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武聖，放棄抵抗吧，聖族既已現世，九州都將成為我族樂土！”

“困於地底無數歲月，今朝解困，莽州血肉生靈都將成為我族暢食的美味佳肴！”

北莽王庭以東，一馬平川的莽州原野到了這裡，也開始出現起伏。

地勢漸陡，山脈如波峰起伏不定，綿延數千裡，直至古奉州境內的大羅國邊境。

莽民以遊牧為生，莽州東部的這片山脈，雖然林木繁茂，溪流縱橫，頗為豐饒，卻鮮有人至。

全因此處是九州世界中，僅次於南方十萬大山的妖族領域，北莽大小部落中供奉的神靈，幾乎都出自這片山嶺，被莽民尊稱為神境。

一些聚集起來的遊民，建立新的部落時，也會帶上豐厚的祭品、不遠千裡來到神境山脈，祈求一位妖族下山，隨他們返回部落，供奉為神。

冬季大雪封山，神境山脈幾乎終季不見人影，寂靜如夜，卻在十數日前，被無數陌生的外來者，打破寧靜。

猙獰可怖的嘶吼，憤怒不屈的戰喝，在半空中不斷衝鋒碰撞。

熾烈的鮮血混雜著腥臭難聞的鬼血氣息，飄蕩在整個神境山脈外圍區域。

數之不儘的樹木被摧殘傾倒。

自地底世界衝爬出的異鬼們，對九州世界所有擁有生命的事物，都充滿了抑製不住的掠食與破壞衝動。

既是一種宣泄，也是一種報複。

被困地底深淵無數歲月，終日與黑暗、荒蕪、貧瘠、死寂為伴。

直至衝出深淵，才發現這個世界，對它們太過殘忍了。

“哈，哈、哈……”

無數異鬼在山脈中奔跑，發出興奮的嘶吼。

像是無數墨滴彙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而不住旋轉的漩渦，將數十萬大周軍士圍困在正中。

成片成片的異鬼，不知有幾百、幾千萬頭，彙聚的漩渦足足占據了幾十座山巒。

大周軍士們依托山勢，利用樹木、山石、甲胄、兵刃，建造了一座夯實的臨時城寨。

像是怒海中孤舟，苦苦支撐，卻不斷被漩渦中衝出的一道道巨浪，打碎城牆。

殺紅了眼的大周軍士們怒吼著，自城牆豁口中衝出，將拍擊而來的鬼潮撞退，旋即衝入黑色漩渦，幾番掙紮，消失不見。

城牆背後，更多的大周軍士捧著巨石、樹木衝出，將城牆豁口快速堵住。

沒有怒喊，也沒有哭泣，將嘴唇咬碎的軍士們，神色出奇平靜。

隻是持著手中的刀劍，用身體抵住城牆，默默積蓄力量。

當下一次城牆被撞碎時，衝出城寨的就是他們了。

一月前的清晨，無數猙獰恐怖的異鬼沒有任何征兆，直接自大地深處爭先恐後的爬出，猶如惡鬼現世，徹底改變戰局。

隻用了幾個呼吸，異鬼們就包圍了整座營地，沒有任何章法與戰術布局，隻是不畏生死、不計傷亡的撲殺掠食。

甚至連總營內的地面下，也有大批異鬼爬出。

大周總營頃刻間陷入混亂，無論軍士們如何無畏，訓練有素，也難以鎮壓這種局面。

北莽王庭護罩開啟，躲避多日的北莽道法高手與神靈，蜂擁而出，操控法器壓製大周將領、高手。

苦苦支撐數日後，面對越來越多的異鬼，以及不住被衝破的總營防線，在大都督皇甫穆川的建議下，景皇下令，命所有大周軍士將領，向數百裡外的神境山脈撤退。

一路上，至少有二三十萬大周軍士葬身異鬼腹中，屍骨無存。

雖然最終建立起這座城寨，減緩了異鬼的衝擊傷害，腳下的山巒，也減少了異鬼鑽出的可能。

但每日少則數千、多則上萬的兵力折損，也不是大周能夠承受的。

如此下去，用不了十幾日，城寨就會被異鬼徹底攻破，景皇與五十餘萬大周軍士，都會葬身於此。

轟轟轟

城寨深處的一座高台上，大周之主司馬屹披甲而立，威嚴的眸光冷冷掃視周圍。

他右手持著一柄三尺金劍，左手則托著一尊散發淡淡金輝的三足鼎器。

周身磅礴血氣升騰籠罩，更有無邊氣運繚繞周身，將他威武不凡的高大身軀，襯托的更加超凡入聖，儘顯一代君主的無上氣魄。

精氣如狼煙，在景皇頭頂衝向雲空，被一種天下之大唯吾獨尊的無上精神意誌所籠罩。

血氣、氣運與拳意精神彙聚融合，自他背後顯現出一道周身繚繞熾烈焰光的上古神禽虛影。

“大周四代君主雄烈，創下三州基業，自太祖時起，我司馬一族便有逐鹿天下、橫掃九州、建立帝業的宏願，豈能被這些棲息在地底的劣鬼所困！”

司馬屹冷笑，手中金劍猛地一劈，九幽炎雀虛影陡然光芒大盛，震蕩羽翼衝向雲空之上的滾滾黑霧。

虛影焰光蒸騰，爆發出耀眼光輝，欲將頭頂黑霧全部焚儘，一掃而空。

呼

然而下一瞬間，雲空上翻湧的黑霧中忽然衝出無數道黑煙，相互交錯，形成一張黑色大網，迎頭罩向炎雀虛影。

九幽炎雀焰光炙熱，可瞬間融化百煉寶鎧，神爪一撕，直接將黑色大網撕碎。

“鳴”

炎雀衝出黑網，傲然長鳴，繼續向上，卻被黑霧中接二連三的黑色大網，不住籠罩，釋放的光華也越來越暗。

“中州鼎器，你是九鼎至尊，助我大周國運昌隆，衝破萬險，再見光明！”

景皇司馬屹大喝一聲，高高舉起手中金輝鼎器，一道金芒自鼎器內升起，直入雲霄，與炎雀虛影融合為一。

炎雀氣勢大盛，原本虛幻的身軀，也陡然凝實起來，似乎進化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軀。

炎雀舒展羽翼，焰浪席卷四面八方，幾乎瞬間就焚儘了一方雲空，隱隱有光亮自頭頂黑霧之上照射而來。

“人族皇族，若你真的完全掌控中州鼎器，吾族今日必然會退，可惜了，你雖為皇者，卻無這等福緣，手中鼎器不過剛剛認可你而已！”

“區區一點氣運，甚至不到鼎器的萬分之一，中州浩大遼闊，是其他古州的數倍，你若能得鼎器十分之一的氣運，揮手間就能掃滅吾族萬千兒郎！”

數十裡外的一座山峰上，站立著兩道身高兩米、肌膚漆黑如墨的人形身影。

他們雖然額生豎眼，手爪鋒利，卻不似尋常異鬼那般猙獰醜陋，反而擁有一種更為奇特的氣質與氣息。

望著即將衝開黑霧的炎雀虛影，兩名高階鬼族術士冷冷一笑。

其中一人吟唱著晦澀難懂的音調，另一人雙手指尖不住扭動，山下盤坐的數萬頭異鬼，頭頂一處傷口中便有一縷縷血絲飄出。

這些血絲在詭異晦澀的音調中，獲得了某種力量的加持，忽的一下衝入雲空，與遮蔽一方天地的黑霧融合在了一起。

“炎雀，死！”

指尖不住扭動的鬼族術士，忽然猛地向前虛空一抓，數十裡外的大周城寨上空，一隻鮮血淋漓、長滿鱗片的巨大鬼手，就自黑霧探了出來。

巨大的鬼手淩空一抓，一把將九幽炎雀抓在手中，直接捏爆。

“噗”

下方高台，景皇司馬屹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周身繚繞的氣運，也瞬間虛淡了許多。

“嗡”

手掌中的中州鼎器，更是輕輕顫鳴，原本散發而出的金輝，也徐徐收斂了起來。

“中州鼎器，連你也覺得本皇氣數已儘了嗎！”

景皇倒退數步，怒意映天，他看著手中鼎器，眸光不住閃爍，神色複雜，忽然不住冷笑起來，有一種凍天凍地的徹骨寒意。

“不，大周永不會敗，朕更不會隕落在這莽州草原上！”

景皇踏前一步，不顧體內傷勢，滾滾血氣再次蒸騰而起。

“聖上保重啊，數十道急詔已經發出，我們再堅持一些時日，很快就會有援軍趕到的！”

“聖上對大羅國開出的優渥條件，他們一定會心動！”

“安莽城雖然距離此地較遠，但鎮軍候一旦接到詔令，必然會立時趕來，安莽十萬大軍，至少可以衝開一道縫隙！”

高台下，站著很多大周文臣，他們文采卓著，更有治世手段、謀略，但在這異鬼圍困之下，卻毫無施展的餘地。

見到景皇暴怒，強催體內血氣引動氣運，無不憂心忡忡，連聲勸阻。

“此次北伐，朕已經將北方諸省兵力全部調空，南方營衛雖多，但趕到北地至少也要月餘時間，安莽城距離這裡的路程，也不比南方營衛要近！”

景皇慘笑搖頭：“我不願認輸，更不想認輸，但異鬼數量太多，至少是我軍的幾十倍，城寨內每日都有成千上萬的軍士犧牲，朕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慘死而無動於衷？”

景皇舉劍，抬頭望向雲空：“無論能不能衝破這方雲空，我都要讓大周軍士們知道，他們的主子不是怯懦之輩，一直在與他們並肩而戰！”

說話之間，一頭九幽炎雀虛影，再次凝聚成形。

嘭嘭嘭

與此同時，周圍忽然傳來一陣巨震，惡臭的鬼氣忽然湧動，城寨四方，接連被異鬼大軍撞碎十數道豁口。

一些異鬼更借助衝勢，跳入到了城寨，一片混亂。

“不要慌，保持隊形，我來將這些異鬼轟殺出去。”

“諸軍聽令，結陣結陣！”

……

各處隊伍中，一道道強大身影掠起，跳出城寨，與洶湧撲來的一股股異鬼大潮，撞擊在了一起。

各種強大的武脈攻擊不斷爆發，意境疊加，更不時有拳意精神席卷而去。

此次北伐，隨軍親征的不僅有皇甫穆川、柳洪烈這樣的軍中武聖，更有大周皇族隱秘培養的大內高手，其中不乏武聖級彆的存在。

“人族武聖，投降吧，歸順我聖族，一樣可以擁有無上的地位！”

“聖族永存，這一世將是我們的時代！”

巨大的黑色漩渦中，跳出一頭頭身高五米的恐怖身影，他們振翅而飛，背後肉翼舒展，足有一二十米寬。

與低階異鬼和鬼族術士相比，他們的形態不僅更加猙獰複雜，相互之間，也差異極大。

有的生有雙頭，有的腋下伸出六條、八條手臂，一些異鬼背後更有數十條帶著倒鉤的長尾……

他們實力最低也是半聖，鬼影呼嘯間，一些虛影一閃而過，更爆發出武聖層次的驚人速度。

……

“景皇傾覆，隻在數日之內，北莽算是暫時保住了！”

“你實在魯莽，這一次暴露出我族的存在，未來無論大周還是北莽，都會對吾族展開血腥屠殺！”

“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北莽不能亡，最起碼這個時間不行！”

“雲崇術，你放出族人，可有把握讓他們再返地底麼？”

神境山脈邊緣的一座矮丘上，兩道神秘身影並肩而立，靜靜望著山脈深處籠罩一方的黑色雲霧。

古孟真眉頭緊皺，臉上充滿了深深的憂慮。

周莽大戰持續數月之久，他雖然遠在西域突元，卻也時刻關注莽原的一切變化。

在知曉北莽大敗後，擔心雲崇術劍走偏鋒，立時趕來，卻不曾想還是慢了一步。

這位擔任北莽汗帳大統領的同族，為了保住北莽不滅，孤身返回地底，說動各部祖老，帶領大批同族衝出地底，禍亂世間。

“為什麼要讓族人退回地底？既已現世，當然要攪動一方天地了，北莽元氣大傷，急需力量補充，我在其中全力撮合，或許能讓北莽接納族人的存在！”

雲崇術微微一笑：“隻有這方世界徹底動亂，才越有助於我們的融入，之前在孤峰，有族人偷走薑玄洛的屍體，早已引起了大周的注意。

“一旦北莽被滅，莽原被大周占據，無論是景皇，還是那位已經觸碰到人仙門檻的武侯，都不會放過我族的！”

“雲崇術，盜走薑玄洛屍體的那些族人，你可查出一些眉目了，到底是誰在暗中指使，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古孟真轉頭問道。

異鬼一族久居地下，與九州之上的世界，幾乎毫無瓜葛，更不會冒險去偷取一具殘缺不全的人族屍骸。

能夠指使異鬼族人竊取薑玄洛屍骸的，隻能是與他們一樣，通過異鬼轉生大法，元神奪舍血肉靈胎的高階異鬼。

“還沒有，地底世界部落無數，不是每一個部落我都曾走過，時間太短，根本來不及一一細查！”

雲崇術搖頭，道：“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確定，那就是薑玄洛有九成的可能，已經複活了。

“數月前，藏在族內禁地的血肉靈胎，失竊了三尊，算一算時間，恰好就在薑玄洛屍體被拖拽下孤峰通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