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U盤。
陳序拎著背包把所有的拉鏈全都打開往地上倒,掉在地上的隻有一支不知道多久以前塞進背包裡的中性筆。
他不信邪地將手塞進背包裡一頓亂摸,依舊沒有任何收獲。
完了,全完了。
陳序深呼了一口氣。
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從他的面前飄過。
“等等——”他將背包重新塞回衣櫃,蹲下身將湊熱鬨的魚丸摟進了懷裡,“你是不是把我U盤吃了?”
魚丸睨了他一眼,聽懂了似得張大著嘴打了個哈欠。
然後欠欠兒地從他的懷裡掙脫,邁著優雅的步伐跳到了周卉的腿上。
陳序:……
感覺被一隻貓給鄙視了。
不過想來也是自己病急亂投醫,如果真的是魚丸把他的U盤吞了的話,這會兒的魚丸應該已經因為吞食異物進醫院了。
陳序長歎了一口氣,走出房門,和四隻盯著他看的眼珠子對視上了。
“你乾什麼呢?”看到他走出來的陳平仿佛剛被解穴,將手中的U盤插進了電視側的USB接口內,“不是說幫我和你媽媽挑照片嗎?”
陳序沒有回話,他盯著那巨大的電視屏幕,瘋狂頭腦風暴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一枚U盤應該還在顧柏舟的家裡,而他背包會出現的範圍隻有臥室和書房。
要麼,趁著顧柏舟還在外面出差,偷偷溜進他家裡找一下那枚U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回來好了……
越想越覺得可行,陳序抿著唇點點頭。
“你覺得這張好看?”陳平“啊”了一聲,“這張我眼睛都沒睜開,你什麼審美啊?”
“這張我好看啊,你看這個陽光,這個陰影,這個風,這個我,多完美。”周卉說,“序序的審美沒有半點問題,我也覺得這張好看。”
合理,就算去顧柏舟家裡的時候他已經出差回來了,顧柏舟應該也能體諒他的丟三落四,隻是找個東西而已,尷尬也就尷尬那麼一段時間,要是這個U盤真的落入了顧柏舟手中,那尷尬的不僅僅不是他一個人,也肯定不僅僅隻是找東西這一段時間了。
陳序又點了點頭。
陳平看著他點頭撇了撇嘴:“嘖,你怎麼一點也不考慮你親爹我啊?”
周卉樂嗬嗬地笑:“孩子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肯定向著我啊,對吧序序?”
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的陳序完全沒有聽他們倆都在討論些什麼,就隻聽見了周卉結尾的那一句“對吧序序”。
他“嗯嗯”點了點頭,邁了腿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客廳裡的倆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吧,你質疑序序的審美,他不給你挑了。”周卉率先開口,“而且你要是覺得這張你不好看,把你裁掉不就可以了,這麼多照片呢總能找到你好看的。”
陳平沉默了兩秒:“……話不是這麼說的卉卉。
”
這邊兩個人還在因為一張照片據理力爭,另一邊的陳序已經換上了外出的衣服走出了房門:“我有點事兒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去哪兒啊大晚上的?”陳平有些不放心,“要我送你嗎?”
“有點東西要用,回租的房子那邊拿一趟。”陳序說,“不用送,你和媽媽今天這麼折騰著回來早點休息吧。”
“喔——”周卉怔怔地點頭,“那你回來的時候能給我帶一份東街夜市的牛雜了,饞了。”
陳序:“哈?”
還東街呢?
東街、他家、顧柏舟家,在地圖上是一個三角形啊。
你怎麼不讓我順路去西伯利亞給你買兩罐兒魚子醬回來啊?
“謝謝序序,序序最好了,不要蔥花多點辣椒!”周卉彎著眼睛朝著他笑,“早去早回哦,注意安全哦。”
陳序和他爸陳平一樣,對周卉女士的撒嬌毫無辦法。
應下來了之後,他抬腿踩進球鞋裡,高幫的束帶沒扣上,就那麼隨著他的腳步一下一下敲在鞋面上。
車停在了小區門口,陳序繞進單元樓,踩進電梯摁下了“13”。
電梯緩緩升起,陳序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LED數字跳躍。
直到電梯門從中間打開。
即使過來的路上他給自己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設,但真的站在這扇門前時,陳序還是有點心慌慌的。
雖然之前他每一次來顧柏舟家裡都是不敲門直接摁指紋進的,但他也並不是完全無分寸,顧柏舟不在家的話他也不會貿然進去。
但他們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偷偷進他家雖然沒道德了點但還是要比顧柏舟看著他找要來得讓他輕鬆。
沒道德就沒道德吧,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陳序站在顧柏舟家門口,深呼了一口氣後,攏起雙手對著貓眼,眯著眼睛湊近了往裡看。
這是有光還是沒光啊……怎麼感覺有一點亮亮的?
陳序從沒乾過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這會兒眯著眼往裡張望的樣子無比生疏。
直到——
“誰??”一聲渾厚的聲音落入陳序的耳中。
陳序被他嚇得一顫,腦瓜子在門上磕了一下。
他揉著腦袋疑惑地轉頭。
對門的那戶房門大敞著,一身腱子肉,脖子上還外露這紋身的寸頭大哥正警覺地望著他。
“什麼人?不說話我報警了啊。”
陳序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心說人果然不能做壞事,做壞事就會被逮住。
“大哥……”
“彆跟我套近乎,你在這裡鬼鬼祟祟的是要乾什麼?”腱子肉大哥已經掏出了手機。
“不是——”陳序瞳孔地震,趕忙開口道,“這我……我男朋友家,我就看看他在不在家,想給他個驚喜!!”
腱子肉大哥已經摁下了110三個數字,就差摁下撥通鍵了:“你
扯什麼犢子呢,這戶的小顧是個男的。”
陳序:……
天殺的你早說你認識顧柏舟我就不扯這個謊了啊!!
“等等,你說你是他男朋友,你有什麼證據嗎?”腱子肉大哥懸著的手指到底沒摁下去。
陳序默不作聲地將手指貼近了指紋識彆。
“驗證成功,已開門。”
他無聲地拉開門,看著對門的腱子肉大哥。
此處無聲勝有聲。
“早說啊。”腱子肉大哥把手機揣回了口袋裡,“小顧不在家呢?”
“……嗯。”陳序的餘光往裡瞥了一眼,心虛道,“不在家。”
腱子肉大哥沒再說什麼,摁了電梯下行鍵。
“等會,哥,大哥——”陳序看著打開的電梯門,喊住了他,“那個,你彆跟他說啊,我畢竟是來,製造,驚喜的。”
陳序越說越心虛,但對門大哥並未發覺。
他了然地朝陳序比了個“ok”的手勢:“行,小情侶的情趣,能理解。”
陳序鬆了一口氣,目送著大哥走進電梯後,躡手躡腳地進了顧柏舟的房子裡。
抬手打開玄關燈,換上拖鞋,並不那麼正大光明地走進了書房裡。
顧柏舟的書架很整齊,一覽無餘。
桌上除了電腦外設也隻有一個透明的筆筒,也隻放了幾支筆和一把剪刀。
沒有啊,咋沒有啊。
是不是被顧柏舟撿到了然後誤以為是自己的收起來了啊。
陳序抬手放在了抽屜的把手上,一邊念著“果咩納塞”一邊拉開了他的抽屜。
抽屜裡是摞著的文件夾、會議記錄本和一個便攜的ipad鍵盤。
合上抽屜,他又一遍念著“紅豆泥果咩納塞”一邊打開手電拉開了顧柏舟的櫃門。
顧柏舟抽屜下方的櫃子裡東西要比抽屜裡多。
大到鍵盤、平板的空盒子,小到大學畢業的畢業留念禮物。
整整齊齊,錯落有致。
怎麼也沒有啊,U盤呢,難道在他房間裡?
陳序癟著嘴,櫃門剛關到一半時,最角落的位置有光亮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什麼金屬物被手電的光反射的。
他怔了怔,重新打開櫃門,伸手往裡摸了摸,他拿出那一摞擋在外面的空盒子放在地上,被放在角落裡的東西展現出來模樣。
是一個開口小罐子,陶瓷的,看上去像煙灰缸。
要不是裡面放了東西,他都要以為顧柏舟背著他偷偷抽煙了呢。
小罐子裡面除了他眼熟的U盤外,還有好幾板藥。
果不其然,U盤是被顧柏舟撿到當成自己的給收起來了。
不過這些藥都是什麼?
陳序把U盤揣進了口袋裡,擰了擰眉,拿起一板看著背面的鋁箔片。
[鋁碳酸鎂咀嚼片]
這個他知道,他也吃過,胃藥嘛。
胃藥藏這麼深,平常拿得著麼?
[鹽酸曲唑酮片]
……這個是什麼?
陳序疑惑地關閉了手電,拿著手機打開搜索引擎。
彎曲的胳膊肘碰到了摞在地上的那一堆空盒子,幾乎無重量的東西被撞倒。
盒子與盒子之間壓著的幾張紙在空中飄揚了一下,滑落在了他的腳邊。
陳序咬著唇,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幾張紙。
[寧川市第三人民醫院抑鬱自測評表焦慮自測評表]
[有(中度)抑鬱症狀]
[有(中度)焦慮症狀]
[寧川市第三人民醫院90項症狀清單]
[強迫症狀:中]
[人際關係敏感:重]
[焦慮:中]
[寧川市第三人民醫院門診病曆]
[姓名:顧柏舟]
[現病史:來訪者自述由於對同性朋友產生情愫導致情緒壓抑,無極端想法,飲食一般,睡眠不佳]
[處方單:(1)鹽酸曲唑酮片]*
陳序蹲在地上,手上拿著顧柏舟的病曆單手抖得厲害。
顧柏舟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這些,也從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的情緒。
他永遠是帶著笑意的,是做事周到的,是無論何時都會陪在自己身邊的。
他們年少無知時“你是三院裡跑出來的吧”被當做時髦罵人的話,因為三院是寧川市唯一一家精神病院。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跟自己最親密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一個人去到三院。
他踏入醫院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陳序不敢去想。
陳序吸了吸鼻子,一滴淚滑落在了[人際關係敏感]的字眼上。
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淚,將這幾張單子重新放回那些空盒子中間,再將所有東西全都歸於原位。
心亂如麻時,不知何時滑落在地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周源打來的,陳序深呼了一口氣平息了情緒後,輕顫著手接通了周源的電話。
“喂?”
“陳序我跟你說。”周源那邊背景音嘈雜,“我今天去了前幾天給你發的那個酒吧玩兒,你猜我看見了誰?”
陳序沒有說話。
但周源並不在意:“我倆上次在咖啡店,你碰著的你那個朋友,你記得不?我從酒吧出來透氣兒恰好就看見了他。”
“我上次不是說他看我的眼神可凶了嗎,這次他不僅看我的眼神凶了,他還過來了,我靠我差點以為他要揍我。”
陳序啞著嗓子“啊”了一聲,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
“不過還好他沒揍我,我感覺我可能打不過他,但他跟我說了句什麼讓我離你遠一點之類的話,看上去對我很不滿,但我倆隻是純潔的友誼好不好,我都沒打算跟你發展什麼超乎朋友界限的關係。”周源說,“但以我多年做gay的經驗來看,序,他八成是喜歡你。”
陳序微張著唇,錯愕地看著玻璃窗倒映著的自己。
“序?陳序?”周源叨叨大半天都沒見陳序有回話,便喊了他兩聲,“你乾嘛呢怎麼不吱聲?”
“我聽見了。”陳序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
所有的所有串聯在一起,指向了一個結論。
他是顧柏舟喜歡的那個同性朋友。
也是顧柏舟的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