓子仁問。
那人不住地點頭。
韓子仁:“聽得懂?你退下吧。我們挑一匹馬。”
那人不走,固執地盯著韓子仁一行,像是懷疑他是偷馬賊。
韓子仁氣笑了,轉向太子,小太子微微搖頭,低聲說:“此時不是喂馬的時候,他在這裡應該很喜歡馬。匈奴人懂馬,叫他跟著吧。”
小太子大聲說:“你可以為我挑一匹馬嗎?馬監知道我今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