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把他光明正大偷聽到的事告訴公孫敬聲就料到繞不開老父親, 除非公孫敬聲同窗的長輩不作為。
能被送去官學的人,不是家中獨子,比如昭平君, 就是聰慧過人的孩子, 比如張湯次子張安世。無論哪種情況學子長輩都不會叫五經博士得逞,所以一定會告到禦前。
劉據到宣室見老父親似笑非笑,春望一臉擔憂看著他,他瞬間猜到跟官學有關。
也是因為近日隻有這一件事值得老父親上心。
“父皇!”小孩叭叭叭跑過去,朝老父親懷裡撲。
劉徹抬手擋住兒子,指著身邊坐墊:“坐好!父皇有事問你。”
小孩乖乖點頭,奶裡奶氣地說:“問吧。”
孩子懂事也不好,劉徹差點問不出口。
劉徹面朝前方不看兒子:“據兒, 五經博士跟父皇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五經博士?”小孩疑惑,哪個啊?
劉徹:“他提到上學,你說太傅,忘了?春望, 去把太子的太傅找來,明日,不, 今日開始給太子上課。”
“記得!”小孩大聲說。
春望很是納悶, 太傅不是還沒定嗎。小孩的話叫春望頓時明白, 陛下故意嚇小太子。
劉徹:“有沒有跟旁人提過那日的事?”
小孩點頭, 一臉費解:“太傅不可以去太學嗎?我問敬聲, 敬聲也說不可以。”
劉徹的表情堪稱一言難儘。
皇帝做夢也想不到兒子為了不要太傅不惜找上公孫敬聲。
“這事你就彆想了。到秋就跟太傅讀書識字。不行也得行!”劉徹神色嚴肅,容不得小孩反對。
小孩氣鼓著小臉瞪老父親。
劉徹不為所動:“沒得商量。”
是嗎?
他看不儘然。
小孩起身往外走。
春望下意識喊:“殿下——”
“不要叫他。”劉徹跟兒子一樣,不信隆慮公主的鬼話——孩子長大自然懂進退知禮節。父子倆一致認為得趁著孩子小用心教導, 所以沒有“五經博士”這事,劉徹也打定主意,兒子到秋開蒙。
原計劃哄著兒子上學。
雖然計劃有變,但結果不會改變。
小孩被吳琢牽著手下台階就叫馬車掉頭去東宮。
東宮長信殿,小孩歲後身體壯實不少,每月都會去幾次,給太後請安。不過每次都是跟母後一起。劉據有表示過他可以自己去,但被衛子夫無情鎮/壓下去。
皇後日理萬機也不至於沒時間給婆母請安。再說了,小太子是皇家心頭肉,叫他一人去,身為母親的衛子夫等著挨罵吧。
由於見到兒媳就能見到孫子,太後閒著無事想起來就問身邊宮女:“皇後近日忙什麼呢?”
“太後,太子來了。”小黃門匆匆進來稟報。
太後愣了一下,然後一臉喜色:“真不禁念叨。到哪兒了?”
“到殿外了。隻是看起來像是太子自個來的。”
太後衝心腹婢女伸手,在宮女的攙扶下到殿外,小孩也被吳琢抱上來。小孩看到太後就扁扁小嘴帶著哭腔喊:“祖母……”
噯,這小可憐樣兒,太後心疼壞了,伸手要抱大孫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太後年邁,吳琢不敢把小孩給她:“太後,外頭熱,是不是先進去?”
“對!”一貫精明的王太後沒有注意到大孫子眼角乾乾淨淨。到室內坐下,她又衝小孩伸手,“到祖母這裡來。據兒不哭,告訴祖母,誰欺負你了?你母後呢?個阿姊怎麼也沒來?”
小孩可憐兮兮說:“母後沒來。”
“皇後訓你了?”
小孩搖搖頭:“父皇壞。”
王太後差點脫口而出:“誰?”
孩子是皇後生的,依照常理該是皇後疼兒子。事實上皇家最寵孩子的人是劉徹。王太後替孫兒收拾過江充不假,也是偶爾為之。
正因如此,太後潛意識認為孫兒的到來跟皇後脫不了關係。
“祖母?”小孩試探地喊。
太後回過神來:“劉徹訓你?”
“劉徹誰呀?”
太後頓時想笑:“傻孩子,你父皇啊。”
“父皇沒有訓我。”劉據又不是真不懂事,才不會亂告狀。
劉徹跟太後抱怨過,兒子愛出去。太後反駁,隨誰?劉徹打那以後不提這茬。
太後猜測:“因為你昨日才出去過,今日又想出去?”
“不是啊。父皇叫我明日跟太傅,跟他太傅讀書。可可,我不想讀書啊。”
聽聽,也就這麼小的孩子敢把不想讀書說得理直氣壯。
孫兒聰慧,太後也覺著五歲可以開蒙,但她也不想看到孫兒難過。
劉徹七八歲才懂事,如今也沒有變成昏君。
太後沒有因為小孩的話緊張,笑著問他:“你想做什麼啊?”
“玩兒。”
宮女宦官聽得一愣一愣,吳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太後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可是也不能天天玩兒。”
“沒有天天玩啊。”小孩細數他做過什麼,“早上陪花花,跟韓韓下棋,給母後請安,我,我還給桃桃熬藥,要給麥麥澆水,還得吃飯啊。”
太後點頭:“那你一天到晚也挺忙的。”
“是呀,是呀。”小孩點頭如搗蒜,他可忙了。
快累慘了。
小孩癟嘴又想哭:“父皇叫我騎馬。”
“啊?”這事出乎太後意料,“你才幾歲?摔著怎麼辦?來人,宣皇帝!”
吳琢懷疑陛下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朝小主人屁股上一巴掌:“太後,陛下隻是說說。”
“說說也不行。”太後瞪他,抬手指著遠處、先前進來稟報的宦官:“去把皇帝給哀家找來!”
小孩一臉怕怕:“父皇打我。”
“他敢!”太後怒氣上來,怕嚇著稚嫩的孫兒,安撫地拍拍他的背:“祖母不是衝你。他這麼大的時候,哀家叫他開蒙騎馬了嗎?”
小孩搖頭,祖母不知啊,父皇最會寬以待己,嚴於律人。
吳琢張張口,小殿下,您告刁狀差不多得了。
陛下真因為你被太後捶一頓,你不挨蒼天都看不下去。
前去宣室的小黃門誰也不敢招惹,所以當劉徹問他東宮出什麼事了,他一個字也不敢提,隻說陛下過去就知道了。
這導致劉徹心慌。
急匆匆趕到長信殿,母後沒事,他被母後劈頭蓋臉數落一頓,據說還是因為一臉可憐相的兒子。劉徹懵了,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劉徹不反駁,王太後認為他心虛,抱著孫兒抹淚:“可憐的據兒啊,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黑心腸的父皇——”
黑心腸都出來了?還了得。劉徹打斷:“母後,朕乾什麼了?”
“乾什麼你自個知道!”王太後擦擦淚怒瞪他。
劉徹無奈地口氣軟下來:“朕不知道呢?”
王太後認為他死鴨子嘴硬,可他是皇帝,王太後也不能真打真罵,那就哭吧。
“哀家老了,說的話不重用,先帝啊,您來把哀家帶走吧。哀家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母後!”劉徹不允許她詛咒自己,“吳琢,怎麼回事?”
吳琢也不敢背主:“陛下還是問殿下吧。”
劉徹看兒子,小孩不看他,扭頭窩在祖母懷裡,給父親個側臉。劉徹陡然想起兒子不該在此。結合太後方才的話,什麼他心狠,叫小孩騎馬,又叫他上學等等。
“據兒,跟你祖母告狀呢?”劉徹盯著兒子問。
太後抬手擋住孫兒的臉:“你不要嚇唬據兒。據兒說錯了?你沒叫他騎馬,沒叫他明日跟師傅上課?孩子才多大?誰家小孩這麼小知道種糧食,養雞鴨鵝?這一兩年據兒庖廚都沒買過蛋,不要以為哀家離得遠不知道。一年到頭給你節省多少錢?”
劉徹張了張口,他像差那點錢的人嗎。
但這不重要。
良種重要,可兒子至今不知道他種出的小麥對大漢,對百姓意味著什麼。他一直以為好玩。養雞鴨鵝也是為了玩。
“母後,據兒大了,不能一直荒廢下去。”劉徹試圖心平氣和的跟她講道理。
太後:“你四五歲大會養雞養鴨,還是會種小麥和蔬菜?”
蒜味重,劉據沒敢送祖母蒜。但近日小太子種的瓜、張騫從西域帶來的種子,青色,細長條,吃起來爽脆,卻又不硌牙,頭茬收上來幾個,給太後送一個,宣室一個,椒房殿一個,他自己留個小的。
太後得知孫兒去年就種出來了,為了留種,小小年紀連聞都沒聞,那個胡瓜被她放好幾日,親戚們看過,她才舍得吃。那瓜不甜,太後像喝了蜜。
說起“蔬菜”,太後又想起那個隻比她手掌長一點點的胡瓜,“據兒,以後胡瓜長大留你自己吃。不要給某人,給他也不會念你的好。”
劉徹滿心無奈:“據兒,過來。”
小孩搖頭:“你打我。”
劉徹此時此刻真想給他幾下:“……朕不打你,朕發誓。”
無知小孩不懂見好就收,劉據懂。他抬頭看祖母,征求祖母的意見。
孫兒的依賴令王太後老懷欣慰:“去吧。皇帝敢秋後算賬,你改日告訴祖母,祖母為你做主。”
劉徹頭疼,多大點事,還秋後算賬,他至於嗎。
這就隻有皇帝自個知道了。
小孩一臉怯色磨蹭到劉徹跟前。
劉徹冷笑,這兒子不能要了,小小一隻連他都敢演。
天兩頭出去玩,面對很多從未見過的官員毫無懼色,怕他?劉徹做夢都不信。劉徹一把拉過裝可憐的兒子,小孩往前趔趄幾下,王太後心疼:“劉徹!”
劉徹心裡咯噔一下:“我還能叫他摔著。”
“你嚇著據兒。”太後面容嚴肅,她沒和兒子說笑。
劉徹抱起兒子:“這樣行嗎?”
太後起身:“據兒,不怕。明日祖母叫人去看看你。”
劉徹很無語,他還能把兒子關起來。
“母後,朕還有事。”
太後打定主意明日使人過去,就先放他離開。
劉徹坐上車朝兒子屁股上一巴掌:“能耐了?知道找祖母為你做主?”
“哇——”小孩扯開喉嚨哭。
劉徹嚇得變臉,慌忙捂住兒子的嘴。可他忘了手大連小孩的鼻子也捂住。劉據扒他的手,他捂得越緊,春望一看小孩神色不對,慌忙拽掉帝王的手。
劉徹不敢衝兒子發火,還怕春望不成。
“陛下,快看太子殿下。”
劉徹習慣性看過去,小孩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劉徹意識到他乾了什麼,頓時想給自己一大耳刮子:“據兒,父皇不是有心的。”
劉據不怕他被憋死過去,他打算擰老父親的手背,幸好春望動作快叫老父親躲過一劫。不過為了明日繼續和花花踢球,領著兩隻雞玩兒,小孩瞪著眼睛,靜靜地看著老父親。
劉徹意識到兒子很生氣,抱著兒子哄:“父皇也是被你氣糊塗了。”
還成他的錯?小孩不可思議。
劉徹:“父皇糊塗,父皇糊塗。可是據兒,敬聲像你這麼大已經會寫他的名。你會寫嗎?”
“我不是敬聲啊。”
劉徹噎住。
過好一會兒,劉徹歎了一口氣:“據兒,為何不想上學?”
“不好玩。”
劉徹想到官學那些小子,但太子不能去官學。
太傅不止得教太子“六藝”,還要教其為君之道,體恤萬民,心懷天下。他也得抽空抽查兒子學習情況。人去了太學,日日傍晚回來,難不成他天天點燈考校兒子。
“是朕不曾想到。父皇先送你回去。給父皇幾日,父皇一定可以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劉徹看著兒子上去,令車掉頭,他去兒子隔壁——椒房殿。
皇帝突然而至,衛子夫差點以為看錯了:“出什麼事了?”
“無事朕不能來?”
衛子夫近日不想看見他,自打知道她藏圍棋,皇帝每次來都沒有好事。不是跟細作一樣東張西望,就是叫她陪下棋,也不管她得不得閒。
“陛下喝茶。”衛子夫倒一杯茶遞給他,不再言語——多說多錯。
劉徹先憋不住,細數兒子種種罪狀。衛子夫聽到他被叫去東宮挨訓隻想笑。劉徹瞪她:“朕看見了。據兒也是你兒子!”
“陛下,據妾身所知,據兒的太傅遲遲未定,您叫他明日上課,在哪兒學,誰教?妾身大膽猜測,您那樣說隻是嚇想據兒。就算據兒膽大聰慧,可他才五歲,還是個孩子,分不清真假。您嚇他做什麼?”
劉徹聞言心虛尷尬:“朕以為能嚇到他。”
“您嚇著他了。所以他長這麼大頭一次自己去東宮。”
劉徹也想說這事:“你是他母親,他應該找你。”
衛子夫怕太後。雖然沒有跟兒子提過,但每次帶孩子去東宮都忍不住多嘮叨幾句。小孩聰慧,一定被他看出來了。
“子怕母。”
劉徹好氣又想笑,氣兒子告狀,高興兒子果真聰慧,知道他怕誰:“朕已經令人給據兒收拾教室。”
劉據住所除了九間正房,還有兩排偏房。小孩餓得快,劉徹決定一排偏房當中間做庖廚,另一側其中兩間做教室,習武去霍去病和趙破奴如今去的練武場。
衛子夫對此沒有任何異議:“那房子不是到秋才可搬進去?”
劉徹頷首。
“那你惹他乾嗎?”衛子夫實在想不通。
劉徹避而不答,起身道:“據兒那邊你下午過去看看,宣室還有事,朕先回去了。”
衛子夫望著他的背影想罵人,但她不敢說臟話:“蓮子,陛下是不是太閒?”
韓蓮子:“以往大軍出征,陛下總是魂不守舍,這次怎麼有心思逗殿下?”
“仲卿上次全甲兵而還給了他信心。”衛青頭一回出征,那是大漢立國以來漢軍頭一次深入草原,劉徹時常半夜驚醒。
那時劉徹一個月十天有二十天宿在衛子夫處。
衛青回來瘦的厲害,劉徹那些日子也掉了十幾斤,衛子夫一度擔心他走著走著忽然暈倒,亦或者一陣大風把人刮沒了。
那時韓蓮子已經到衛子夫身邊。她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堂堂帝王一度跟災民似的。
飯畢,衛子夫不顧太陽烤人,前往兒子住所。
兒子知道去東宮告狀,說明沒有嚇到。但他才五歲,衛子夫還是有點擔心。到兒子寢宮,小孩側著身呼呼大睡,無事牌落到榻上,衛子夫輕輕拿掉放在兒子枕邊,給他蓋上小肚子,看著兒子一會,見他睡得踏實才放心。
衛子夫到門外廊簷下問:“今日誰跟著太子?”
吳琢上前。
衛子夫問他陛下怎麼突然想起嚇唬太子。
吳琢不敢有一絲隱瞞。說到最後,吳琢忍不住同情九五至尊。衛子夫暗罵一聲,活該。面上淡淡地說:“此事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下次休沐公孫夫人探望我的時候,問我知不知道太後為何數落陛下。”
虱子多不癢。
劉徹乾的荒唐事多了,不在乎他在萬民心中的形象。再說了,現在在乎也晚了。
衛子夫也能看出他無所謂。可她頭上有個太後。哪怕太後明早醒來忘了,她也要多此一舉。她能安安穩穩這麼多年,有幾年陛下身邊隻有她一人,太後也像不知道似的,她靠得就是這份謹慎。
與衛子夫有心思考慮細枝末節不同,劉徹揉著額角,叫春望給他出出主意——應付兒子的主意。
春望一直認為小太子到秋入學。陛下突發奇想挪到明日,他有什麼主意。左右跟小太子說了過幾日,春望安慰他不著急,指不定明日就有主意了。
翌日,劉徹也沒什麼好主意,總不能挑幾個孩子陪兒子讀書。
劉徹以前有伴讀,他沒想過給兒子找伴讀,蓋因他認為親戚百官家的孩子不如兒子聰慧,隻會阻礙兒子上進。
忙完政事,劉徹撐著遮陽布傘決定看看兒子今日又忙什麼。
韓子仁昨日就從吳琢口中得知,過幾日殿下會跟太傅學文識字。小孩至今不會握筆可不行。早飯後,韓子仁哄小孩,拿著毛筆畫花花。小孩樂意,韓子仁趁機糾正其握筆姿勢。
頭一回拿毛筆寫字,韓子仁擔心他手酸,畫一炷香叫他停下歇一刻,如此用一個半時辰,韓子仁放小孩玩兒去。劉徹到兒子住處,劉據忙著跟花花踢球,小黑貓趴在藥櫃上看熱鬨。
劉徹有主意了。
礙於兒子太傅未定,已經知道怎麼收拾兒子,也沒法叫他上課。劉徹就當過幾日把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劉據真以為老父親今日聽曲,明日看舞,把他忘了。
今年大軍在外,劉徹等著捷報,沒心思去甘泉宮。天熱起來,劉徹領著兒子去清涼殿。劉徹這次格外通情達理,允許兒子帶上貓狗和兩隻雞。
清涼殿離滄池近,池邊有蝗蟲蜻蜓,也有蚯蚓蚊蟲,兩隻小雞頭一次知道宮裡還有這麼多美食,恨不得晚上也住在水邊。
皇宮過大,劉據擔心宮裡藏著黃鼠狼,每日傍晚到池邊找雞回家。
一日,劉徹跟在兒子後頭禁不住說一些酸話。翌日清晨,他的早膳多一份蛋羹。小小的碗隻有半碗。劉徹看呆了,他已經窮到吃不起兩個雞蛋了嗎。
再說了,他又不是兒子,吃什麼蛋羹。
大漢貴族分餐,劉徹跟兒子並不分餐。他吃到美食,兒子又可以吃,就叫兒子也嘗嘗。久而久之,宦官宮女就把天家父子二人的飯菜放在一起。今日也是。劉徹把他的碗移到兒子跟前:“據兒吃。”
“父皇吃。”小孩挖一口他自己碗裡的蛋羹,甕聲說:“我有啦。”
劉徹:“你長大了,吃得下。”
“可是給父皇做的啊。”
劉徹愣了愣,扭頭問伺候的黃門:“太子此話何意?”
好巧不巧,昨日傍晚往膳房送雞蛋的人也是他。黃門:“奴婢如果沒有猜錯,這兩碗蛋羹是用殿下養的小雞下的蛋蒸的。”
小孩點頭:“是呀。”
劉徹不由得想起昨日他的那些自己今日想起來都瘮得慌的酸話,一時間心底五味雜陳。
半晌,劉徹感慨:“據兒,你這麼懂事,為何不愛習六藝呢?”
六藝是指禮、樂、射、禦、書、數。除了大漢文字他認不清,其他的都不用學啊。這話劉據能說嗎。一旦應下來,不但要學,還得學著裝傻,太為難孩子了。
“父皇不喜歡吃嗎?”小孩把蛋羹還給他。
劉徹頭疼:“不許顧左右而言他。”
小孩拿一個羊肉餡炊餅,一掰兩半:“父皇一半,我一半。”
“朕謝謝你!”劉徹不想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小孩傻傻地笑笑。
劉徹朝他腦門上戳一下:“你就裝吧。朕看你能裝到幾時。”
小孩身體往後仰,渾不在意的繼續啃炊餅。
飯畢,婢女遞來手帕,小孩摸一把嘴巴,拿一個沒有餡的炊餅喊:“花花,黑黑。”朝外跑去。
遊廊下,兩隻雞撲騰著翅膀過來。小太子席地而坐,給花花一大塊炊餅,黑黑一小塊,兩隻小雞分麥粒那麼點。大炊餅喂完,小雞往池邊去,小黑貓爬上梁補眠,大花狗繞著小太子搖尾乞憐,還想再要一個炊餅。
小孩揪住花花的脖子,指著它的額頭數落:“小雞小鴨大鵝和貓貓都知道自己找食,就你不會。笨死啦!”
劉徹遠遠瞧見這一幕問春望:“朕記得誰說過,不可以碰狗的脖子。花花怎麼由著據兒抓它?”
春望:“奴婢去狗舍問問狗監楊得意?”
“算了。那隻大狗也沒膽子咬他。”劉徹回去,令宦官宮女盯著小孩彆玩水。
天熱外面曬,劉據也不想往外跑,跟花花一人一狗比誰跑得快。
四歲零四個月的小孩跟成年人比起來仍然很小。鴻翎使者跑過來差點把他撞飛。幸好花花反應快,汪一聲,嚇得鴻翎使者急刹車。
宮裡隻有一位童子,鴻翎使者沒見過劉據也不妨礙他猜到小孩身份,一臉後怕求饒。
“找父皇嗎?”小孩很懂事地指給他看,“父皇在那裡,你去吧。”
鴻翎使者愣了一瞬間才意識到小太子跟他說話。
後來回到軍中,鴻翎使者逢人就感慨,太子的脾氣像長平侯,不像陛下,待人很是和善。
饒是劉徹相信衛青這次依然可以大敗匈奴,也沒有想到是這種勝利。
衛青部不費勁就俘虜右賢王小王多人,部族一萬多人,牲畜多達千萬頭。劉徹乍一看到以為他眼花了,春望確定過,劉徹還跟雲裡霧裡似的,回過神,他欣喜若狂。
劉據離得遠都能聽見老父親宛若癲狂的笑聲。
“舅舅又打一場勝仗嗎?花花,隨我去看看。”小孩拔腿往室內跑,“父皇,是舅舅要回來了嗎?”
劉徹招手:“據兒,快來。”隨即把兒子抱到腿上念捷報。
劉據聽到千萬頭牲畜,驚得張大小嘴,發自內心感慨:“舅舅好厲害啊。”扭頭跟他父皇顯擺,“我舅舅,不是你舅舅!”
“誰跟你搶了?幼稚鬼。”劉徹好笑,“朕想想,封賞先等等,這麼多牲畜如何安置啊。”
小孩好奇地問:“可以給我嗎?”
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劉徹神色複雜:“據兒,乖啊,告訴父皇,你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