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包廂裡因為陳序這一聲咳嗽安靜了一瞬。

就像讀書時大家在課間講小話但又突然有那麼一下同時安靜了一樣。

也就以至於,在這份安靜中,陳序的咳嗽聲異常清晰。

看著捂著唇臉頰漲紅的陳序,蘇涵月愣了一下,而後瞬間反應了過來,伸手去拿擺在桌上的那一壺茶水。

厚重的玻璃轉盤被定格,茶水在顧柏舟的面前停了下來。

骨節分明的指尖觸上握把,熟稔地拿過陳序面前的杯子斟了半杯茶遞給他後,抬手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怎麼了這是?”班長眯了眯眼睛,視線投了過來。

陳序偏著頭咳,接過顧柏舟遞給他的水時,溫熱的茶水在杯子裡晃蕩,卻一滴也沒灑落出來。

抬手在空中擺了擺,灌了兩口水搖頭開口:“沒事兒,就是突然嗆到了。”

坐在周圍的眾人瞅著他是真沒什麼事兒後,重新偏過頭和坐在自己附近的人高談闊論。

“嚇死我了你。”蘇涵月看著他臉上的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脖頸,小聲道,“怎麼了啊?”

陳序放下水杯,乾笑了兩聲。

怎麼了?

當然是因為這本書的作者就坐在你面前。

瞅著蘇涵月手機界面上的作者名,陳序莫名地感到心虛。

“沒事兒,就是突然一下嗆到了。”陳序解釋道。

蘇涵月不疑有他,仍舊熱情滿滿地向陳序介紹:“這本真的好看,攻受相處自然,陳序,吃我安利,一定要看啊!”

陳序從嗓子裡悶出了一聲“啊”後,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瞧見陳序點頭,蘇涵月滿意地放下手機,恰好這會兒又有兩個女孩兒雀躍地過來找蘇涵月聊天,偏過頭和多年未見的小姐妹說話,倒也再無暇和陳序閒聊。

重回自由身,陳序握著杯子抿了一口,清亮的眼睛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碗裡。

而後夾了芹菜的筷子伸到了他的碗裡,芹菜落在了瓷勺上。

“蘇涵月給你看什麼把你刺激成這樣?”顧柏舟收回筷子低聲問道。

陳序的馬甲被自己捂得好好的,他也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掉馬的打算,面對顧柏舟的這個問題,他依舊沿用了自己的那一套“嗆著了”的說法。

但顧柏舟畢竟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到大的人,瞞得過彆人的話可瞞不過他。

“沒有辣椒,沒有湯汁,嗆著了?”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心知肚明的質疑。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陳序偏過頭無聲地看著他,臉上還未褪下的紅暈和因為咳嗽濕潤的眼使得他看上去像一隻委屈小狗。

委屈小狗伸長筷子夾了一塊兒桂花年糕放進顧柏舟的碗裡:“吃了年糕就不要再問了哦。”

顧柏舟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他,看得陳序心底發慌,好一會兒後,好脾氣地點了點頭。

這樣不深入問下去的態度讓陳序鬆了一口氣。

畢竟換位思考,如果顧柏舟是個耽美作者,還將他的一舉一動寫進裡……

陳序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對不住了兄弟,苦了你了兄弟。

陳序心虛地又夾了一大塊羊排給顧柏舟。

“沒多久就過年了,過幾天我有休息,你看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一塊兒去給伯父伯母買點東西吧?”顧柏舟接受了陳序莫名夾給他的羊排,偏頭看向他道。

“好啊,我什麼時候都有空。”陳序點頭,“對了,我爸前段時間跟我打電話的時候說我媽最近突然喜歡上了打高爾夫,天天拽著他去球場,我爸一把老骨頭被她折騰得不行,就等著你回去的時候搓搓我媽的銳氣,最好讓她直接對這項體育運動失去興趣。”

顧柏舟沉默了兩秒鐘,不知道這個話該怎麼接。

“但我感覺我爸就是在炫耀他倆感情好。”陳序又說,“他那個語氣可一點兒也不像不喜歡我媽打球的樣子,所以你也彆下手太狠,真給我媽興趣搓沒了。”

“好,我知道了。”顧柏舟鄭重地點頭。

事實上就算陳序不說,顧柏舟也是了然的。

不知不覺間,這頓飯吃了個七七八八。

蘇涵月和小姐妹們續完舊,靠在靠背上仰著頭伸展了一下脖子。

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在燈火通明的包廂的照映下,再看不見窗外的江景,隻能看見落地窗上倒映著的華麗繁雜的吊燈和圍坐著圓桌的老同學們。

落地窗中,陳序和顧柏舟的椅背幾乎緊貼,陳序偏著頭看著顧柏舟,顧柏舟也在看他,眉眼中帶著笑意。隨手搭著的正紅色長圍巾一端順著椅背滑落,耷拉在地上,組成兩個人中唯一的色彩。

兩個人的身旁就像有著一塊兒透明的屏障,外人進不去,他們也沒想著出來。

鬼使神差的,蘇涵月坐直了身子回過身,拿著手機對著那面落地窗中兩個人的側影拍了一張照。

“哢嚓”一聲,在還算嘈雜的包廂中並不算大聲,但依舊落入了不少人的耳中,同時也當即勾起了舉辦者的合照欲。

“月亮拍江景呢?”班長站起身笑道,“不拍這一下我都差點兒忘了,咱也拍個合照,好歹留個紀念吧!”

聽著附和的聲音,班長理了理袖子起身拉開包廂門,將守在包廂門口的服務生喊了進來幫忙拍照。

背對著落地窗站成兩排,相機定格在這一瞬。

服務生是個機靈的,知道這種合照總會拍到誰誰閉眼了,誰誰沒看鏡頭,所以一連拍了十來張。

班長接過服務生遞給他的手機,翻看著剛剛拍下的那些照片後,笑著點點頭將服務生送了出去。

“吃差不多了,單已經買過了,下一站去唱歌。”班長揚了揚下巴,“包間我也定好了,就在這旁邊。”

“班長大氣啊!”

“我感覺我都好久沒有唱歌了,還怪想的。”

“咱們班是不是有誰唱歌很好聽來著,之前還在校慶上表演過?一下子忘記了。”

你一言我一語中,陳序默默地回身將已經被蘇涵月撈起來重新掛在椅背上的圍巾取了下來往脖子上圍。

同時,顧柏舟帶著歉意開口:“不好意思啊,唱歌的話我和陳序就不去了,我明天一早要上班。”

“啊?明天周日還上班啊?”有人問。

“是啊,沒辦法,年底忙。”顧柏舟點頭,“體諒一下,不好意思了啊。”

“那讓陳序跟著咱一塊兒去唄,陳序不是暫時還沒工作嗎?”班長站起身攏了攏衣服,“不會這麼不給大家夥面子吧?”

這一句話入耳,陳序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到底是個拿筆寫書的,對文字的敏感度並不低,更何況陳序又不是個傻子,班長這一反問直接把他和其他同學全都對立了起來,不答應就是不給所有人面子。

還沒等他開口,站在他身邊的顧柏舟拿過自己的酒杯晃了晃:“我開車帶陳序出來的,我剛喝了酒,回去得要陳序開車了,本來陳序跟你們去玩兒我打車回去也沒什麼,但我明天一早要用車,所以實在是不得已,真的不好意思。”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在場的人甚至沒有一個人想起來還有一個職業叫代駕,就這麼看著陳序和顧柏舟兩個人提前離席。

室外不比室內,寒冬臘月裡的一陣風襲來,凍得陳序將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兒。

從顧柏舟手中接過車鑰匙,兩個人頂著風邁著步子朝著停車場的方向走。

“顧柏舟。”陳序的口鼻被圍巾擋了個嚴嚴實實,說話的聲音有一點兒悶。

顧柏舟雙手插在口袋裡,偏頭看他:“嗯?”

“你明天真上班還是說隻是個借口啊?”

“真上班,年底真的忙。”顧柏舟說,“但也不用一大早,時間跟平常是一樣的。”

“你好圓滑。”陳序感歎道。

“圓滑”並不是一個褒義詞,但在顧柏舟面前不是寫,陳序不用斟酌用詞,同時他也知道,顧柏舟明白他的意思。

“畢竟工作了啊。”顧柏舟不以為意,“不然怎麼混職場。”

陳序深以為然地點頭:“所以我就混不了一點職場。”

暖黃的路燈照在頭頂,兩個人默契地停在了一輛白色大眾前,陳序摁了開鎖鍵,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普通的車泯在街道中。

陳序開車次數不多,所以他每次開車的時候都聚精會神,不能有任何乾擾因素,車裡有且隻有導航的聲音。

顧柏舟安靜地坐在副駕上,撐著腦袋看著因為這次聚會而建立的微信群裡的消息。

班長挑了幾張沒人閉眼的合照發在了群裡後,也有人接力發各式各樣的照片。

包廂、菜品、江景、還有蘇涵月拍下的那一張,透過落地窗拍下的,以那條落地紅圍巾為中心的照片。

顧柏舟偏頭看了一眼認真開車的陳序,點開原圖保存,退出微信點進相冊,小心翼翼地用裁剪框將他們兩個人框起來。

一張入鏡了不少人的照片被裁剪得隻剩他和陳序。

而後確定,保存。

車緩緩駛入小區地下車庫,一直謹慎著開車的陳序長吐了一口氣。

“你是在慶幸順利開夜車到家了還是在慶幸隻吃了個飯就回了啊?”顧柏舟彎著唇角看著他笑道。

“都有。”陳序說,“大晚上的我恨不得開二十碼跟路邊的小電驢保持齊平。”

顧柏舟好笑地攬了攬他的肩和他並排走到電梯前,陳序的發絲劃過他的指尖,泛起癢意。

“叮”一聲,電梯停下,緩緩打開門。

兩個人並排走了進去,顧柏舟熟稔地摁下兩個樓層。

他的十三樓和陳序的二十八樓。

走出電梯後,顧柏舟回過身對著正在緩緩關閉的電梯門和用圍巾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陳序。

“早點休息啊,少熬夜。”

陳序抬手將圍巾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了上彎著的唇角,電梯門隻剩一條縫,透過縫隙,顧柏舟看見了陳序輕快的笑容,也聽見了他的一聲“嗯嗯,知道。”

回到家後,顧柏舟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書房,而後熟稔地用手機連上照片打印機,導入剛剛在車裡裁剪過的那一張照片。

打印機開始運作,顧柏舟撐著卓沿看著它工作,直到照片被完整吐出。

拿過一支記號筆,在照片背面落筆——

[2024.02.03

和陳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