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人不能是沈棠。
沈棠當即就表示嚴重抗議!
“憑什麼不能是我?”
若論詞庫儲備量,在座諸君又有哪一個能比得上自己?她早就看吳昭德不爽,以往要顧著兩國邦交以及民間盛傳的“棠棣情深”組合,不得不虛與委蛇,每次見面都是左一句昭德兄長,右一句昭德兄短的。如今有個名正言順的機會能羞一羞他,豈能放過?
顧池:“……”
真讓主上親自上場,當著兩軍十餘萬武卒的面開罵,不管是正常水平發揮還是超常發揮,他都不敢想起居郎該怎麼下筆寫這事兒,更不敢想後世之人看到這篇如何評價。
任憑她文治武功再高,也壓不住這次激情開麥帶來的“熱度”,主上是真的一點兒不關心自己的身後名啊。顧池深呼一口氣,露出一抹生硬假笑,借勢壓人:“主上還是想想祈元良、欒公義和秦公肅幾個吧,若讓他們知道您如此不愛惜名聲,怕是要鬨。”
特彆是祈元良這廝。
他是最不能接受主上各種騷操作的。
“這不是都不在麼?”秦禮和欒信還好,二人看不慣自己做出出格的事情,也不會不給面子,祈善就不一樣了。沈棠腦補祈善崩潰扭曲的咆哮臉,內心忍不住縮縮脖子。
同時也有些無奈。
眾臣之中唯有祈善還不放棄君子教育。
顧池皮笑肉不笑:“哦,無晦還在。”
褚曜的教育方式再怎麼寬鬆,也不能任由主君上陣與人對罵。陣前罵戰一向難聽,文雅一些攻訐對方的實力人品,粗暴一些原地上升祖宗十八代,沾親帶故的都逃不掉。
主上豈能受此羞辱?
聽到褚曜,沈棠就蔫兒了。
忍痛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錢叔和。
錢邕:“……”
這是準備讓他老錢打頭陣?
心中嘀咕著,但也沒在陣前提出質疑,隻認為這是沈棠對自己武力的肯定。略微加緊馬腹,驅使戰馬出陣。鬥將並不是錢邕的專長,不過他這些年實力進步大,平日都沒有勢均力敵的敵人讓他全力出手,如今也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戰驗證他這些年成果。
顧池皺眉:“主上怎麼派了叔和?”
錢邕本就不是普通武將,極少下場鬥將。
主上為何挑選他?
沈棠理所當然地道:“他罵人損啊。”
顧池:“……”
沈棠又道:“實力也還過得去。”
彆看錢邕這兩年沒立下值得稱道的軍功,但畢竟是天樞衛兩名將軍之一,大將軍褚傑之下第一人。在褚傑沉迷修煉的時候代掌大部分天樞衛事務,這幾年分得可觀武運。
武運修煉比尋常快一些。
也就是說錢邕修煉不如早年勤快,但修煉速度有過之無不及。若是敵人被他罵得破防偷襲,以他的實力,逃跑自衛也綽綽有餘。罵戰可是老錢的長項,相信不會辜負她的期待。
顧池:“……”
慢悠悠出陣的錢邕:“……”
以武膽武者的敏銳耳力,沈幼梨這悄悄話跟在他耳邊大聲逼逼有什麼不同?什麼叫他實力還過得去?什麼叫他罵人損?他堂堂天樞衛將軍,是這麼用的嗎?短短幾步路,錢邕攢出了好幾管怒氣值,看敵人也愈發不爽了。
心中憋火,面上仍是氣定神閒。
他抬手撚著茂密絡腮胡,半眯著眼,眉梢眼角儘顯輕蔑之色,仿佛眼前這些敵人都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在腹中打了份草稿,爾後氣沉丹田,喉間凝聚武氣,音浪排山倒海般衝向高國先鋒而去。勁風揚起漫天沙塵將高國最前面的武卒打了個措手不及。
整齊陣型被衝擊得淩亂。
“吳昭德——”
錢邕一上來就將目標對準了吳賢。
說起來,他跟吳賢也算同輩人,知道一些不為外人知曉的八卦。作為慷慨吃瓜人,錢邕一向不吝嗇與人分享。於是,此次分享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吳賢父親年輕時候辜負不少女子,這些女子身份不高的被收入後宅成了吳賢小娘,身份高的嫁入門當戶對家庭,婚後藕斷絲連,據說還鬨出幾個生父有爭議的孩子,而吳賢母親也不是什麼善茬。
婚前婚後都有情投意合的情哥哥。吳賢被其父不喜也是因為懷疑吳賢的血脈。要不是吳賢相貌與生父有七八分像,說不定要滴血認親。即使鐵證如山,他也不得其父喜歡。
最後鬨得吳賢兄弟鬩牆。
膝下兒子被吳賢殺了三成。
吳賢母親也被他氣得抑鬱而終。
所以說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吳賢絕對是他爹的親生兒子,當父親的鬨得兒子兄弟鬩牆、夫妻不和、家宅不寧,當兒子的同樣複製了老父親的老路。
錢邕還翻出了吳賢老爹買官的老黃曆。
買官之前還有舞弊的汙點。
罵了吳賢上梁不正下梁歪之後,錢邕還翻了吳賢祖宗的黑曆史,所謂天海吳氏往上數五代其實也是馬夫出身。跟著主家建立功業才被賜了吳姓,脫離奴籍,而不是吳氏族譜如今認的祖宗。說起這事兒,錢邕嘲諷更厲害。
吳氏如今掛靠的祖宗來頭很大。
真正的大宗吳氏知道自己祖宗多了個娃?
八卦洋洋灑灑,聽得自己人目瞪口呆。
沈棠瞠目:“不是,這些消息錢叔和都是從哪聽來的?他不會天天聽人牆角吧?”
吳賢那邊都氣急敗壞要放冷箭了。
錢邕仍在那裡喋喋不休。
他不說臟話,更不生產八卦,而是八卦的搬運工,但造成的威力卻是尋常叫罵無法比擬的。打蛇打七寸,錢邕祖上也闊綽過,深知吳賢這些人對於出身跟腳有多麼看重。
“錢叔和!”
錢邕這一通揭秘也確實踩中了吳賢痛腳。
不用特地去看,吳賢也知道高國眾臣肯定在用一種怪異的目光審視自己,揣度錢叔和嘴巴裡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吳氏明面上的祖宗是不是厚著臉皮掛靠的?他的生父有無舞弊買官?相較之下,父子兩代人都兄弟鬩牆、夫妻結仇,反而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底下,天海出身的臣子互相交換眼神。
眼底皆閃過一絲不屑。
錢邕說的事兒,吳賢父親那部分是有所耳聞的,可以證明為真,而關於吳氏來曆的部分卻是頭一次聽說。當年吳氏遷徙至天海,一直打著某地吳氏大宗旁支名義與本地各家交往。因為離得太遠,也無人會去證實這事兒。
吳氏自此在天海紮根。
本以為是根正苗紅的大家旁支之一,沒想到是冒牌貨,祖上還是脫離奴籍的馬夫。
幾人心下由不得發出哂笑。
他們這些年都疑惑,為何當年英明神武、俠義心腸的吳賢會有這麼大變化,合著不是他變了,而是他原形畢露了。一開始的跟腳就有問題,也難怪他會乾出這些蠢事兒!
吳賢隻得給一旁心腹遞去眼色。
雖然無人交頭接耳,但誰知他們心裡怎麼想?哪怕這點兒瑕疵對如今的他而言不算什麼,可吳賢仗著家世驕傲了一輩子,沒曾想人到中年會被外人扒光底褲,祖宗十八代的面子都被人撕了踩腳下,他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叔父放心!侄兒這這就將老賊首級摘下來給叔父當虎子,用他嘴巴做下酒菜!”
那名心腹武將立時殺出陣。
“放肆!”口中發出一聲蒼勁獸吼,身後則浮現一隻威風凜凜的猛虎虛影,咆哮大怒:“豎子妖言惑眾,捏造謠言中傷吾主。此等羞辱唯汝鮮血可洗,洗淨脖子納命來!”
說罷一個漂亮縱身飛躍。
一道丈高猛虎從遠處馳騁而來,穩穩接住此人。猛虎身形矯健,前足強勁有力,略一蹬地便在空中留下黃白虛影,衝著錢邕面門撲殺而來。那名敵將揚手化出一杆長矛。
鋒利矛尖噙著淡淡紫意。
矛尖在猛虎全力衝刺之下破開氣浪。
錢邕嗤笑道:“來送死?正好!”
他駕馭戰馬迎了上去。
隨著兩件兵器交鋒,二人瞳孔倒影出四散飛濺的火花。錢邕姿態遊刃有餘,高國敵將咄咄逼人。後者表情猙獰用力,額角青筋臌脹,渾身肌肉似乎要將合體的武鎧撐爆。
“吳昭德就這點兒胸襟氣量?”錢邕心下咋舌,怎麼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火氣大,三兩句就要跟人拚命,犯不著,“要是錢某說的都是假的,何必惱羞成怒來殺人滅口?”
高國武將對錢邕的挑釁無動於衷。
“吳昭德這是做賊心虛啊。”
錢邕故意將聲音提高。
近距離爆發的音爆將那名武將逼退,同時又將這聲質問傳遍兩國三軍。那名武將閃躲及時並未中招,隻是神色更惱。錢邕趁著他殺近的功夫,壓低聲音跟他低語了一句。
“有本事也來罵,沒長嘴還是啞巴了?”
自己可是憑本事挖的吳賢黑料,對方要是有本事也可以挖沈幼梨的黑料,正好也讓自己聽聽,看看有無新鮮的。隻可惜對方沒有明白他的暗示,反而恨得臉色鐵青:“閉嘴!”
“破釜沉舟!”
隨著話音落下,此人周身猛地爆發出強勁武氣,一道光柱猶如劈開天穹的刀刃,轟得砸向錢邕。錢邕早就有提防,隻是待沙塵散去,他瞧見原地被光刃劈一道數丈寬的地裂,嘴角狠狠抽了一抽:“現在的年輕人……”
氣性是真的大。
擱在以前,哪個武將一上來就拚命?
不都得試探一二?
錢邕本想拖延一會兒,熱熱身,既然不領情那就算了:“汝之首級,吾收下了。”
那名武將連錢邕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楚,隻是陡然睜大了眼睛,瞳仁映出一張面無表情的絡腮胡大臉。前一息還跟自己打得有來有回的普通武將,一瞬間氣息翻了百倍!
轟——
隨著這道氣息異常爆發,高國武將四肢僵硬一瞬,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動作,任由一道致命白光在眼前放大,占據了所有的視野。
沈棠跟顧池同時發出了心聲。
“奸詐啊,老錢/錢叔和。”
錢邕這招完美詮釋什麼叫扮豬吃老虎。
在外人看來,他實力平平,氣息也沒有特殊之處,乍一看隻是個中規中矩的普通武將,加之錢邕這些年疏於身材管理,在一群武將之中顯得格外顯眼,不了解他的人隻會以為他是個又高又胖的油膩武將,出來充數的。
實際上呢?
錢邕這些年一直在隱匿方面下苦功夫。
刻意掩飾了真實實力。
不僅如此,他還研究出一門短時間讓氣息爆炸以達到提升氣勢的法門,營造出遠高於實際實力的假象。敵人猝不及防下被震懾,生死之間無暇分辨真假,容易做出錯誤判斷,而大多武將隻要抓住機會就能一瞬定生死。錢邕雙管齊下,絕對能做到陰一個,死一個。
錢邕也確實做到了。
那名武將死得極其冤枉。
此刻,兩軍寂靜無聲。
錢邕那一手爆發確實唬住了不少不知真相的外人,他立在戰敗者屍體旁邊,低頭瞥了一眼腳邊的首級,又看了一眼高國中軍方向。跟著他做出一個驚世駭俗的大膽動作。
抬腳,將首級原封不動送了回去。
瞬時間,高國三軍嘩然。
三軍頭頂的士氣雲團也肉眼可見劇烈滾動,由此可見錢邕這一腳的羞辱性多大,大到沈棠都忍不住咆哮:“錢叔和,你乾什麼?”
錢邕道:“自然是報仇啊。”
他說得極其自然。
跟著嗤笑:“吳氏那點兒陳穀子爛芝麻的破事兒,若非有些舊仇舊怨,我哪裡會知道這麼清楚?吳昭德,這顆首級算還你祖宗!”
沈棠:“……”
錢邕瞞得還挺嚴實,自己竟不知道。
沈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為那都是上一代的仇怨,錢邕家道中落跟吳氏有關係,祖上也有些牽扯。錢邕作為後輩,其實沒那麼大恨,將腦袋踢回去純粹是他想羞辱吳賢。
僅此而已。
吳賢看著幾乎瞧不出原貌的首級,氣得抓碎了扶手。這名心腹武將是旁支出身,論關係還要喊他一聲叔父,年輕有天賦還忠心,卻被錢邕這老東西給陰了。他如何不恨?
“煩請國師出手。”
國師淡漠看著陣前鬨劇:“不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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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聽了三小時的黨史課……有種重回大學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