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眨了眨眼睛,信不信我再哭給你看。
“不許哭!”劉徹一手摟住他一手指著他的額頭。
劉據就當老父親陪他玩兒,抓住他的手指往嘴裡塞。春望輕呼:“小皇子這是餓了?一定是午飯沒吃飽。”
劉徹信了,蓋因兒子隻吃兩口炊餅,喝小半碗肉粥,遠不是他素日食量。
“據兒想吃什麼?”
春望心說他這麼小哪懂啊。緊接著聽到軟糯糯的話:“蛋蛋。”
劉徹故意逗兒子:“蛋蛋可多了。雞蛋還是鴨蛋?煮的還是蒸的啊?”
說話費勁,不想流口水,仗著人小不懂事朝老父親臉上咬。劉徹嚇得身體後仰:“你屬小狗的?這麼喜歡咬人。”
小皇子那麼善良才不喜歡咬人。明明是有些人欠,好比霍去病。春望解釋:“陛下,小皇子這是餓的。”
劉徹瞥他一眼,蠢才!
“去令膳房給據兒蒸一碗蛋羹。”劉徹把兒子架到腿上,“想不想吃蛋羹?”
睡一覺轉一圈,處決兩個人,劉據真有點餓。劉據決定吃飽再玩,乖乖點頭。
劉徹捏捏兒子肉乎乎的小臉:“果然跟去病說的一樣,軟軟嫩嫩的很好捏。”
要不是年幼無知,劉據想翻白眼。
白眼翻不成,劉據伸出小手朝他臉上招呼。劉徹擔心兒子咬他,再次身體後仰,小手從面前一掠而過,劉徹嚇得一愣一愣,回過神把孩子翻過來按到腿上,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朝他腿上一巴掌,打得還挺響。聽候差遣的宮女太監都不由得循聲看過來。
劉據氣笑了:“你個不孝子!敢打朕。朕——”小孩反手朝他臉上抓,劉徹倉皇彆過臉,抱起兒子按坐在他腿上,父子二人面對面。這個時候劉徹依然怕傷著兒子,一手拽著他的細胳膊,一手捏住他的小臉“報仇”,“朕以前是不是瞎啊?竟然把雛鷹認成小家雀。”
前往膳房這種事無需春望親自去,春望吩咐下去就回來伺候。春望聞言恭維:“陛下和皇後的嫡子怎麼會是家雀。古時有句話叫,好像叫不飛則已,一飛衝天。小皇子是鳥兒,也是這種一鳴驚人的鳥兒。”
劉徹被他誇得心情舒暢,該做的事還得做:“宣楊得意,朕有事問他。”
“陛下懷疑把狗當成貓這事其實是楊得意的主意?”
劉徹微微搖頭:“他不敢。朕隻是想查清楚。”
人都死了還查什麼啊。
春望昨日今日都沒有去過狗舍,他不怕皇帝查,令小黃門駕車把楊得意接來。
狗舍離宣室確實不近,一來一回,楊得意步入宣室,劉據的蛋羹都好了。先前喂劉據喝了半碗粥,劉徹知道怎麼喂孩子,挖一點蛋羹吹幾下,緩緩送到兒子嘴邊。
楊得意大著膽子偷偷瞄一眼,看到天子專注的樣子心提到嗓子眼,陛下莫非處置了趙起和李成不解氣,也想砍了他。
楊得意惴惴不安。
劉據推開勺子,劉徹知道兒子飽了,碗勺遞給春望。劉據舒服地躺在老父親懷裡,劉徹終於可以分心,詢問楊得意可知他為何處死趙起和李成。
楊得意低頭躬身,斟酌道:“奴婢知道。奴婢提醒過趙起,趙起說,奴婢不說他不講沒人知曉。”
劉徹頷首:“趙起說得不錯。要不是據兒想朕,此事就被你們幾人模糊過去了。楊得意,可知罪?”
楊得意不好的預感成真,懸著的心反而落到實處。楊得意深知帝王決定的事容不得他人置喙,他雙膝跪地認命:“奴婢知罪,但憑陛下處置。”
但願陛下看在他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面上給他留個全屍,不要腰斬,不要砍頭,一杯毒酒很不錯,三尺白綾也挺好。
楊得意的態度令劉徹很滿意:“來人,拉下去,仗二十!”
宣室內眾人不禁看禦坐上的天子。
小人兒毫不意外,皇帝老子真想砍了楊得意何必把人宣到跟前。難道叫楊得意死個明白嗎。宮中奴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劉徹每處置一個都解釋清楚,他忙得過來嗎。
劉徹隻想弄清楚事情經過令人把櫻桃招來就行了——春望坦白的時候提過小宮女櫻桃也在。
春望瞪一眼楊得意,楊得意回過神,激動地帶著顫音叩首:“奴婢謝陛下不殺之恩!”
劉徹抬抬手,楊得意出去領罰。劉徹抱著兒子前往椒房殿告訴皇後,兒子被大膽的奴才當成胡亥糊弄了。
衛子夫乍一聽到胡亥懵了。劉徹不好怪皇後識人不明,也不好承認自己有眼無珠,先告訴衛子夫已處決趙、李二人,再說她給兒子挑的宮女櫻桃膽小如鼠,這麼大的事居然不敢向他們稟報。
衛子夫明白此話何意——換人。
“陛下,據兒身邊伺候的人個個膽大包天,往後豈不是他們說什麼是什麼?”
劉據年幼,無法親自調/教奴婢。奴大欺主,不如用膽小的。趙、李二人乾的事,膽小如櫻桃雖然不敢向他和皇後稟報,她也不敢學二人哄騙劉據。
思及此,劉徹頷首:“但該罰還得罰。”說出來想起懷裡的小人兒,“據兒,你說是不是?”
衛子夫想笑:“陛下,他——”小人兒點一下頭,笑出哈喇子。
劉徹衝衛子夫挑了挑眉,衛子夫尷尬地輕撫額角低下頭。
“天色尚早,朕領據兒出去轉轉。”
衛子夫緊張地身體傾向他:“陛下,外面風大,再過半個時辰太陽就落山了。”
“朕在宮裡走走。”
衛子夫放心下來:“戴上帽。”
劉據的小鬥篷上有帽,劉徹給他戴上。兒子從頭紅到腳,露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臉,像年畫娃娃,又像傳說中的人參娃娃,劉徹很想咬一口。劉據一看他眼神不對,抬手擋住他的臉。
劉徹樂了:“以前對朕愛答不理的果然都是裝的。”又摸摸兒子的小臉,“朕的兒子真好看。不愧是朕的兒子。”
劉據又想翻白眼,可惜他不敢。他扭著身子要下去,劉徹經常抱他,習慣了不覺著累,哄他走路累,父皇抱著舒服。
劉據一把揪住他的胡須,劉徹心慌:“彆拽,彆拽,朕讓你自己走行了吧。”怕兒子聽不懂,說著話蹲下去鬆手。
劉據離開他的懷抱,淡淡地瞥他一眼,仿佛說你早這樣多好。
劉徹看懂了,他又覺著看錯了,小人兒的表情不可能這麼豐富。
“據兒,去哪兒?”
如衛子夫所言,天快黑了,不適合出宮。太後住得遠,一來一回得大半個時辰。宣室不想去,也不想回椒房殿,劉據隱隱知道劉徹的妃子尹婕妤、李姬等人住所,他也不想去。
劉據忽然想起三舅和小舅在宮裡當差,至於做什麼,以前裝傻的他不清楚,但好歹是個去處。
“舅舅!”劉據怕暴露,沒敢明說哪個舅舅。
劉徹最看重衛青,第一反應是衛青:“這麼喜歡仲卿?”
小孩兒眨了眨眼睛,他是這個意思嗎?
這種反應落到劉徹眼裡他是這個意思。
劉徹問隨從衛青是否出宮。
一天處死兩個人,楊得意仗二十,櫻桃掌嘴十下,這叫春望不敢有所疏忽。春望謹慎回答:“關內侯此刻還在宮中。下鑰前是否出去,奴婢尚且不知。奴婢令人——”看到劉徹微微搖頭,春望閉嘴,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小人兒往少府方向去。
劉徹慢悠悠跟上:“據兒知道舅舅在哪兒?”
“舅舅!”小人兒指著少府方向,難道舅舅不在那兒嗎。
劉徹彎腰伸手:“誰告訴你舅舅在哪兒?父皇領你去。”
劉據仰頭打量他,不騙人?
劉徹逗他:“不想去?”
小孩快速抓住他的手。劉徹牽著他往宣室方向去。劉據奇怪,舅舅怎麼會在那兒啊,
衛青不在宣室。他和霍去病在宮中住所離宣室很近。尚未靠近宣室,天家父子就聽到陣陣馬蹄聲。敢在宮中策馬狂奔的人,除了劉徹以及鴻翎使者,唯有霍去病。
劉據聽二姨母衛少兒跟母後抱怨過,兒子無法無天,陛下不管管,還說什麼去病天生富貴,不該拘束他。
最初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劉據想的是紈絝子弟。聽過就拋之腦後。今日一見,去病表兄當得起“富貴”二字。
“陛下?據兒?”話音落下,人到跟前,少年翻身下馬,動作利索,仿佛下了不下千餘次。
劉據從來不相信人的命一成不變。
霍去病身有光芒,若是個懶惰的,金色光芒一定會隨著年齡增長慢慢變淡,直到消失。公孫敬聲也是如此,從此改了缺點,籠罩在他身上的霧霾會越來越淡。
隻憑下馬劉據就可以看出,無論霍去病秉性如何,他至少吃得苦中苦。對於有天賦又勤奮的人,劉據很是喜愛,伸出小手:“病病。”
劉徹奇怪,兒子說什麼呢。
霍去病腳步一頓,氣笑了:“病病是你叫的?什麼見鬼的稱呼。小臉又癢了?”大步過來往他臉上招呼。
劉據抓住他的手往嘴裡塞,霍去病嚇得慌忙後退:“你屬小狗的?見人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