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上學第一天 六百金不夠你用的?(1 / 1)

不是你講學枯燥, 朕需要用回這一招嗎。

明明已經跟兒子談妥,認真上課過幾日就把剩下三百金給他。

劉徹:“去把太子叫醒。”

太傅石慶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五歲小孩沒睡夠,醒來一定得哭個夠。

“陛下, 殿下剛睡下。”

劉徹微微頷首算是同意暫時不叫醒兒子:“你把朕說的話重複一遍。”

“哪——哪句?”

春望看不下去,石慶真出了名的實。

以前聽說石慶出任太仆的時候,陛下出行, 問他幾匹馬拉車。“天子駕六”是禮製,他可以直接回答,而他倒好, 仔細數一遍才回:“六馬。”

從此世間多了一個詞——石慶數馬,用來形容做事謹慎仔細。

春望一直不信, 哪有人那麼實。

“太傅,再說一遍。”春望提醒。

石慶試探地問:“朕的兒子聰慧過人?”

劉徹頷首。

石慶老老實實重複一遍, 一字不漏。包括“再說一遍, 朕的兒子聰慧過人。”

劉徹沒脾氣了。

春望想笑, 頭一句就不必再重複了啊。

“太傅,陛下說太子聰慧過人, 不是因為他是陛下的兒子。太子是鄉野小民的兒子, 陛下見了也會破例把他帶回來。”小太子好不容易走進教室,春望擔心他一覺醒來反悔, 不由得多囑咐幾句, “民間小孩六七歲開蒙,太子四歲半。太傅, 授課的時候仔細點。如果發現殿下發呆就停下,叫他出來玩一會,或吃點東西喝點水。”

石慶眉頭緊鎖。

春望不用他明說也知道他想什麼,哪是授課啊, 分明給皇帝帶孩子。

“據兒真不舍得叫我失望。”

無奈的女聲在劉徹耳旁響起,天子扭頭看去,皇後大步進來,完全沒有以往的儀態萬千。

劉徹揉揉眼角笑了:“皇後也來了?”

石慶在外多年,沒見過衛子夫,聞言低頭拱手:“臣拜見皇後。”

“辛苦太傅了。”衛子夫往四周看,“他呢?”

劉徹朝臥室放下看去:“睡了。”

“睡——”衛子夫見院中很多人,劉徹和春望都在,石慶好像一臉無奈,她潛在意識認為兒子發現識字不好玩,鬨得石慶想撂挑子,“這才什麼時辰?”找韓子仁和吳琢等人,“據兒昨晚沒睡?”

太傅頭一天上課,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總要給他留點顏面。劉徹把她拉到正房壓低聲音解釋:“石慶授課無趣,據兒被他念睡著了。”

衛子夫張張口,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幸好朕留了個心眼,沒把六百金一次給他。”劉徹朝兒子臥室瞥一眼。

劉據正房內有漏刻,衛子夫又看一下時間,巳時兩刻,“此時不該是據兒一天當中最精神的時候嗎?”

“一個‘劉’字石慶講了近一炷香。”

僅此一句,衛子夫不想再問。

石慶難不成把高祖劉邦發家史、文皇帝劉恒如何登上帝位以及先帝劉啟乾得那些事全部講一遍。

衛子夫揉揉額角:“百聞不如一見啊。”

劉徹長歎口氣:“是他也好。若是彆人,據兒就不是乖乖睡覺,而是雞飛狗跳貓叫。”

“睡多久了?”衛子夫卡著時間來的,不待劉徹回答她就猜到了:“才睡?”

劉徹頷首。

衛子夫:“叫他睡吧。”走到院中叮囑韓子仁,一炷香後叫醒他。

石慶下意識問:“太子醒來再——”

劉徹抬手製止他說下去,他怕忍不住換人:“韓子仁,把太子的圍棋找出來。石慶,上午到此為止。太子醒來得醒醒困,等他清醒了,你陪他下棋。”

衛子夫不放心:“陛下說你陪他下棋。”

劉徹頷首:“不是教他下棋。”

石慶想說什麼,劉徹再次抬手:“歇著吧。宣室還有事。”

衛子夫跟著說:“椒房殿還有事。”

不待石慶跟上來送他們,天家夫妻難得心有靈犀,同時往外走。

到門外,夫妻二人互看一眼,歎了口氣。

劉徹試探地問:“走走?”

衛子夫跟著他朝宣室去:“前些日子母後叫太醫給妾身把脈。”

劉徹腳步一頓:“母後暗示過朕。得虧朕聰明,換個人都聽不懂。當時朕還覺著給據兒添個弟弟也好。據兒很喜歡仲卿家的衛伉。以後一定是個好兄長。”

衛子夫扯扯嘴角:“他還是先當好太子吧。”

劉徹此時此刻也是這樣想的。

誰能想到開蒙第一天,兒子沒鬨事,問題出在他千挑萬選的太傅身上。

韓子仁料到不知變通的石慶教不好太子。他和吳琢二人閒著無事的時候乾了一件跟衛子夫一樣的事,把朝中稍有名氣的官員列出來,最終還就石慶最合適。

韓子仁偷聽君臣談話,確定石慶沒有故意刁難小太子,真是因為不會教,他把小孩的圍棋找出來,教石慶怎麼教太子。

石慶一度想提醒他,我是太傅。韓子仁不給他機會。石慶為人實在,不如韓子仁能言善辯,被迫聽一肚子“經驗”。

劉據醒來看到石慶就頭暈。

韓子仁經常陪在小太子身邊,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要壞,趕忙安慰他:“殿下,您睡著的時候陛下來過,替你教訓過石慶。”

小孩來了精神:“父皇怎麼說的啊?”

“陛下說太子聰慧過人,又叫石慶跟你下棋,陪你踢球等等。說了很多。石慶也答應了。殿下,以後多個人陪你玩開心嗎?”

小孩開心不起來。

虧得他一直認為朝中隻有一個榆木腦袋——大將軍衛青也。

合著這種情況也能“人外有人”。

“殿下,奴婢覺著石慶不是你的對手。”

一年多以前,劉據跟韓子仁下棋的時候不動腦子。年前稍稍用點腦子。如今再動點腦子,他不留神就能贏韓子仁。

吳琢、櫻桃等人親眼見過,所以太子宮所有人都相信太子殿下聰慧過人。

小孩心窄想不到那麼多:“我贏了石慶,就不用跟他學下棋啦?”

韓子仁點頭。

小孩掙紮著要下去挑戰太傅。

韓子仁暗暗鬆了口氣,可算把他勸住了。

用的棋盤還是劉徹送個兒子的那副。石慶看著棋盤上雕的花草牲畜不禁皺眉。

韓子仁把大黑貓抱過來塞小太子懷裡,又把花斑狗放在小孩身邊。石慶的眉頭皺到能夾死蚊子。韓子仁權當自己瞎,又給小孩送來茶水點心。

一應俱全,韓子仁到院裡等著。

吳琢很擔心,小聲問:“殿下不會被石太傅氣得抄起棋盤砸他吧?”

韓子仁瞪他一眼,仔細聽著。

小孩可以撐著軟乎乎的大黑貓觀棋,手邊還有點心,跟以前和韓子仁下棋的時候一樣舒服,他決定給太傅留點面子。

石慶打心眼裡不相信四歲半小太子會下棋。他也從來沒聽說過太子有這方面天賦。他想的是如何叫小太子喜歡上下棋。

四枚棋子落下,石慶看出太子懂棋,但依然認為他隻懂一點皮毛。

約莫一炷香,滿盤皆輸,石太傅變成石呆子。

小太子是個好孩子,很關心他的太傅:“太傅生病了嗎?”

石慶回過神,滿臉複雜,無顏見看重他的天子,對他寄予厚望的家人。

劉據心裡咯噔一下,不會玩過了?老實人回去懸梁自儘吧。

“太傅,還下棋嗎?”

石慶喉嚨發乾,艱難地問:“殿下喜歡棋?”

“我不想下棋。”劉據坐累了,“我想踢球。韓韓說太傅也會踢球?”

石慶猛地站起來,仿佛怕慢一點小太子要下棋。

劉據嚇得眨了一眼:“太傅怎麼啦?”

石慶意識到自己失態,頓時感到羞窘,愈發沒臉見人。

“殿下喜歡蹴鞠嗎?”石慶不敢自以為是,又不好意思直接問,隻能這麼迂回試探。

從來不知道謙虛為何物的陛下竟然低調起來——小太子哪是聰慧過人,分明天賦異稟。

小孩點頭。

石慶不希望又一次輸得一敗塗地:“臣很久沒踢過球,可能不是很準。”

劉據真怕把老實人“逼”瘋了:“很不準嗎?”

石慶見小殿下很好奇,硬著頭皮跟他到院裡。

劉據的小院挺長,種植木框放北邊,南邊空出很大一片,比以前露台上寬敞多了。吳琢送來蹴鞠,小孩一腳踢到最南邊、撞到門上彈回來。

石慶看著這個準頭長舒一口氣,信心滿滿站到另一邊。

劉據前世沒有玩過蹴鞠,今生前幾年腿短力氣小,踢不起來。近一年可以跟花花踢,花斑狗並不喜歡小主人踢太準,劉據又沒有認真練過,所以確實踢不準。

可是小孩出腳快。

石慶的腳才放下球又回來,他忙得左追右趕,不到一炷香就累得氣喘籲籲。

石慶踢得準,小孩不用跑太遠,還有花斑狗幫他,所以他隻是小臉微紅,額頭上甚至沒有出汗。

韓子仁擔心小殿下沒把太傅氣暈,反而把人累暈過去,趁著球被花花按住:“殿下,歇一會再玩。”

小孩點頭:“韓韓,我渴啦。”

櫻桃把教室裡的茶水點心拿出來,枇杷給小孩擦臉洗手。韓子仁見石慶滿頭大汗怪可憐:“石太傅,您也坐下歇歇。在外面?”

小黃門送來坐墊。

石慶平時在家隻坐室內,他認為坐在院中有辱斯文。此時卻顧不上那麼多,坐下就不想起。

韓子仁故意問:“太傅,您和太子殿下下棋誰贏了?”

石慶的呼吸停滯一瞬:“……殿下天賦過人,我不及也。”

韓子仁頓時想笑,說得真含蓄:“您看需要幾人幫你?你寫下來,我交給陛下。您也可以親自呈給陛下。有推薦的人可以直接帶來。除了您,其他老師殿下可以自己決定。”

石慶不住地點頭:“多謝韓公子提醒。”

“叫我韓子仁,或子仁,皆可。”韓子仁令小宮女給太傅倒杯茶。

一杯溫熱的茶下肚,石慶才覺得自己活過來。

下午數學課,石慶也不敢自以為是。一加一或一加二,石慶說兩到三遍就過。石慶又不敢教太多,教一刻就放小太子出去玩兒。

玩一炷香,小孩進來,石慶改教他握筆寫字。

這次依然一盞茶的工夫就停下。

石慶站在教室門邊看著小孩跟花斑狗比誰跑得快,心底升起淡淡的羨慕,陛下的兒子怎麼可以這麼聰慧。他孫兒三天的課程,小太子認真起來半天就學會了。其中圍棋還不用他教。

不怪陛下上午那麼慎重。

石慶用午飯的時候認為明天的課得調整,下午半天下來,石慶決定申時三刻放學,他前往宣室向天子請示,上四天休二。

劉徹懷疑他聽錯了:“上四天休息兩天?”

石慶:“太子聰慧過人,如果上五休一,四年就可以學完四書五經。太子那時八/九歲,他倒背如流也很難理解其中含義。”

劉徹倒是沒有想過兒子過早入學,十歲就無所事事:“上五休一,第五天學騎射武功。朕給他挑幾個師傅。你接送據兒。”

石慶老實人,兒子不敢欺負他,換成彆人小不點可不管那麼多。如果叫韓子仁等人看著他,小孩皺一皺眉頭,他就得叫停。

石慶建議小太子上四休二也沒有想過他跟著休兩天。石慶打算第五天陪小孩玩。劉徹的決定跟石慶的計劃差不多,他毫不遲疑地應一聲“諾”。

劉徹考慮到兒子第一天上課一定有很多不適應,令石慶回家,八月十九日上午再來。

石慶詫異:“明天是八月十七?”

“朕知道。”劉徹胡扯,“朕答應太子,今天乖乖的,明、後兩天他都可以出去玩兒。”

難怪小太子那麼懂事。

石慶:“殿下知道嗎?”

劉徹點頭:“你可以直接出宮。也可以收拾一下行囊再出去。”

石慶昨日下午進宮,衣服新換的,沒有臟衣物需要拿回家,便從宣室回家。

劉徹前往隔壁太子宮告訴小孩,鑒於他懂事乖巧,明日可以出去,他給小孩百金。剩下兩百金下次休沐前給他。

小孩歪著小腦袋問:“父皇,你是故意的嗎?”

劉徹抱起兒子:“看出來了?”

小孩兩隻手扯他的臉頰:“父皇要變成壞父皇了。父皇,你跟誰學的啊?”

劉徹拿掉他的小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小孩驚得張大嘴,不可置信:“我啊?”

“不然呢?”劉徹把他放在地上,“石慶是不是挺好的?”

小太子搖頭:“傻傻的。比笨舅舅還笨。”

劉徹心說給你找個主父偃或東方朔那樣的,你們得打起來。

“但他謹慎。書上有什麼教什麼。不會教你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劉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朕跟石慶說了,十九日再來。十九日可以跟今日一樣乖嗎?”

小孩伸出小手。

劉徹愣了一瞬明白過來,想打孩子:“六百金不夠你用的?”

“多多益善啊。”

劉徹找韓子仁等人。吳琢離得近,忙不迭解釋:“這話不是跟奴婢們學的。”

劉徹朝兒子鼻梁上刮一下:“少學一些市井俚語。”隨即叫春望拿十兩黃金,留太子殿下明日出去用。

翌日上午,小孩帶十兩黃金出去。

韓子仁擔心掌櫃的沒有銅錢找,又帶一荷包銅錢。

小孩跟以前一樣先買小食,接著去筆墨殿,選許多讀書用品,叫掌櫃的給他找個四方木盒裝起來。

掌櫃的見他買的多,給他挑個新木盒。

小孩打量一番,放得下木雕棋盤,這時才有心思閒逛。

“寧乘?”

韓子仁輕呼一聲,小孩看過去,不遠處有個中年男子,相貌平平,看起來不像術士:“他是寧乘啊?”

“殿下沒見過她?”韓子仁奇怪,“吳琢不是說他提醒大將軍謹言慎行?”

小孩點頭:“牡丹花擋住了。沒看見。今日不是休沐日,他怎麼在東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