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2:被傳謠的沈君【求月票】(1 / 1)

饑餓,疾病。

道殣相望,餓殍枕藉。

茫茫荒野看不到一點兒翠綠,百十難民神色麻木,朝著某個方向緩慢前行。在這條路上,時不時能看到一具沾著腐爛肉沫的屍骨。蚊蠅盤旋,蛆蟲蠕動,兩頰乾瘦凹陷的小孩兒蹲在旁邊,咽著口水,伸手抓了幾條塞嘴裡。眼睛猶如孤狼一般狠厲決絕。

突然,一腳踹來。

她猝不及防往前摔了個狠。

怪異的是她沒有回頭看誰踢自己,顧不上額頭的疼,手腳並爬往前跑。踹人的似乎也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在原地怔愣一息。下一瞬就反應過來,大步上前追人。

“彆跑!”

“小兔崽子!”

“你給老子站住!”

儘管二人體型相差甚大,但小孩兒在求生欲催動下,鬼使神差爆發出一股潛力,躥得飛快。她心跳如鼓,完全不敢停下來。因為她很清楚知道被抓住會是什麼下場!

她會像被交換的鄰居弟弟那般,變成一塊塊烤得香噴的肉、一鍋聞著饞人的湯。

“彆跑——”

“媽的,小兔崽子跑得快啊!”

這男人乾瘦得像是一具披著人皮的骨架子,許久沒有飽腹了,上一頓還是在前天。他體力不夠,擔心從背後抓小女孩兒會引起對方強烈掙紮,平白消耗自己力氣,於是從背後偷襲狠踹一腳。他以為這一腳能將人踹得爬不起來,孰料對方躥得比兔子快。

“呸——算你命大!”

這一幕也被一眾難民看在眼中。

那個小女孩兒身邊沒個大人,不是跟大人走失了就是大人已經出意外了,這種孩子失蹤了也沒人管的。若是生活安穩那會兒,他們或許樂意出來做個好人,但現在自己都是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力氣關注彆家的事情?嗬嗬,眼不見為淨。

麻木的人群構成的隊伍還在緩慢蠕動。

他們一路逃難,家當不是丟了就是被無數次兵匪搜刮走了,渾身上下沒有食物。

一開始還能搞點吃的,但隨著難民隊伍越來越大,食物越來越難弄。吃到最後,有草根吃草根,有樹皮吃樹皮,什麼都沒有就喝水。一些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會大半夜偷偷起來,消失幾個時辰,天亮之前又回來。他們嘴上不說,但大家夥兒心裡清楚。

大家夥兒越來越面黃肌瘦,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無,這些人卻仍保持幾分紅潤。

直到最後實在餓得不行。

易子而食,食以充饑。

但這種方法並不能持續多久。

難民看彼此的眼神都透著凶狠和野獸般的饑渴,隻是誰也不敢先打破平衡。因為沒有人敢保證自己一定會是動快的,也可能變成盤中餐。陸陸續續有人餓死、病死。

他們的死將這種微妙平衡延續好幾日。

終於——

氣氛還是被打破了。

不過卻是一個好消息。

有個失蹤許久的難民帶著好消息回來。

附近有一處地方在募兵,被選上了就能吃飯吃到飽!他們既要男人也要女人,既要老人也要小孩。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不少乾糧,攤開給人看:“這些,吃到飽!”

咕都——

響亮的咽口水聲音落入眾人耳中。他們以為是彆人的,實際上是他們自己的。

有個臟兮兮看不出原來模樣的孩子伸出一雙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乾糧搶走兩塊。一把塞進嘴裡,表情猙獰地用力咀嚼。難民見狀,氣得想扇她倆巴掌。

小女孩兒睜著一雙陰鷙狠厲的眸,躲開他準備撕人的手,口中含湖地大叫道:“你都隨便吃到飽了,我吃你一塊怎麼了?”

她這麼一叫,那難民不甘心停下手,氣得後槽牙摩擦不斷,狠狠擠出話:“對,吃到飽……隻是你這孩子沒教養,有娘生沒娘教。這是要分給大家的,你怎麼能搶?”

小女孩兒瞪著眼睛不吭聲。

拍著胸口,許久才將卡在喉嚨的乾糧拍下去,其他難民也分到了幾小塊。這些乾糧放的時間有些久了,味道有點酸,口感比泥巴還要沒滋味,卻有不少人感動落淚。

拿出乾糧的難民出言寬慰。

“你們哭什麼啊?跟我一起走,大家夥兒一塊兒吃飽肚子!沉君,沉君知道吧?他手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糧。先前暴君還沒死呢,搶光了咱的糧,不是他分給咱吃的?父老鄉親們都忘了?跟著他能吃飽肚子!”

跟著,這個難民又繪聲繪色說他參加募兵之後的待遇,吃得飽,穿得好,那日子好得讓他當國主他都不換!人群中也有從燕州出來的,自然知道沉棠在戰事最緊張的時候還咬牙勻出糧食救濟災民!眼前的人又說得熱情洋溢,他們心中立刻信了六七分。

這時候,還是那小女孩兒出言質疑。

“你說你穿得好?”

難民道:“對啊!”

“那你怎麼還穿得這麼破?”

被質問的難民險些心梗,暗中看女孩兒的眼神透著陰狠殺意,但很快又收斂乾淨。他也是有些急智的,在眾人動搖生疑之前想好了理由,還倒打一耙:“老子要是穿上沉君給的好衣裳,早就被人打劫了。有好處,老子自然要先緊著自己人啊。你這個娃娃怎麼回事?是不是見不得大家好?真壞心腸!”

女孩兒雖察覺不對,但年紀尚小,面對那麼多人討伐厭惡的眼神也會不知所措。

她意識到周遭惡意的注視,選擇沉默。

沒了她跳出來抬杠,那個難民描繪的藍圖成功將一群餓到眼睛發黑、渾身無力,腦子裡隻剩下填飽肚子念頭的人勾住。大多人都有從眾心理,眼瞧著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相信,他們也跟著走了。小女孩兒想跑,卻被一隻乾瘦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肩膀。

“你放開老娘——”

“小孩兒,你一人太危險了。”

說著,他不由分說將她也帶走。

她掙紮無果還被暗中掐擰,更是被低聲威脅:“再不老實,現在就做了你!”

看到那雙眼睛露出驚恐,難民滿意了。

或許是有了希望,這些人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點兒笑意。看在食物面子上,他們迫切想要了解這位大好人沉君的一切。有幾人出於虛榮的心理,張口就編撰假消息。

一開始假消息還是挺正常的。

諸如打仗不擾民,還會給難民食物。

之後畫風就朝著離譜方向變化。

諸如食物不夠,藥材缺乏,有孝子為了救母親,當街冒死攔下沉君求救。

這位沉君憐憫庶民不易,居然命人取來刀子,從手腕割肉取血,孝子用肉和血煮了給他母親服下,第二天就生龍活虎了。

“嘶——這是假的吧?”

有人想想刀子割肉的畫面就手疼。

當即就有人跳出來駁斥。

“怎麼會是假的?俺是親眼看到的,隔壁那個村得了瘟,本來都要死光了,沉君賜下一碗血倒進井水!你們猜怎麼著?全村人喝了這口井的水,沒幾天全好了!”

“對對對——俺也聽人這麼說過。”又有難民出聲附和,說了一樁類似的事。

跟著還有人說沉君會變糧食。

“他一揮手,一個糧倉就滿了!”

“真的真的?”

“老子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隨著越來越多人說出“我隔壁村如何如何”、“我某個親戚如何如何”、“我在路上聽說誰如何如何”……眾人徹底相信這位沉君有能力讓他們吃得飽,穿得好了。

哪怕他們拿起武器上戰場也隻是送人頭,但一個有著三頭、六臂、身高十尺、渾身肌肉的沉君,抬抬手就盈滿百十個幾十萬石的糧倉,哪裡還會吝嗇他們一口飯?

隨著謠言愈發離譜,再也無人質疑。

不,還是有人質疑的。

那個瑟縮在角落的女孩兒咬緊了下唇,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試圖找尋一個能逃出生天的辦法。她不相信什麼沉君,糧食多珍貴啊,那些貴人自己吃還不夠,哪裡願意勻給他們這些賤民?身邊這些大人滿嘴說瞎話,有些話前言不搭後語,傻子才會信!

還未等她想到辦法,一陣馬蹄靠近。

難民們瞬間緊張,繃緊神經。

帶著乾糧過來募兵的難民卻長鬆一口氣,面上瞧不出絲毫慌張模樣,腆著笑臉上前滴滴咕咕。那些精悍的士兵逐漸鬆緩表情,視線掃過眾人,說道:“辦得不錯!”

誇獎完那個男人,又扭頭過來。

“爾等儘可以放心!”

儘管語氣生硬卻沒有那些兵匪的凶狠。

這些騎馬的士兵沒有打劫他們,還派了一人領路,一眾難民見狀,喜極而泣。心中有了希望,虛軟的步伐也堅定了許多。半個時辰過後,他們視線出現一座營寨。

營寨規模不算大,各處皆有兵卒巡邏。

募兵的難民指著前方,鏗鏘有力:“就這裡,進去,大家夥兒就有吃的了!”

“有吃的了……”

“嗚嗚嗚,有吃的了……”

營寨並未阻攔他們,聽到他們是來參加募兵的,很乾脆就放行。之後分作男女兩部分,送到不同區域。眾人期待的源源不斷的乾糧並未送來,反而被送到一處水池。

“軍爺啊,俺們什麼時候能吃飯?”

士兵上下打量眾人:“先洗乾淨了。”

眼神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最近天氣炎熱,眾人身上的臭味隔著幾丈遠都能聞到。面對嫌棄,他們也不敢對手持武器的士兵發出質疑。一個個乖乖脫了衣裳下到水池,這個水池極大,卻不深。

成年人坐在水中剛好沒過脖子。

附近沒有看守,眾人放心搓搓洗洗。

池水不怎麼乾淨,但勝在清涼,洗完澡渾身都舒暢幾分。為了不被挑剔臟,還特地將衣裳也放進水池洗了洗,擰了個半乾又穿回身上。沒多會兒又有士兵過來領路。

“軍爺,這是去哪兒?”

“咱啥時候才能吃上東西啊?”

士兵不耐煩地嗬斥眾人,眼神帶著陰狠:“閉上你們的嘴,不該問的彆問!”

眾人被嚇得像鵪鶉,不敢再吭聲催促。

很快,眾人被送到一處極大的營帳。

營帳占地面積挺大,人擠人挨著坐能坐個一二百人。眾人過來的時候,裡頭還有二十來個。眾人心中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配合。閒得無聊,跟身側的人攀談起來。

生怕對方不注意自己,用手肘捅了捅人,好奇道:“沉君給的糧食好吃不?”

那人虛弱無力地瞥了一眼。

下一瞬又將眼珠子轉走。

“怎麼不理人啊?”

這二十來人太安靜了,神情比他們之前還麻木,這讓眾人嗅到一絲不好氣息。

於是又追問一句:“你們吃過了嗎?”

終於,對方給了回應,張口就是不友好的咒罵:“吃吃吃,怎麼不吃你們爹娘?待會兒就輪到你們被吃了,吵得人心煩!”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在耳畔炸開。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什麼叫做“輪到他們被吃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遠處營寨傳來一聲聲嘈雜動靜。

“放老子出去,老子不待這兒了!”

但隨著幾聲慘叫,嘈雜又歇下去,眾人沒看到都知道發生啥,面色煞白死寂。

大家夥兒都被人給騙了!

小女孩兒更是嚇得往人群後面縮。

沒過多久,一群士兵進來將人提了出去,任憑怎麼掙紮都無用,士兵面露凶相,一刀子捅進那人的胸口。抓著人頭發,像是拖死豬一樣給拖了出去,隻餘血色拖痕。

沒過多久就輪到小女孩兒。

她被人拎小雞一樣抓了出來。

此時此刻,明明她腦子裡全是掙紮的念頭,但四肢卻跟變成木頭一樣僵硬,一動也不動。維持著一個怪異又滑稽的姿勢被丟入一口陶甕。陶甕之下已經燒起大火。

不知多久,她感覺四肢又能控製。

掙紮著扒著陶甕想爬出來。

看守的士兵聽到動靜提著武器過來。

“找死——”

武器剛要落下,營寨外頭傳來了騷亂。

爆炸動靜震得地面砂礫顫抖。

“水淹七軍!”

一道白影踏浪而來。

營寨內升起的文氣城牆不敵水柱化龍,水龍昂首越過文氣城牆,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著下方衝撞而來。一時,浪湧滔天。 <ter 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