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趙奉近期可能提出辭呈,隴舞郡治所兵力空虛,沈棠便與褚傑商議,讓褚傑調撥兩名有豐富練兵治軍經驗的老將頂替趙奉。對這一要求,他答應得痛快。
“沈君無須客氣,這事兒簡單。”
褚傑幾乎是拍著胸脯打了保證。
後腳便推薦了兩名合適人選。
一名是須發皆白的老將。
此人精神矍鑠,一身健碩肌肉,肩背挺直,光看背影絕對猜不到對方年逾七十。此人雖已古稀,但看他肌膚狀態,緊繃彈性一點兒不輸三十青壯。呼吸之間,氣息綿長。行走之時,步伐輕盈,視線轉動時似有寒芒閃爍,尋常人不敢直視。
渾身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另一名武膽武者比前者年輕許多,身材較之對方也顯得清瘦。雖是一名戰場殺敵的武將,臉上卻時常掛著一抹和藹可親的笑容,一襲常服更像是個慈和的叔叔。
瞧不出半點兒刀尖舔血的煞氣。
“末將見過沈君。”
“末將見過沈君。”
二人都親眼見了那十幾個陶甕,又聞沈棠帶著兩千多兵馬深入十烏腹地,將那一夥賊人攪了個昏天暗地,對這名少年郡守早就心生親近之意。奈何沒有合適時機。
一聽褚傑說沈棠那邊要調人,爭先報名,仗著實力搶下了兩個寶貴名額。
沈棠還禮道:“兩位無需這般多禮。”
老的那個虎著臉:“禮不可廢。”
少的那個也一臉讚同。
沈棠隻能停止寒暄,現在多禮是因為不熟悉,日後熟悉起來,相處就不會這般生硬了。褚傑作為中間人幫著雙方介紹,還讓二人各自率領兩千駐兵前往隴舞治所。
擔心沈棠嫌棄兵馬少,褚傑還特地解釋一番:“……永固關剛經曆一場大戰,雖說明面上取得大勝,但戰後修繕和兵卒安撫仍需人手,同時還要防著十烏馬匪侵擾……目前隻能調撥出四千兵力。待事情處理完畢,沈君若有需求,隻消一紙調令——”
沈棠忙道:“此事我知。”
在大是大非上面,褚傑的人品還是過硬的,沈棠也不擔心對方會耍賴。既然他選擇歸順,便沒有輕易反水、撕毀諾言的可能。沈棠也要學著信任,而不是提防。
“微恒。”沈棠喚了聲虞紫,安靜立在虞主簿身後側的虞紫上前,“主公。”
沈棠認真叮囑道:“你與你叔祖相認,乃是一樁喜事,我也不能當個惡人讓你們至親分離。近段時間就好好跟在他身邊儘一儘孝道,當然,學業修煉且不可懈怠。”
虞紫心下失落。
她還以為主公要安排自己做什麼。
年紀比她小的林風去了趟十烏立下大功,風姿初顯,而她資質愚鈍,學習天賦皆不如人,離獨當一面都還早。所以迫切想做些什麼證明自己,顯得不是那麼無用。
但她還是將失落情緒壓了下去。
行禮道:“唯。”
沈棠話鋒一轉道:“還有一事。”
虞紫雙眸驟亮:“主公請吩咐。”
沈棠當著褚傑等人直接說:“此次十烏之行收獲頗豐,還順手端了他們的老巢,繳獲不少好東西。守關一戰,大家夥兒出力良多,理當給予嘉獎或是撫恤。此事便交由你去統計,不懂的記得虛心請教各位長者,不得胡來,不可怠慢,月內整理好的遞上來。”
說完一頓,繼續補充。
“哦,對了,還有駐兵的糧餉……”
隴舞郡地處西北大陸,冬日漫長。
永固關的地理條件更加惡劣。
雖說已過最冷時期,但離開春還有一陣子,天氣沒那麼早回暖,軍中用資依舊緊張。哪怕沈棠在十烏國庫回了波血,但還沒到大手大腳的程度,仍過得緊巴巴。
這件事情交給虞紫是最合適的。
一來虞紫是自己人,又是虞主簿僅有的後輩,當做雙方熟悉、磨合的橋梁最合適不過。二來,還能借著這一次操作籠絡軍心,鞏固已有基石。也算是一箭雙雕。
虞紫激動得險些不能抑製情緒。
欣喜應下:“學生定會辦好此事!”
虞主簿面露欣慰之色。雖說有了孫女萬事足,但他最近也有發愁的事兒。
源頭便是虞紫。
在他看來,虞紫天賦真心不算低,進度也能傲視一片文心文士,可偏偏對照物是林風——一個由沈君親手救下的落難世家閨秀,曾經跟著沈君到處顛沛奔波,有共患難的情誼,又有褚曜那樣的文心文士傾囊相授,以女子身凝練文心,基礎好得令人豔羨。
反觀虞紫就輸在起跑線。
長在畸形家庭,她那點兒可憐的啟蒙還是她母親虞美人見縫插針教的。經曆變故磨難,流落市井以乞討為生,本身天資又略遜。莫說超越,光追趕就異常吃力。
偏偏她骨子裡心氣又高得很。
不試一試怎知追趕不上?
明知不可為,仍要為之。
如今的林風之於虞紫,就好比褚曜之於那群籠罩在他陰影之下、被他死死壓了十數年翻不了身的青年才俊。在虞主簿看來,犯不著跟他們較勁兒啊。這不自虐?
這林風在他看來活脫脫就是少時褚曜。看著斯斯文文、人畜無害,人皮之下是一顆殺伐果決的心,虞紫還差火候。
心態對文心文士也很重要。
若鑽入牛角尖,修為寸步難進。但虞主簿也知道開解無用,有些事情要虞紫自己想通,修為才能獲得一次質的飛躍。
但,虞紫有上進心,他作為長輩也隻能儘力支持,讓她能走得更順更穩更遠。
邁向更廣闊的天地!
沈棠吩咐好事項,又去慰問了被包成木乃伊的呂絕,讓對方安心養傷,儘快歸來。
呂絕咧嘴笑了笑,肌肉扯動,襯得臉上那道還未痊愈消失的疤痕愈發猙獰。
他用包裹嚴實的手臂拍胸脯保證:“主公放心,末將再有一陣子便能下地。”
沈棠道:“日後不可魯莽激進。”
立功重要但命也重要。
呂絕或許有一軍統帥的資質,哪還能像今日一樣帶著八百人就直奔人家輜重?
他似回味什麼,傻笑。
“嘿,可此行不虧。”
他還臨陣突破了呢。
沈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祭出終極法寶:“我沒說虧,但你想想,你要是不慎將自己小命玩沒了,可有想過那位夫人?”
呂絕卻道:“可夫人她喜歡剛猛男子,不屑那些行事遲疑的白面書生……”
他覺得自己就挺剛猛的。
沈棠:“……”
呂絕又道:“再者——夫人出身高貴,末將隻能掙得一身功名才能見她。”
當年被棒打鴛鴦,不就是他的出身過於卑賤?那位冷酷無情的夫人兄長直言,夫人拿他當男寵可以,但絕對不能動心。
隨著修為進步,呂絕那顆心也愈發躁動起來,他要夫人對他大大方方動心!
夫人饞的也不止是他的身體!
他不是男寵,他想當夫人的夫郎!
沈棠:“……”
儘管呂絕沒開口,但她就是能從對方那雙眼睛看出來無數個“夫人”字眼。
“唉,你慢慢養傷吧。”
愛情令人奮鬥。
呂絕可是她帳下唯一的戀愛腦。
屬於珍惜保護動物。
若有機會,沈棠也想見見那位夫人。
第二日,整頓兵馬上路回治所。
沈棠依舊騎著那匹有著卡姿蘭大眼睛的雪白摩托。摩托立於一眾戰馬之間,氣勢不落下風,雄赳赳,氣昂昂。荀貞等一眾文心文士被安排在馬車上,少受一些風霜。
薑勝和荀貞一輛車。
愈接近治所汝爻,他神情愈糾結。
試探道:“含章。”
“何事?”荀貞從書簡中抬頭。
“倘若碰見了祈元良……”
荀貞冷笑:“那正好,雙喜臨門。”
薑勝:“……”
荀貞掩卷,問道:“你有心事?”
薑勝:“……”
荀貞又問:“你見過祈元良?”
薑勝:“……”
荀貞眉頭緊蹙,但他撬不開薑勝的嘴,不知薑勝為何反常。半晌後——
薑勝歎氣:“你很快就知道了。”
荀貞道:“給個提示?”
薑勝:“磨一磨你的佩劍吧。”
荀貞倏忽茅塞頓開,想通什麼,冷笑。
開始磨劍霍霍。
中途卻出現了一個小小插曲。
說是小小插曲,倒不如說是一份送上門的小小軍功——曠野之上,碰見了一夥兒規模不算小的馬匪,看他們的狀態明顯是得手之後滿載而歸,正火急火燎往他們來時的缺口進發,誰料倒黴碰上沈棠的兵馬。
清點完馬匪們的戰利品,沈棠這窮鬼又氣又怒——箱子裝滿金銀珠寶,看成色都是稀罕物件,隊伍中還有不少女眷。他們如此囂張,想來隴舞郡境內治安不容樂觀。
一番逼問才知——
這些馬匪洗劫某隴舞郡富戶。
乾一票就發了橫財。
他們本不想冒險對富戶下手,這些人家有家丁護衛保護,武裝力量不容小覷,強攻勢必會造成傷亡。但隴舞郡提早實行堅壁清野之策,將庶民全部轉移至附近縣鎮。
他們搜刮無果,又不甘心空手而歸,便冒險對肥羊下手,還真得手了!
富戶是真的富得流油。
府上皆是丫鬟奴婢,個個生得俊俏。
帶回去,那有多搶手?
誰料半路殺出個攔路虎。
沈棠對隴舞郡境內不算太熟悉,褚曜上前耳語兩句,便讓她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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