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大眼。
公西仇深鎖著眉頭。
奈何他就不是吃這碗飯的。
思索了半天也沒有一個準確結論,在公西來期盼目光下,他所幸雙手一拍又一攤,頗為光棍地道:「不管怎麼說吧……額,能修行,總歸是好事。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好好學。好歹也是千頃地裡一棵苗苗,你若是沒什麼建樹,豈不是浪費這份機緣?」
楊英緊抿唇。
心中終究還是有些遲疑。
儘管鬥將之下,生死不論,但自己的父親死於公西仇之手。她這會兒能客觀對待對方的存在,已經是數次心理疏解後的成果。讓她跟著對方學習……楊英心中有點坎兒。
可這個機會又確實難得。
還未等她遲疑出結果,公西仇卻不耐煩她的沉默回應,問:「怎得?我不配教你?」
真以為十五等少上造是大白菜嗎?
他若願意廣招門徒,多少人會捧著錢、削尖腦袋、跪著求他勻出一個寶貴的名額?
自個兒主動提了,楊英不答應?
這不行!
還沒人能拒絕他!
公西來暗中戳戳楊英腰間的軟肉,楊英終於回過神道:「不、不是,求之不得。」
公西仇臉色稍霽:「這才對……現在的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倆回自己營帳睡覺……」
公西來不樂意回去。
「阿兄是不是把我忘了?」
「沒忘。你是能冬練三九,還是能夏練三伏?提半桶水都費勁兒,還修武膽呢?人家阿英是打小舞刀弄槍練出來的童子功,底子根骨都還在,即便這個年紀才開始接觸也能找補回來。你就罷了。」公西仇一如既往地直白,將公西來說得臉色一點點沉寂下去。
她賭氣咬唇:「那我修文!」
「修文也得有根骨才行,最次的文心文士都是千裡挑一的,苦修多年還不一定能有出息……」公西仇說得不委婉。武膽武者門檻相對低一些,但公西來年紀大又沒基礎。
「所以說……」
「你沒這個天賦。」
公西來情緒跌至了穀底,用帶著些許哭腔,軟聲問:「便……沒有補救的法子嗎?讓普通人也能、也能修煉,哪怕日後出息不大……隻要能修煉就好,不敢圖更多的。」
「有倒是有。」
公西仇認真想了想。
公西來眸光一亮:「真的?」
公西仇道:「武國蠱禍知道吧?那玩意兒就能實現,讓你在極短時間變成中等武膽武者,不過製作方法失傳已久。如今倒是有稍次一些的,黃烈那些重盾力士就是。」
他一巴掌拍掉公西來的妄想。
「彆傻,真以為那是什麼好東西?真要是好東西,早傳得沸沸揚揚,憑此招攬無數青壯勞力了!武國蠱禍養出的精銳神兵營也好,黃烈那些重盾力士也罷,全部是透支使用者的壽元、潛力、精氣!憑你這身板,用不了幾月就能被吸乾,變成皮包骨的乾屍!」
而公西族的正版蠱蟲……
又有嚴格的種蠱年限和根骨限製。
聽到「皮包骨的乾屍」,公西來臉色一白,微垂著頭,情緒低落地接受了眼前現實。公西仇輕歎,有些話埋在肚子裡。
公西來注定是一個普通人。
但她又注定不普通。
因為她是公西來。
隻要他不死,活一日,便一日是她的退路和靠山,公西族人不會放棄自己族人。
公西來也未失落很久。
一番自我疏解,也就想開了。
倒是苦了可
憐的楊英。公西仇帶徒弟,奉行的是棍棒滾打教育,一旦上了演武場便隻有敵我,沒有男女。根本不知「憐香惜玉」四個字該怎麼寫。楊英此前以為自家阿父教導夠嚴格,但跟公西仇比起來,她才知道阿父楊公手把手教她,那才是真心疼女兒。
看著每日鼻青臉腫到瞧不出男女的楊英,公西來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心有餘悸。
「阿兄也太狠了……」
楊英大著舌頭,說話含糊:「是啊。」
「以後讓他輕點兒,循序漸進……」
「我提了,但他說……」
「阿兄說什麼?」
楊英面無表情:「你阿兄說等我武膽凝聚,能有二等上造,就可以放心打斷我腿。」
公西來花容失色:「……為什麼!!!」
楊英:「我也這麼問的,但他說普通人傷筋動骨一百天,武膽武者就沒這顧慮。武氣消耗得快,恢複也快,增長也快……」
公西來:「……可,你好歹是女郎……」
楊英麻木:「我也這麼說了,但你阿兄說,他陣前鬥將殺人從不脫人衣服看性彆。活著那就是活人,死了那就是死人。不存在男活人女活人,或者男死人女死人……」
公西來:「……」
有理有據,無從反駁。
於是,公西來操心的事情多了一樁——她每天都在擔心小夥伴會被她阿兄打死。
可喜可賀,小夥伴性命頑強,在她阿兄手底下花式翻滾演武場。皮越厚,越耐造,一年多都沒暴斃。公西來成了她的專屬上藥醫師,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後來的嫻熟自如。甚至無聊起來還琢磨起醫書。特彆是跌打損傷推拿,在楊英手上練得無比精湛。
公西仇左手抓著廉價添頭荀定,右手抓著公西來和楊英,輾轉跳槽幫人代打。外界隻當他是在開玩笑,畢竟拿錢給人當打手,這樣的事兒連最低等的武膽武者都不屑。
更何況是十五等少上造?
第一位老板不信邪,不給結算。
公西仇哂笑,扭頭帶著第一位老板的仇人,搞了第一任老板的老巢,還不忘一屁股坐在第一任老板的私庫,數著自己應得的報酬。一時間,公西仇之名臭不可聞。
崇拜他的,早被他出戰必勝的英姿折服,看得心間春心蕩漾,恨不得將其招攬麾下,但為了表示自己合群,提及公西仇,嘴上仍要貶低兩句「小人反複,不忠不義」。
認錢不認人,低賤玩意兒。如此不忠不義之人,實力再高也隻是跳梁小醜罷了。
公西仇懶得理會。
反正沒人有膽當著自己面說。
畢竟,渾身上下唯有嘴硬的男人,他那脖子在自己的手掌面前,依舊脆如薄紙的。
不同於公西仇的高調,不同於這一年多屠龍局的局勢反複,沈棠的小日子倒是過得安靜順遂。每逢這時,她都要謝謝宴安。隴舞郡的地勢,既是劣勢又是一項優勢。
隻要能壓製十烏這個隱患,一定程度上就能獲得珍貴的安逸時間,好好積攢實力。
一來,誰打下了隴舞郡,誰就要被動擔負起阻擋十烏異族重任,內外不能兼顧,這塊地盤純粹是個雞肋;二來,西北邊陲之地,要經濟沒有經濟,要人口沒有人口。
耗費兵力打下來,弊大於利。
因此,沈棠來到隴舞郡的第一年,仗著無人盯上自己,安安心心種了一年地,又是造橋修路,又是挖渠開井,又是種桑養蠶,又是製鹽走私,又是建校造紙……
是的,還有造紙。
沈棠心中最放不下的主業就是畫畫,最舍不得的吃飯家夥就是畫筆。於是,她力排眾議在隴舞也搞了個造紙
坊。這個造紙坊的核心班底跟河尹郡一脈相承,還從徐解的徐氏造紙坊借了倆老師傅,糅雜兩方經驗,一遍遍實驗摸索,造出的紙張質量節節拔高。
第二年秋收前,成品驚豔問世!
光而不滑,韌而能潤。
潔白稠密,紋理純淨。
摸上去宛若輕撫嬰兒肌膚。
真真讓人愛不釋手。
這樣的紙,才配得上她的妙手丹青。
造紙工匠戰戰兢兢,被招來欣賞造紙坊成品的幾個僚屬疑惑:「主公怎了?」
顧池翻白眼。
「彆吵她,在做白日夢呢。」
沈棠回過神,隻來得及聽到顧池說的「夢」,她輕咳道:「說起夢哦,你們有誰會解夢嗎?我昨兒夢到一個奇怪的夢,自己變成一隻飽食曬太陽的老虎,有個看不清臉的歹徒摸了我屁股……這作何解?」
沒出差的幾人面面相覷。
直到褚曜斟酌沉吟了數息,委婉地道:「掐指算算,主公如今也十六了。咳咳咳,到了這年紀,做這種夢很正常……」
不要大大咧咧跟他們分享這個啊!
(╯‵□′)╯︵┻━┻
「啊,原來這麼解夢嗎?」
話音剛落,議廳外傳來寧燕急促腳步聲,衣擺隨動作摩擦,發出特有的動靜。
「主公,南玉縣遭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