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序很尷尬。

顧柏舟明擺著什麼都聽見了。

“不是……”他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臉頰，“我看電影呢，你知道的，國外的電影總是有那麼一點開放。”

為了使這句話更有真實性，陳序眨了眨眼隨口報出一個電影的名字：“call me by your name，你看過沒？沒看過的話下次我們一起看？”

顧柏舟的視線從他臉上錯開，眼神有些閃躲。

看上去更奇怪了。

“好了不杵在這裡說這個了，我先去上個廁所。”陳序的生理反應還在那裡，這麼個狀態跟顧柏舟說話總歸是有些怪怪的，他眨了眨眼，抬手推了推顧柏舟的腰，“你在客廳等我一會兒。”

說完，一溜煙兒地鑽進了洗手間。

顧柏舟聽著門開又關的聲音，輕輕抿了抿唇。

然後聽見洗手間傳來清心咒的聲音。

顧柏舟：……

那點兒尷尬和不知所措在這靜心的音樂中徹底消散。

那可是陳序，就算在外人面前裝得再怎麼穩重，骨子裡總歸是跳脫的。

好笑地坐在沙發上，等著陳序從洗手間出來。

顧柏舟在家裡，陳序沒有任何自我紓解的想法，他閉著眼睛站在洗手池前一邊聽著手機裡放的清心咒一邊掬起涼水洗了把臉。

自然降旗後，抹了把臉拿過手機走出了洗手間。

那個擺在顧柏舟腿邊的平衡車落入眼中，陳序的臉上一瞬間染上驚喜。

“哇！”他踩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到平衡車的旁邊，“你買的啊？”

“年會抽中的。”顧柏舟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來了那個找蔣夢妍要來的特等獎的扭蛋，一副沒什麼所謂的表情道，“我平常上下班都是開車，用不上這個，然後想著你之前不是說想買一個嗎，就帶過來送你了，新年禮物。”

陳序欣喜若狂。

他確實在很早的時候，大概是夏天吧，在他頂著大太陽下樓拿快遞時和顧柏舟抱怨了一句“本來天氣就熱還要走那麼遠的路，要是有個平衡車就好了，起碼不用自己動腿”。

他並不缺買平衡車的錢，但是當時也就是一時興起並沒有真的想要買。

可是這會兒平衡車被擺在面前，要是問他想不想要，那還是想的。

“舟舟你這是什麼好手氣啊！”陳序彎著眼睛，一條腿抵著沙發，另一條腿半跪著，貼著顧柏舟的大腿外側，傾身抬手捧起了顧柏舟的臉頰。

顧柏舟被他捧著臉頰抬起頭，兩個人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

他的心跳有些快。

這像是接吻的姿勢。

但並不是接吻。

陳序從他的眉毛打量到他的下巴，而後鄭重地點了點頭：“不愧是你，小福星。”

鬆開手，滿心歡喜地蹲下拆開了平衡車的包裝。

臉上還殘存著陳序剛剛洗過手冰涼的溫度，顧柏舟偏了偏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另一邊，陳序已經踩上平衡車在家裡轉起來了。

“誒對了，年會禮物都搬過來了，那你現在是已經放假了？”陳序有些不確定地問，“是開完年會放假吧？”

顧柏舟“嗯”了一聲。

“走！”陳序興衝衝地踩著平衡車到了顧柏舟面前，“趁現在還不算太晚，去買點兒年貨！”

顧柏舟點點頭起身，陳序踩在平衡車上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沒走兩步，顧柏舟突然回過頭。

跟在他身後的陳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踩在平衡車上差點兒摔進了顧柏舟的懷裡。

幸好顧柏舟抬手撐了他一下，強行把陳序叫停在了原地。

“嗯嗯嗯？”陳序一頭霧水。

“你不會想踩著這個去吧？”顧柏舟指了指他腳下的平衡車問道。

陳序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啊，新玩具誒。”

“商場裡應該禁用平衡車吧？”顧柏舟說，“就算不禁用這幾天也會有很多人，不太安全，你下來。”

陳序癟了癟嘴，踩在平衡車上沒動。

“你在家踩著玩兒，小區裡拿拿快遞都行，但是不許踩著往人多的地方去，尤其不能上路。”顧柏舟板正著一張臉，強調道，“陳序，彆讓我擔心。”

陳序其實很不喜歡聽這種潛台詞是“為你好”的話術，但這話從顧柏舟的口中出來，卻又讓他覺得並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他苦兮兮地“喔”了一聲，從平衡車上跳了下來。

跟在顧柏舟的身後一塊兒下了電梯。

·

除夕，陳序拎了不少東西回了家，東西剛放下他就被陳平摟著肩膀下樓塞進了車裡，開車去往了爺爺奶奶家。

“這麼急？”陳序有些懵。

“你大伯母在微信群裡明裡暗裡已經提了一萬次他們人都到齊就差我們一家了。”周卉撐著腦袋懶懶散散地開口道。

“那咱們不拎東西嗎？”陳序依舊處於發懵的狀態。

“早準備了，在後備箱裡。”陳平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你買回家的那些玩意兒又是核桃又是夏威夷果的，帶過去了你讓爺爺奶奶怎麼下嘴啊，留在家裡咱們自己吃。”

陳序“喔”了一聲。

“誒對了序序，小舟明天幾點來咱們家？”周卉興致缺缺地低頭撥弄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問道。

“跟以前一樣吧，他醒得早。”陳序說著，猛地上前抬手抱住了周卉的靠坐，臉貼在自己的手背上雀躍地開口，“媽我跟你說，舟舟手氣可好了，他在他們公司年會抽了個平衡車——”

“然後被你薅走啦？”周卉抬眼看他。

陳序不滿：“這什麼話，明明是他當新年禮物送我了。”

周卉拉長尾音“嗯”了一聲：“那你送小舟什麼新年禮物了？”

陳序鼓了鼓嘴：“沒想好呢。”

“送塊手表吧。”陳平突然開口道，“比較實用，序序你手頭有錢沒？”

陳序剛想說有，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周卉打斷了。

“沒有也彆找我倆要，哪有給自己……”周卉頓了頓，“給自己朋友送禮物找爸媽要錢的說法？”

陳序無語：“不找你們要，我自己有！”

“也彆買太貴的，倒不是說小舟配不上，主要是他剛進職場沒多久不好太顯眼，買個價位適中的就差不多了。”陳平囑咐道。

陳序點頭：“嗯嗯知道了。”

驅車到爺爺奶奶家小區後，一家三口打開後備箱一人拎了一些禮品盒上了樓敲響大門，門開後坐在沙發上的親戚們全都順著聲音把視線投了過來。

“小平和卉卉來啦，大忙人啊。”大伯母嗑著瓜子衝著他們喊了一聲，起身把人迎了進來，“老三家的還是有本事，過年的年貨都比咱帶的要高級。”

陳序撇過頭扯了扯嘴角，而後被大伯母親昵地挽著胳膊架進了屋子裡。

“好久沒見到序序了，比之前見到的時候更帥了，大學也畢業了，談戀愛了沒啊？”

陳序強忍住了扭頭就走的想法。

“我們家序序還小孩兒呢。”周卉禮貌地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將陳序從大伯母的手中抽了回來，“不急著戀愛，小孩兒現在過得舒服就行。”

“哎喲這話說的，我家女兒今年就搞對象了，還帶回家見過我和她爸了，小夥子有房有車，又一表人才的。”大伯母捂著唇笑著道，“戀愛啊還是要早點談，是不是啊序序？”

“序序呢？”

視線轉一圈兒，陳序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了。

“去陪爺爺奶奶了吧。”周卉邊說著邊牽了牽大伯母的手，“恭喜你啊，家裡好事將近。”

大伯母聞言，忽略了默不作聲就溜走的陳序，直笑得合不攏嘴。

陳序確實已經溜進了爺爺奶奶的房間，盤著腿坐在躺椅上陪著爺爺奶奶聊天。

窗外灑進房間的陽光徹底消散，陳平敲響了爺爺奶奶屋子緊閉的房門，打斷了裡面聊得正歡的仨人。

“該吃飯了，序序，扶著爺爺奶奶出來。”

陳序應了聲好，一手攙著爺爺一手攙著奶奶，帶著他們在餐桌前坐下。

所有人全部落座後，大家一起起身碰杯同慶新年。

作為老陳家混得最好的一家子，整個年夜飯上親戚們的談論中心都放在了他們家身上。

從打聽陳平今年又賺了多少錢到感歎周卉今天的那個包可得要個十來萬再到陳序渾身上下全是名牌人靠衣裝真不是假話，字裡行間都帶著豔羨和並不難察覺的嫉妒。

年年都是這樣，沒勁兒。

陳序一邊悶著頭吃飯，一邊打開微信給顧柏舟發消息。

[下次一定：煩]

[顧柏舟：就這麼一頓飯，不聽就好了]

這已經是每年年夜飯的基本操作了，顧柏舟自然而然也知道他在煩什麼。

[下次一定：突擊檢查，你今晚吃什麼了？]

[顧柏舟：做了飯，隨便吃了點]

[下次一定：等會……]

一句話還沒打完，就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手一快便發送了出去。

“啊？”他有些迷茫地抬眼尋找聲源地。

“給爺爺奶奶敬個酒啊序序。”二伯開口道，“吃年夜飯都要看手機，你這麼網癮可不行，沒規矩。”

陳序眨了眨眼，沒反駁。

事實上在這個場合上玩手機確實不太尊重坐在同一桌吃飯的人，但是陳序又確確實實並不想聽親戚們虛與委蛇。

他乖乖巧巧地開口說了聲“對不起”後把手機塞回口袋裡，舉著杯子站了起身向爺爺奶奶說吉祥話。

“誒對了，序序現在在哪兒上班呢？”大伯母又問，“工資高不高啊？”

陳序剛想像同學聚會一樣說自己家裡蹲時，周卉不動聲色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就在普通的小公司上班，工資也夠他自己生活。”周卉說。

大伯母揚長尾音“哦”了一聲：“也是，畢竟序序還小，剛畢業麼，沒什麼工作經驗，後面就好了。”

說完，又把話頭引到了自家女兒身上，一會兒說女兒又加薪了，一會兒說女兒的男朋友有多麼出色。

陳序偏頭看著坐在大伯母身邊的堂姐。

……堂姐的表情也很無可奈何。

“來，序序。”奶奶突然撐著桌子站起身，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紅包隔著餐桌遞給了他，“新年快樂。”

陳序“啊”了一聲，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了奶奶，我都畢業了。”

“收著吧，家裡小輩都有。”大伯說道，“在你來之前奶奶都發了，靜靜也有。”

他看向了堂姐陳靜，陳靜抬起頭，對著他點了點頭。

陳序這才起身接過紅包對著奶奶道了聲謝。

年夜飯吃完後，一大家子人坐在沙發上聊天，你一言我一語，聽著腦仁疼。

陳序貼著周卉埋著頭縮在角落裡，打開手機。

[顧柏舟：等會什麼？]

[下次一定：剛被批評教育在飯桌上不許玩手機了]

[下次一定：等會兒出門玩，等我電話]

[下次一定：兔子抱拳.JPG]

陳序在這種氛圍裡一向坐不住，在爺爺奶奶提出犯困了先進屋睡覺後，陳序就已經取下了圍巾湊到了周卉的耳邊小小聲喊了一聲：“我最最最親愛的媽媽。”

周卉沒搭理他，剝了個橘子，吃了一瓣兒後面不改色地塞進了他的嘴裡。

陳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整張臉就已經被酸得皺了起來。

而後他眼睜睜地看著周卉三瓣合一地塞進了陳平的嘴裡。

陳序的嘴角抽了抽，周卉女士這個人真的是一點兒都不乾人事。

看著陳平露出和陳序一模一樣的表情後，周卉捏著剩下的半個橘子扔進了垃圾桶，無聲地抖著肩膀笑了好一會兒。

陳序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背打斷了她的笑，無聲地盯著她看。

“知道了。”周卉偏頭看他，小聲道，“溜吧。”

陳序這才放下心來，調整好表情，站起來衝著沙發上的一大幫人開口道：“那個，我有一點悶，出去逛逛啊。”

沒給任何親戚開口的機會，周卉衝著他擺了擺手：“去去去。”

陳序溜了。

溜出門的時候還聽見了屋子裡傳出來不滿的“這小孩兒”“心都玩野了”之類的聲音。

陳序並沒放在心上，一邊下樓一邊點網約車一邊給顧柏舟打電話。

他帶著在飯桌上沒有的輕快和笑意，聽見顧柏舟的一聲“喂？”之後，揚著唇角開口。

“小顧，新年快樂！速速出門跟我守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