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憂思過重 再這樣說話,我不跟你玩了。……(1 / 1)

吳琢指著自己:“如果是我們?”

韓子仁:“陛下知道後興許會說一句, 知道了。”

吳琢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倒抽氣。

韓子仁覺著好笑,江充的職責是監察百官和皇親國戚, 他們又不是江充:“太後又不嗜殺。我等儘心伺候殿下,太後多想不開臟了自己的手。”

吳琢想想太後這些年做派:“說得也是。”

“本就如此。”韓子仁轉向劉據,“殿下還聽故事嗎?”

太陽偏西,正午的燥熱消散,劉據撐著茶幾起來:“花花, 黑黑,玩兒去。”

名叫“黑黑”的黑貓趴在房梁木上低頭瞥一眼, 把腦袋埋進軟乎乎的毛裡打盹。花花從窩裡蹦躂出來, 搖著尾巴, 全身上下透著喜悅。兩隻雞聽到動靜,腦袋動一下, 繼續在窩裡好眠。

劉據明知故問:“韓韓,雞雞怎麼啦?”

韓子仁:“下蛋累了。”

小孩點一下頭:“好吧。我和花花去找鴨鴨和鵝鵝。”

那四隻成天一早就往滄池跑, 堪稱風雨無阻。滄池位於椒房殿偏西南,劉據住所正南方,看似不遠, 其實有好幾裡路。劉據住所有一條通往宮外的小溪,溪水源頭便是滄池。平日裡宮女浣洗都在這條小溪中。不過劉據的衣物, 枇杷等人都是打井水洗,怕溪水不乾淨。

韓子仁聞言令人備車。

劉據扭頭看他。

韓子仁:“殿下走著去?不可, 太遠了。”

“鴨鴨和鵝鵝不嫌遠。”

韓子仁:“它們又不是一下子走過去的。它們先下小河, 一點點遊過去的。遊了半天呢。”

劉據故意說:“我會遊水。”

韓子仁神情一滯,顯然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是,殿下也會, 但今日晚了。改日,改日再遊水好不好?”

小孩點頭,把小手給他,韓子仁抱他下去等車。

一行人抵達滄池看到很大一片蓮葉,韓子仁詫異:“何時種了這麼多蓮?”

拿著蓮葉上岸的小黃門聞言很是意外:“年年種。子仁不知道?”

滄池屬前朝,時常有官吏在附近走動。韓子仁不想碰到他們,也不想碰見熟人,入宮這些年幾乎沒來過此地。雖然此地離宣室不遠,他經常陪劉據去宣室,而在宮裡當差重要的不是有多出色,是謹守本分。韓子仁通常目不斜視,可以低下頭絕不昂著頭讓自己顯得很高傲招恨。以至於他真不知道。

韓子仁:“摘蓮葉做什麼?”

小黃門看一下蓮葉:“陛下想喝荷葉粥。不過也是今年最後一回。”

韓子仁注意到,很多荷葉敗了:“往年送去太子殿下庖廚裡的藕都是這兒的?”

“燉著吃的藕是從這兒起的。燉湯的藕是上林苑送來的。殿下也來摘荷葉?”小黃門不待劉據回答,叫人把小舟送來。

韓子仁道一聲謝:“我們來找殿下的鴨和鵝。”

劃船的宦官上岸,指著蓮葉深處:“在那裡面。岸邊花叢裡好像有蛋。我正準備過去看看。”

韓子仁蹲下問:“殿下,上船嗎?”

劉據打出生到如今還沒坐過船,此時離宮中下鑰尚早,可以到船上玩玩。

韓子仁會鳧水,劃船的宦官想必也會,不過一人都沒敢由著小孩在船上待太久,一盞茶的工夫,撿到四個蛋,把鴨和鵝趕到通往劉據住所附近的溪中,兩大一小便上岸。

抵達住所韓子仁才敢放心。

劉據注意到他身體由緊繃到放鬆,心說在宮裡至於這麼緊張嗎。

在宮裡不至於,令韓子仁緊張的是皇家隻有他一位皇子,現今還是尊貴的太子。

韓子仁到劉據身邊一直很儘心,劉據不想他天天繃著,翌日哪都沒去,在殿外廊簷下藥櫃前熬藥,泡秋日要種的種子。

一日,劉據啃著菱角,用吳琢尋來的新藥鼎給著涼生病的枇杷煮藥的時候,公孫敬聲突然出現。

公孫敬聲看到茶幾上的菱角,拿一個就啃:“據兒,你這裡怪好玩的,什麼都是小小的。過兩年你長大了,你的茶幾、藥鼎是不是也跟著變大?”

小孩點一下頭。

公孫敬聲羨慕:“陛下真疼你。自打你說我父親母親壞,我再想找他們要錢買東西可難了。”

“我煮藥你也煮藥啊?”

公孫敬聲噎一下,還不能說他亂煮。

劉據去年種的蔥他沒少吃,春日裡種的菜他也沒少吃。春天不冷不熱,公孫敬聲愛來找劉據玩,不止一次聽枇杷等人提到,無論麥苗、薑蔥還是菜,都是表弟種的。

前幾日收黃豆的時候公孫敬聲正巧也在,劉據送他幾斤,叫他泡一晚用小磨盤磨成漿煮著喝。

公孫敬聲心說誰要喝豆漿,他要喝也是喝牛乳羊奶。

公孫家所有人住一塊。公孫敬聲甫一進門就遇到堂兄弟姊妹。公孫家小輩很羨慕公孫敬聲可以自由出入深宮。得知他手裡拎的東西是太子賞的,越發羨慕。

公孫敬聲在眾多羨慕的視線下飄了,當即令廚子泡一半黃豆。翌日清晨,全家老小喝上用劉據所說的法子做的豆漿。

韓子仁好奇:“殿下怎麼知道豆子可以那樣做?”

“米可以磨成漿,豆子不可以嗎?”劉據常用的一種米糕便是磨成漿的米做的。他不等韓子仁回答,指著圓滾滾的黃豆說:“韓韓,我們明日也喝豆漿吧。”

“我們”一字叫韓子仁迷糊的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好在吳琢醒著:“殿下,隻可用一次。這些黃豆得留著明年種。”怕小孩不同意,他辛辛苦苦種的為何不能用,“陛下早已令春望送來兩麻袋黃豆跟我們換。殿下,你看,咱們的黃豆不足半麻袋。”

小孩覺著賺了,小手一揮:“給他換。”

吳琢舀出一瓢留著明日清晨磨豆漿,又舀一瓢留明年種,餘下的叫人送去宣室。

公孫敬聲放下菱角改捏小表弟的臉:“我發現你的嘴巴越來越利索。”

劉據朝他手上一下:“臟!”

“哪兒臟——”公孫敬聲看到被菱角染了色的手,縮回去,“據兒近日喝過豆漿嗎?頭一回喝味兒真不怎麼樣。這幾日越喝越香。我祖母找醫者問豆漿可不可以常喝,醫者說可。還誇你聰慧,竟然能想到把黃豆磨成漿煮著喝。據兒,你的小腦袋怎麼長的?”

劉據瞥他一眼,一副這還用問的樣子,“我最聰慧!父皇說的!”

公孫敬聲頓時不想跟他討論這事:“說件你不知道的事。那個欺負你的江充病了。”

韓子仁正在心裡祈禱霍公子快過來,公孫敬聲趕緊走。聞言他把禱告收一收:“這時節的天多變,清晨很冷,正午很熱,夜裡得蓋褥子,稍不留神就會生病,有何稀奇?”

“江充才不是著涼。”公孫敬聲平時在太學很難做到獨來獨往。何況他耐不住寂寞,沐浴用飯都恨不得成群結隊。所以公孫敬聲消息很靈通。他故意逗表弟:“你猜為什麼?”

劉據瞥他,愛說不說!

公孫敬聲愁:“據兒,你才三歲,怎麼跟個小老頭似的,一點不好玩。”

“韓韓,好啦。”小孩熄火,一心跟菱角較勁。

韓子仁喊櫻桃把藥給枇杷送去。

公孫敬聲失色,幾次張口才說出來:“這藥——據兒,你會醫術?”

韓子仁:“太醫開的藥。”

公孫敬聲鬆了口氣:“我以為據兒不止會醫種子,還會醫人。幸好你不會。不然我也得學醫。”

劉據奇怪,他學什麼。

“我是你表兄啊。”公孫敬聲看懂了小孩的疑惑,“弟弟會,兄怎能不會。”

什麼歪理?劉據不想理他,繼續啃菱角。

公孫敬聲也不執著,繼續之前的事:“江充生病是因為憂思過重。”

韓子仁心中一凜,佯裝好奇:“他乃繡衣使者,監察百官和皇親,得陛下支持,多大的權利?他還想不開旁人怎麼活啊。”

公孫敬聲點頭:“我父親也是這樣說的。”壓低聲音,“告訴你們一件事,不要告訴彆人,也彆說是我說的。江充其實中了巫蠱。”

韓子仁試圖捂住他的嘴巴,公孫敬聲自己先捂上,甕聲問:“你們猜誰下的蠱?”

小孩抬手指他。

公孫敬聲攥住他的手:“彆亂指。我才不會碰那麼邪的東西。我還怕反噬呢。”

“不是你,你怎麼知道啊?”小孩問。

公孫敬聲又差一點噎著,“我,彆人告訴我的。你們還想不想知道?”

韓子仁彆過臉,劉據又拿一個菱角,遞給他另一邊的吳琢。吳琢掰開,還給小孩,小孩一點點啃,啃不出來就拿著小小的銀勺挖。

公孫敬聲沒有耐心:“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們,不止一個人。”

兩大一小齊刷刷看他。

公孫敬聲點頭:“聽說以前被江充收了車,隻能走著回去的人都參與了。”

韓子仁和吳琢雙雙笑了。

劉據一臉無奈,這麼荒謬的事他也信。

傻不傻啊。

就這也能把自己弄得身上蒙一層霧霾。

公孫敬聲是人才,另類人才!

少年被小孩看得臉燥熱:“我也覺著不可能。可江充有什麼可憂愁的?”

韓子仁張了張口,想問他是不是把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忘了。

公孫敬聲確實把“太後召見江充”一事忘得一乾一淨。

朝中百官知道江充沒收太子的車,更沒有刁難太子,所以事情過去幾個月,江充病了,哪怕老奸巨猾如公孫弘也沒往太後身上想。

江充自己了解自己,那日確實有意借太子之勢揚名天下。最後雖然竹籃打水一場空,可他畢竟乾了。所以面對一言不發的太後,江充心虛。

江充如果是個君子,被太後罰十天,他會和劉徹一樣認為這事過去了。可惜他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一朝得勢恨不得把得罪過他的人踩死。以至於太後越沉得住氣他越慌,懷疑太後在等,等他犯錯,滅他全族。

江充也不想想“繡衣使者”他可以乾,旁人也可以乾。旁人乾不了,朝廷也沒有什麼損失。太後至於為了這麼一個人晚節不保嗎。

何況太後上了年紀,哪怕病愈,精力也有限,哪有空盯著他一個小人。

小孩奶裡奶氣地說:“問江充啊。”

公孫敬聲又噎了一下:“據兒,再這樣說話,我不跟你玩了。”

“跟誰玩啊?”

公孫敬聲的荷包比臉還乾淨,又不好成天叫同窗請客,敢跟誰玩兒啊。

“跟我兄弟姊妹玩兒。”公孫敬聲寧願被劉據噎得說不出話也不想跟他們玩。三句話不離太子表弟,不知真相的人還以為表弟是他們的。

劉據見他說得心不甘情不願,在家中的日子想必不是很愉快。劉據挑個大菱角:“孫孫,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