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莽王想要小人的陰神?”
南海大島,榮士淵先是一愣,一雙蒼老的眼睛眯起,有迫人的精芒一閃而逝。
他陰著嗓子賠笑道:“安莽王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小人又是何等卑賤的身份,這等粗劣陰神,豈能配得上您,您資質無雙,是享譽大周的絕頂天才,修成鬼仙還不是眨眼即成的事!”
“說到底,你還是不舍吧!”
薑離笑了笑,卻也不再理會。
他目光望向東南,隱隱能夠看見一道琉璃般的光線,自海平面下升起,筆直撞入雲霄,在天際上波折出一層層絢爛的光暈。
光暈相互堆疊,在雲霧的聚攏下,將雲空分離出九個層次分明的虛幻世界。
每一層世界,都擁有很多奇幻夢魘般景象在不斷交織變化。
薑離距離很遠,看不清九層虛幻空間的變化,但折射出的絢爛光彩,卻猶如流動的琉璃,引人入勝。
海中生異象,絢爛九重天。
這是荒古神塔降臨前的異象顯現。
“荒古神塔是九州最大的隱秘和機緣,九層世界保留著洪荒、荒古、上古時代的環境,傳說其中隱藏著粉碎虛空、神魂大圓滿的隱秘和途徑。”
榮士淵也眯著眼睛望去,眼中露出向往的神采:“原本我也是可以隨二殿下進入其中的,但我知道自己的根底和實力,凝聚鬼仙隻是僥幸為之,無法與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子和古之遺族對抗。”
他咂了咂嘴笑道:“安莽王可曾見過那些人物?他們才是真正應運而生的,或許之前名聲不顯,卻也隻是低調而已,懂得明哲保身。
“不像某些沒有城府的可憐家夥,有了一些手段和能力,就四處招搖,洋洋自得,結果往往引來不測,下場淒慘,隻能退到邊緣,眼巴巴的張望,卻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榮士淵,你也知道這些?倒是令我小看了!”薑離不知為何,也歎了口氣。
“小人不像安莽王出身鎮武侯府,自幼高貴,我在泥坑裡摸爬滾打了許多年,如何不知曉這些最基本的道理!”
榮士淵臉上露出一絲自得笑容,語重心長道:“安莽王,你雖然體魄被廢,但終究還是大有希望的。
“聽說你得了欽天監的幾枚無念神源,以後若有機會苦修,克服心障,或許也能如我這般修成鬼仙,待二皇子神塔之行結束後,我就會嘗試渡過雷劫,而後屍解轉世,再爭一世氣運……”
轟!
榮士淵還想要說些什麼時,遠方的雲空之上,忽然猛烈的震動了一下,整個九州世界都似乎晃了晃。
下一瞬間,天地之間忽然充盈了許多,像是一些規則和氣機被某種存在填充、補齊了一樣。
天變得更加高遠,地也變得更加厚重。
世間所有生靈,都感到一種源自靈魂之上的輕鬆,卸去了一些枷鎖和重擔,心中誕生出一種蓬勃向上的勇氣。
薑離仰望雲空,隻見一座通體灰白的古老巨塔一點一點的穿過天結,進入到了九州世界之中,在通天的琉璃光柱內緩緩降落了下來。
“荒古神塔終於進入了九州世界!”
“至多三五日時間,神塔必然開啟,是時候出發了!”
島嶼深處的兵營中,嘈雜的聲音轟的一下響起,各種強烈的氣機波動瞬間瀑開。
原本空蕩的海岸上,出現了一道道氣勢不凡的身影,薑時戎、二皇子司馬殷、柳洪烈等很多大周強者、精銳兵卒,全都聚集到了岸上。
“武侯,我們可以出發了,十艘蓋海艦早已準備就緒,可以載著我們先到神塔附近靜候!”
司馬殷帶著幾分激動道。
上一次荒古神塔降臨,他雖然得到消息,卻因職責所在無法離開南海,沒有機會進入神塔試煉探索。
反倒是其他兄弟,甚至一些妃嬪所生的皇子,都被父皇下旨調遣,得以進入荒古神塔中曆練了一番。
神塔機緣無數,但唯有身具氣運和機緣之人,才有望獲得真正的寶物。
那些兄弟們進入了神塔,各自都有一些收獲和提升,但沒有一人得到所謂的機緣。
簡直是暴殄天物。
司馬殷很長一段時間,都耿耿於懷。
大世將至,每提升一些實力,都將會在未來獲得成倍的回報。
或許是自己的意念被上天感知,荒古神塔第二次降臨九州,就出現在了瓊鯊海域……
“神塔降世,早一些時候趕到,就少一些波折與意外!”薑時戎點了點頭道:“就依二殿下的意見,我們即刻啟程!”
“傳我將令,蓋海艦起帆!”
司馬殷頷首,神色陡然一變。
氣度自一名溫和謙虛的儒將皇子,瞬間變為一名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鐵血統帥。
森嚴冷冽的氣勢轟的一下升起,幾乎要將整座大島的雲空都撐起來一般。
引得在場的大周權臣、將領暗暗點頭,便是鎮武侯薑時戎,也露出一絲讚許之色。
大周皇子皆非俗物,無論嫡子、庶子,皆有其與眾不同之處。
而五位皇子中,除卻被囚禁的大皇子以外,唯有二皇子司馬殷、四皇子司馬燁,文武雙全、謀略過人,是繼承大周皇統的最佳人選。
至於三皇子、五皇子,一人偏文,一人尚武,皆不具備一代君主的條件。
呼呼呼
港口中,十座大帆揚起,好似升起了十座小山,薑時戎與二皇子率領一眾大周強者走了過去,登上船艦。
在海師兵卒的呼喝聲中,劃動大槳,帶動巨大的船身向著東南海域方向駛去,速度越來越快,過不多時就變成了幾個小點。
“安莽王,請回去歇息吧,此時距離荒古神塔開啟,還要有一些時候呢!”
榮士淵說道,身後傳來一陣兵甲撞擊的聲音,很多如狼似虎的矯健兵卒圍攏了過來,目光不善,充滿警戒和看管意味。
“此間天氣炎熱,卻正適合我鬼煞纏身的體魄!”
薑離緩步而行,於一塊臨海的巨石上盤坐下來,面朝荒古神塔,雙眸卻漸漸的閉合,似是進入了某種空明沉寂的狀態,呼吸漸漸均勻,不再有任何聲音傳出。
“看來安莽王對荒古神塔的執念很深啊,就是不知安莽王能在這日頭下,堅持多久!”
榮士淵隻是冷笑,一揮手,周圍的兵卒立時散開,將巨石團團圍住。
此時正值盛暑,天氣炎熱無比,如同下火一般。
尋常武脈三四境的兵士在如此烈日下暴曬,也堅持幾個時辰而已。
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薑離盤坐於巨石之上,卻仿佛感受不到絲毫烈日的炎熱,面色平靜,額頭與臉頰上一滴汗水都沒有流下。
反倒是看守他的兵卒,不住有人暈厥倒地,面色蒼白、衣甲內汗水乾涸出白色醃漬,被人快速抬下。
“難道他體內的鬼煞之力,真能中和烈日酷暑?”
榮士淵也汗流浹背,他雖然道武雙修,武脈境界也是不低,可畢竟不是意武、神變境的宗師。
縱然站在傘下,依然十分難耐,最終隻能遠遠的躲到樹下,驚愕的望著巨石上的年輕身影。
“我不信,你能一直盤坐在那裡!”
榮士淵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長長籲氣,直到太陽落海,方才好受了一些。
之後的幾日時間裡,薑離仿佛變成了雕塑一般,盤坐在巨石上,滴水未進、粒米不食。
“哼,嘩眾取寵、故弄玄虛!”
榮士淵雖然越來越驚詫,卻也沒有上前阻止勸阻的意思。
反正他的職責就是看管安莽王,不令他被外人所傷,至於薑離想要自己尋死,他榮士淵一個小小的幕僚,哪裡有資格去勸阻和阻攔。
或許,聖上也希望如此呢?
就算真的怪罪下來,也是無妨。
反正他已經修成了鬼仙,必定是要屍解轉世的,這具老破的體魄,早就不想要了。
隻是安莽王堅持的時間,是不是有些太長了。
已經是第五日了,他竟然依然堅持的住?
榮士淵最終忍不住起身,來到薑離面前,仔細打量這位越來越神秘的大周親王。
體魄氣血薄弱,氣息虛浮,神念波動不顯,的的確確隻是一個廢人。
榮士淵如果想動殺念,隻需動一動拇指,就能將這個處境微妙的實權諸侯,當場滅殺,形魂俱滅。
“你想殺我?這五日間,你似乎不止一次動了這個念頭,可終歸還是不敢!”
一直閉目的薑離,卻不知在什麼時候突然睜開了雙眼,黯淡無光的眸子,仿佛一潭死水。
“安莽王說笑了,小人豈敢動這樣的念頭!”
榮士淵不知為何,被薑離平平無奇的目光望來,心臟猛地一跳,差一點就要跳出胸膛。
神念也忽的震蕩了起來。
他面色微變,雖然躬身回話,卻有一股暴虐的情緒彌漫上了心頭。
身為一名勘破生死的鬼仙,怎麼會被一個廢人驚嚇到。
“荒古神塔就要開啟了!”
薑離笑了笑:“榮前輩做好將陰神獻出來的準備了麼?”
“你說什麼!”
榮士淵面色再變,心頭上的那種無名壓力忽然又重了幾分,這讓他十分惱火和難受。
明明就是一個廢人,有什麼底氣和他風輕雲淡的開這般的玩笑?
就因為你是大周親王?
狗屁!
鬼仙勘破生死,凡俗的權柄早已難以限製和壓迫,不然如何可以稱仙?
“安莽王最好少開玩笑,且不說我這陰神舍不舍得,就算給你,你又接的下麼?”
榮士淵的聲音漸漸猙獰了起來,他挺直弓著的脊背,譏笑道:“道法修心煉神,你以為陰神、神念是真金白銀,可以搶奪交換?
“何為鬼仙?那是一種超然世間的姿態,你不入此種境界,根本不知道這種境界的玄妙,在我看來,武聖、人仙的煉體之道,終是小術,唯有陰神成仙,超脫生死才是真正的大道!”
他周身陰風呼嘯而起,強大的神念波動,重重向著薑離壓迫了過去,“薑離,我本不想殺你,奈何你如跳梁小醜一般,在我面前反複橫跳,猖狂至極。
“你真當自己還是景皇看重的臣子?你崛起的太快,聚集勢力、收買人心,犯了帝皇大忌,我今日殺你,也算了卻了景皇的一些煩惱,報答了二殿下對我的知遇之恩!”
他說著,額頭處微光一閃,散發霞光的陰神就飛了出來。
這道陰神與榮士淵的身形容貌完全一樣,飛到半空霞光一閃,忽的一下卻幻化成了一個身披金甲、手持長戟的威武將軍。
“薑離,受死吧!”
金甲將軍暴喝一聲,長戟向前一戳,直劈薑離腦海。
“你先等等!”
薑離身形未動,根本沒有去關注榮士淵的變化,他望向東南海域,手掌輕輕向下一按,暴起的金甲將軍喝聲還未吼完,就被直接按回了肉殼之中。
“不可能!”
榮士淵驚愕大叫。
他已是鬼仙,擁有莫大神威。
就算是三劫鬼仙、巔峰武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將他鎮壓。
就在這時,遠方的雲空中,荒古神塔內部忽然悄無聲息投下一縷縷九色光華。
這些光華落在海面上,很快就形成了一百零八座不斷旋轉的九色漩渦。
每一道漩渦連接著荒古神塔第一層的內部世界。
同一時刻,海島周圍的天空上,忽然有數之不儘的光華、氣浪,自四面八方騰空而去,齊齊向著海面上的九色漩渦撞去。
“你竟然能夠提前判斷荒古神台開啟的時間!”
榮士淵震驚的無以複加,顧不得去觀望四方出現的那些未知強者的身影,而是將目光死死的投在了薑離的身上,心中充滿無數的疑問。
“榮士淵,我其實一開始也並不想殺你,隻可惜你反複橫跳的樣子,實在令我感到心煩!”
薑離緩緩站起身來,伸出手掌向著榮士淵輕輕一抓,後者的陰神就不受控製的飛了出來,輕飄飄的落在了薑離的手掌之中。
“你,你什麼時候修成的鬼仙,你竟也是鬼仙,神魂充滿純陽氣息,仿若烈日,你到底是什麼境界!”
榮士淵的陰神在薑離手中瘋狂嘶喊,“我們都被你騙了,薑離,你到底什麼來曆,體魄被廢,氣武斷絕,但道脈境界卻更加恐怖,景皇對你的忌憚不是沒有道理,你隱藏如此之深,欺騙所有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目的?如果真有的話,也隻是想看清人心罷了!”
薑離淡淡道:“昔日他人如何待我,就不要怪莪未來如何待人。”
他低頭看了看被抓在掌心的榮士淵陰神,道:“你剛剛說陰神不可奪,我恰好在這幾日時間裡,感悟太陽真炎,真氣多了一些妙用,正好用你一試!”
“真氣?什麼真氣!”
榮士淵瞳孔一縮,旋即就見到一縷如鑽真氣自薑離手掌中飛出,如一條火龍直接將他的陰神緊緊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