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森林爆炸這事兒……
懵逼的可不止顧池一個人。
沈棠表示自己同樣也受了驚嚇。
這事兒還要從她一溜煙鑽入森林,火急火燎找了個僻靜的、能解決人生大事的角落說起。保證周遭沒有可疑人員,她放心地長舒了一口氣,手速飛快地開始寬衣解帶。
隨著膀胱壓力減小,那種隨時可能爆炸的緊迫感也隨之如潮水一般退去。這種人生大事憋得久了,真憋出個毛病來,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她隻能含恨去見閻王爺的。
搞定之後,火速整理儀容。
結果——
她準備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來時的方位。
沈棠:“……”
啊,這……
她大致辨認了一下,信心滿滿選了個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一陣還沒出林子,沈棠便知道自己走錯了。現在,有倆選擇擺她面前。要麼原地等顧池來,要麼自己再碰運氣。
若選擇後者,她可能面臨迷路更嚴重的風險,但也可能瞎貓碰到死耗子,找對了路。
這樣就沒人知道她上個廁所還迷路。
若是選擇了前者……
好處是節省了時間,不會給旁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但壞處則是——沈棠光想想就想捂臉,作為一個有些社恐的宅女,她臉皮很薄的。被人知道這黑曆史,她不要面子嘛?
也許是老天爺也知道了她難處,好心替她做出了選擇。這個時候,她耳尖聽到遠處有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除了腳步聲還有布料摩擦聲,顯然不是野獸能發出來的。
她不由得暗下生喜。
真真是天助她也!
沈棠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果斷靠近。
還未看到人,武器撞擊的聲音便已經清晰闖入耳膜。沈棠腦中警鈴大作,生出七分警惕。
什麼人敢在聯盟軍紮營附近乾架?
也不怕被當做叛軍直接哢嚓了?
腦中思索的功夫,沈棠已經靠近交鋒地點,借著透過樹葉的月光和時不時炸起的火花,勉強看清林中發生了什麼。一道略顯矮小纖瘦的身影壓著另一人打,進攻節奏勝似疾風驟雨、殺氣騰騰,被打壓的那位雖有文心言靈輔助,但自身似乎帶著傷勢……
不管是進攻還是防守,動作都帶著幾分不自然,幾次被逼得險象環生,差點兒就被另一位搞死。沈棠小心收斂氣息以免被卷入其中,正是這個時候,處於劣勢的那位被一腳踹飛踢到沈棠藏身的樹下,她也借此看到這位仁兄沾滿血汙的大半張臉……
不,準確來說是那雙標誌性的桃花眼。
沈棠驀地睜大了眼睛。
臥槽,這人不是翟笑芳嗎?
隻是局勢完全不給她時間驚訝思索,處於優勢的人以手成爪,整個人如炮彈一般飛射而來,直襲翟樂面門。沈棠想也不想,飛身跳了出去,一掌跟來人對了個正著。
轟轟轟——
文氣與武氣的對轟發出刺耳音爆。
氣浪炸開,距離最近的樹木不是被攔腰衝斷便是被壓得彎腰,樹葉沙沙飛起。沈棠借著短暫的交鋒功夫,看到月光下那人的面孔。好家夥,居然也是半個熟人——
這長發披散、雙目猩紅、神情猙獰的少年不是穀仁年紀最小的義弟,跟沈家大娘子算是堂親的瘋癲少年——少衝、少靜平?
二人對掌瞬間,沈棠便感覺一股強橫暴力的武氣順著手掌要鑽入她身體。那人手勁之重,似山嶽般難以撼動。她本身也沒拿出幾分力,錯估對手,一時大意就吃了點虧。
電光石火間——
沈棠不得不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卸力,同時不忘一把抓起翟樂的衣領,將神情處於震驚中的他拎走。她一邊閃躲一邊大叫:“翟笑芳,你發愣做什麼?還不快幫幫我?”
因為沈棠抓人動作粗魯、幅度又太大,毫無懸念地扯到他身上的傷口。一向能忍的翟樂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沾滿血汙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聲音雖啞,仍元氣飽滿。
他道:“沈兄,我已經重傷了……”
面對發了瘋的少衝能周旋這麼久,著實不易,還讓他幫沈棠打策應,怕是幫倒忙。
沈棠一聽,將他丟給翟歡。跟渾身帶傷的翟樂相比,翟歡的外表形象好得多。手中沒了讓她束手束腳的障礙物,她也可以放開手腳,全力應付不知為何發病癲狂的少衝。
翟樂喘著粗氣。
哭笑不得地說道:“這都不知道是第一次被沈兄救了……哎,沈兄可真是我的大貴人啊!”
翟歡對沈棠的實力也有一定了解。
懸吊的心稍稍能放下。
從孝城至逃亡之路,一路上他都掐著計算文氣的使用,多一點都可能出現不可挽回的結局。好不容易能擺脫一直粘著的追兵,誰知道會碰上少衝這個超級大麻煩……
一言不合就發狂動手。
翟歡微微鬆了口氣。
點頭應和翟樂說的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小郎君的確是他們堂兄弟的貴人,總能在關鍵時刻出現,挽救危機。翟樂緩了兩口氣,看著幾乎打出殘影的兩人,問:“阿兄,你還有力氣嗎?”
感受隻剩一絲微薄文氣的丹府,翟歡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翟樂無奈地吐出一口濁氣。
喃喃:“也不知道褚先生他們如何了……”
那一日,他們留在孝城拖延時間。
也見識到彘王率領的叛軍底蘊多麼深厚,手底下的人似乎殺不完,中高級武膽武者更是層出不窮。最可怖的還是那個渾不似人類的公西仇!要知道在攻陷孝城之前,公西仇打三場鬥將,其中一場還是跟自燃武膽的楊都尉,一個必須儘全力的對手!
這樣,這家夥還有再戰之力!
精力充沛,絲毫沒有疲軟的苗頭,跟臨陣突破的共叔武打了個昏天暗地,若非共叔武身邊還有個經驗豐富、曾經的褚國三傑之一的褚無晦,首級早被公西仇親手拿下了!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一敗塗地。
翟樂幾人毫不戀戰,選擇撤退。
叛軍那一夥人卻像是吃錯了藥,對他們窮追不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追兵並非由公西仇親自率領——也是,一天乾了四場激烈的打鬥,公西仇就是鐵打的也遭不住啊。
共叔武幾人撤離的時候,公西仇也負了不少傷,追殺的活兒由其他叛軍武膽武者接手,他回去修養了。畢竟之後還有惡戰,少了他這員猛將,壓力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大。
沒公西仇帶來的壓迫,壓力小很多。
甩掉一批追兵,翟樂二人跟褚曜他們決定兵分兩路。他們兄弟還好,來人目標小,共叔武和褚曜還要帶著幸存的百多個孝城駐軍,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
翟歡沉聲道:“吉人自有天相。”
“嗯,會的。”
翟樂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你們說無晦他們怎麼了???”
進入瘋癲狀態的少衝的確很棘手,但他速度沒有沈棠快,身法也沒她那麼靈活——開玩笑,公西仇都能被她放風箏,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少衝呢?於是她分了一部分心神到翟樂兄弟身上,湊巧聽到他們的談話。
話裡話外,褚曜他們情況不妙?
沈棠一聽頓時急了。
因為情緒上頭,她看糾纏不休的少衝就格外礙眼。趁著少衝殺傷來的機會,一口氣拿出十成十力道,又是一次對掌,文氣與武氣的碰撞,爆炸產生的威力比上次更大!
那幾株在上一波氣浪中幸存的樹木,這一次被徹底連根拔起,沈棠胸口一悶,連連倒退十數步才勉強站穩。少衝倒黴一些,被撞飛到了樹上,連斷三株才堪堪停下——
“噗——”
少衝吐出一大口血來。
隨著這一口汙血吐出喉嚨,原先猩紅癲狂的眼神也逐漸恢複了清明,甚至還有點迷茫。
沈棠可沒精力管他如何。
徑直奔到翟樂兄弟跟前追問。
“你們剛才說無晦、半步他們怎麼了?”
生怕從二人口中聽到不幸的字眼。
她顧不上少衝,但不代表循著動靜找來的顧池顧不上。他手指一勾,黑白交纏的文氣拔地而起,成人男子手臂一般粗細,將腦子昏沉的少衝綁了個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所幸少衝的瘋症也得到了宣泄,恢複了理智,看著自己造成的狼藉場景,又嚇又怕又心虛,甚至還有幾分愧疚。他也不想這樣的,也不想那般殺人,但他就是控製不住啊。
他雙手被捆綁在身後,緊張地扣著手指,低著頭,根本不敢去看沈棠幾人的方向……
看著緊張擔心情緒幾乎要溢出臉的沈兄,翟樂張了張口,不敢說自己的推測,隻是委婉說了番他們逃出孝城時的情形。
沈棠狠狠閉了閉眼,勉強壓下急促紊亂的呼吸節奏,這時顧池走上前。他來得晚,但一看被暴力摧殘的環境,以及沈棠、翟樂和翟歡的模樣,便猜得八【九】不離十。
“無晦他們往哪個方向撤退的?”
翟樂道:“沈兄,你這是準備……”
沈棠果斷道:“我得去接無晦。”
她知道孝城驚險,但也相信褚曜他們的實力和判斷力——一旦局勢徹底崩潰,他們絕對不會戀戰,保住小命才能談未來。
褚曜他們想要逃——
誰能留住一個二品上中文心?
誰能留住一個九等五大夫?
這會兒沈棠還不知共叔武也臨陣突破,已是十等左庶長,若知道了,隻會更加有信心。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
叛軍會派兵追殺,還是窮追不舍那種。
這是吃錯藥了嗎?
“接……”翟樂被沈棠的發言驚了一下,他嚴肅道,“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要是碰上叛軍,即便是沈兄你也可能折進去?而且褚先生和共叔先生……他們可能、可能已經……”
沈棠打斷他的話。
“沒有!”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沈棠道:“無晦還活著,我知道。“
畢竟,褚曜現在的性命掛在她身上。
他要是死了,沈棠不可能半點兒感覺沒有,由此可以篤定褚曜還活著,此事宜早不宜遲。
翟歡道:“你這般太冒險了,將自己置身於險境,這絕對是褚無晦不願意看到的!“
沈棠緊了緊拳頭,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是用後槽牙擠出的這一句話,她道:“我保不住孝城,我還保不住一個褚無晦嗎?”
翟歡默了默,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翟樂大驚:“阿兄!”
沈棠也不擔心翟歡會故意指錯方向——除了她,幾乎每個文心文士都有些外人不知道的龜毛和原則,輕易不會打破。她飛速抱拳道:“多謝,大恩大德,日後再報!”
說罷,一溜煙消失在月下森林。
顧池眼神莫名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等聯盟軍營寨方向傳來腳步聲,丟下一句“應該是討伐彘王的聯盟軍來人了,顧某跟著過去看看”,一個追風躡景也跟了上去。
翟樂二人還未反應過來。
討伐彘王的……
聯盟軍???
還不待仔細思考那是什麼,一大活人呼啦啦趕過來,其中幾人直奔少衝——忘了說,顧池離開前,鬆了少衝的綁,不然穀仁那些義弟過來,翟樂二人渾身有嘴也說不清。
其他人則注意到互相攙扶的翟樂兄弟。
新盟主沒來,派了心腹過來“督陣”。
皂衫文士上前拱手一問。
“敢問二位大名?”
翟歡斂袖回禮:“申國曲滇翟悅文。”
翟樂抱拳朗聲:“申國曲滇翟笑芳。”
兄弟二人一路遊曆,雖然乾了不少好事兒,也有行俠仗義,但名聲跟普通遊俠差不多,皂衫文士自然沒聽說過他倆。但,隻看二人穿著和氣度,也隻不是尋常人家。
特彆是翟歡。
上品文心文士可不多見。
即便不招攬,也會給點兒好臉色。
此時,人群出來一個祈善。
他環顧四周沒看到沈棠,但剛才爆炸產生的氣息不會錯,便問:“翟悅文,我主呢?”
翟歡一時也沒反應過來祈善口中的“我主”是誰,隻是他足夠機敏,很快明白過來。
回答道:“沈郎君去找褚先生了。”
皂衫文士:“……”
見翟歡與祈善似乎關係匪淺,他對翟歡及格線以上的初始好感瞬間下降到了及格線以下。
不是他有偏見,而是——
那根本就是血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