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走出營帳,薑離與大黑狗遠眺北方,縱然相隔數千裡,依然可以清晰看到北方雲空上的景象。
一個多月前,琉璃光柱自大地深處升起,衝入雲霄形成九層涇渭分明卻又截然不同的光暈世界,一直凝聚不散。
此時更有無數雲氣翻湧,自四面八方彙聚而來,旋轉成渦,與九層光暈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一種奇異的光亮,自漩渦中心一點一點的擴散出來,漸漸充盈起覆蓋數百裡雲空的九層漩渦,將整個雲旋都映射出九色流光交織融合的絢爛色彩。
每一層光暈世界中的萬千影像,都變得真實且迷離起來。
一道神秘的時空通道自九色漩渦上的更高處垂落,像是籠罩九州世界的天幕被打開,古樸蒼白的石塔,自時空通道中緩緩飛出,向著莽原下方緩緩落去。
石塔狀若春筍,塔頂如蓋,塔身共有九面,沒有繁奧的花紋裝飾,遠遠望去,似乎隻是一座剛剛被匠人雕鑿而出的塔狀石坯而已。
但它剛一降臨,九州世界都被一種浩大、宏偉的氣機充塞。
薑離隻覺得肩頭一輕,氣息、血氣的運轉,瞬間變快,像是甩掉了一層枷鎖與禁錮。
神魂也有一種飄然若仙、清醒神聚的感覺。
“本妖果然是天命之狗,呸呸,天命之妖,竟然遇到了荒古神塔降臨這樣的大世,時也命也!”
大黑狗興奮的汪汪大叫,尾巴直搖。
與薑離一樣,它也感覺到肉身與神魂一輕,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安莽城內,很多人都察覺到了天地間的異變,紛紛走出營帳,遙望天空,都被遠方的絢麗景象所吸引。
“神塔降臨,是時候前往北方了!”
狐妖雲桃輕輕飛起,她腳踩青綾,如同神話傳說中的降臨凡塵的仙女要重歸天庭一般。
“這等通天契機豈可放過,薑離,我也要去看看!”
青牛妖也道,他腳下忽然有火光閃爍,卻是四個造型古怪的魚形泥雕,也不知是什麼法器。
兩位妖族鬼仙一前一後,幾乎同時飛起,化作兩道流光衝去安莽城外。
“薑離,你不走嗎?”
大黑狗也急不可耐。
“你與鹿妖先去吧,景皇沒有下令,我不便光明正大的離開!”
薑離搖了搖頭。
“也好,那咱們荒古神塔再見!”
大黑狗點了點頭,與鹿妖一起祭出各自的法器,緊隨雲桃、青牛。
安莽城內,除卻四妖外,也有不少武脈高手,卻再無人離開。
荒古神塔的確內蘊福緣契機,卻也並非普通武者可以進入。
九層世界凶機四伏,每一層都暗藏大凶險,更會與九州而來的諸多勢力相遇,說是九死一生也並不為過。
金錢雖好,但也得有命去花。
而且城內眾人,大多有官階職責在身,的確不宜遠離。
“安莽城內的事務,我會幫你打理的!”上官清妍嫋嫋而來。
“你不去神塔?”
“神塔降臨,九州強者齊至,都會在同一時間進入神塔一層,競爭太過激烈,我雖道武雙修,卻隻是八境巔峰,而且墨先生剛剛傳信,映星已經離開盛京,在一百安莽府軍的護送下,趕來安莽!”上官清妍輕輕搖頭。
“也好,荒古神塔初次降臨,前幾層的競爭的確危險,以後再去不遲!”
薑離點頭,上官清妍原本出身大族,但年幼時,家族突遭變故,隻有她與弟弟上官映星幸存。
走投無路投身墨家成為客卿後,墨家更是將上官映星看管起來,作為控製她的人質。
薑離向景皇舉薦,方才替她解開了墨家對她的禁錮。
上官映星也在景皇的旨意下,被墨家送到了盛京城。
現在安莽城漸漸穩固,上官清妍便書信墨運良,托他將上官映星送來莽州。
“你此去萬事小心,平安歸來!”
上官清妍輕聲叮嚀,而後默不作聲的低頭離開,隻是在走到拐角處時,忍不住回眸遠遠望向站在月光下的白衣少年。
不知為何,她心中隱隱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好像薑離此去,將會離她越來越遠……
“一定要平安啊!”
上古清妍長歎,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了安莽城內的燈火通明之中。
“神塔降臨,天下雲動,不僅諸國、宗門、世家,甚至隱藏在陰暗處的七國遺族、轉生鬼族也會現身,倒是我探索世界真相的契機,九州重器到底還有什麼隱秘!”
薑離也轉身走回大帳,換了一身黑色長袍,趁著尚未天明的夜色,悄然潛出城外。
“神通易形!”
薑離遠離安莽城百裡後,心念一動,一道神秘力量波動自他身軀內部而起,波動全身。
骨骼、肌肉、筋脈開始移轉、變化,重新塑形。
片刻過後,一名神情冷峻、身形瘦高的中年武夫就出現在這百裡無人的莽原之上。
神通易形,不僅僅是容貌、身形的變化,氣質、氣息也都發生轉變。
縱然是大黑狗在這裡,也不能從薑離身上嗅出一絲一毫的熟悉氣息。
隻要薑離願意,他便可以一直以這樣一副相貌生活下去。
誰也不可能將他識破。
隻要他想,他幾乎可以是任何人,包括景皇!
“神塔已經降臨,很快就會開啟!”
薑離轉換容貌身形,縱身掠起,向著數千裡外奔行而去。
進入神變境後,他肉身再次提升,全力奔行,比起莽原上最快的千裡馬還要快,身形幾乎化為一道虛影,肉身衝破空氣,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氣浪。
“真氣化羽!”
薑離一口氣奔行上百裡,肉身漸漸疲憊,背後羽翼瞬凝,帶著他的肉身飛入高空,振翅而去。
又過了百餘裡,當真氣漸漸耗儘,他更運行起天罡神通駕霧。
腳下有白色霧氣升起,薑離隻感覺自己的肉身像是失去了重量,輕飄飄飛入雲層之上。
周圍雲氣繚繞蒸騰,讓他心中產生一種羽化成仙的錯覺。
百餘裡後,薑離身形落地,腳步一抬,大地嗖的縮小一樣,眨眼間就出現在十幾裡外。
肉身力量、真氣、精神、元炁全部耗儘,薑離立時運行起九息服氣,恢複全面狀態,周而複始。
天還未亮,就追上了在半空中駕馭法器飛行的大黑狗和鹿妖。
“好像什麼東西在我眼前飛過去了!”
大黑狗隻覺得下方有黑影一閃而過,速度之快,讓它本能的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連忙緊張四處張望。
前方十裡外,出現了一個氣質陰鬱的黑衣人,腳步隻在大地上輕輕一抬,人就瞬間消失,又出現在了更遠的地方。
一息之間,挪移十餘裡之地。
“縮地成寸,不會是人仙吧!”
鹿妖老盧也看到了這一幕,嚇得差點從半空中墜落下去。
“人仙?八成就是人仙,可今古時代從未聽說有真的人仙存在啊!”
大黑狗也縮了縮脖子,“老盧,咱倆要不換個方向趕路吧,雖然前面的那個不一定是真的人仙,也絕對不是我們這種小角色能招惹的!”
“我看倒不至於,前面那位的速度太快了,這片刻的功夫怕是已經出現在百裡之外,咱們就算想要招惹,也沒這個本事,不過安全起見,老道我還是算上一卦!”
鹿妖想了想,嘴一張吐出三枚鏽跡斑斑的銅錢。
它神情鄭重、嘴裡絮絮叨叨的不知念著什麼,將銅錢一拋在地上。
而後根據銅錢正反不同,在草地上畫出一道道長短不一的橫線。
“又算卦?”
大黑狗不屑的撇了撇嘴,但還是將頭湊了過來。
“巽上艮下,不是人仙!”
鹿妖用蹄子畫完最後一道橫線,面色微變,似乎被卦象驚異,但眼中的忌憚之色卻是小了很多。
“你還能算出他是不是人仙?”大黑狗驚訝。
“另辟蹊徑罷了,如果他真是人仙,天機隱蔽,我就算占卜之道再如何精深,也不可能算出他的氣勢運象!”
鹿妖一臉得意道:“可我剛剛卻算出了此人的氣象運勢,就說明他不可能是人仙。”
“你還怪機靈的嘞!”
大黑狗看了看地上的長橫短橫,好奇道:“所以這是什麼卦象!”
“漸,風山漸,上上之卦也!”
鹿妖聞言,也忍不住讚歎:“上次給你算出地升風的卦象,已經夠驚豔的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你運道更好的人!”
“鳳凰落在西岐山,長鳴幾聲出聖賢。天降文王開基業,富貴榮華八百年,的確是難得的好卦象!”
一個胖老頭蹲在地上,細長的手指哢哧哢哧的撓著頭皮,饒有興致的看著卦象,一陣雪花順著風飄落在大黑狗和鹿妖的身上。
“你也懂卦?”
大黑狗聽著老胖頭文縐縐的話語,倒也明白了幾分卦象含義,不過看著飄落過來的頭屑,還是連忙側身躲過。
但剛挪動了一半,就如遭雷擊一樣,全身狗毛倒豎,一雙狗眼圓睜,驚愕的望向對面的胖老者。
雖然樣貌平平的老頭就蹲在對面,兩百來斤的身軀,遮擋住了大半個視線。
可在大黑狗的感知中,面前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事物,似乎連空氣都不存在。
沒錯,就是完全的不存在。
“鬼?”
大黑狗一個激靈,陰魂出竅,它也可以是鬼,可面前的老者身上一點陰魂甚至鬼仙的氣息都沒有。
不是陰魂!
“無……無漏之身!”
鹿妖卻是想到了什麼。
“嘿嘿,你這小鹿鹿倒是機靈!”
胖老頭笑了笑道:“你給老頭子算算,看我是不是人仙!”
“前輩,這樣不冒犯嗎?”
鹿妖咽了咽吐沫,但不敢忤逆,伸出蹄子顫顫的拋出了銅錢。
“嘭”
幾乎就是銅錢落地的瞬間,一股詭異的力量忽然自銅錢內部反噬了過來。
三枚明顯來曆不凡的銅錢法器,竟然齊齊破碎,化為齏粉,震的鹿妖一個踉蹌。
“嘶!”
大黑狗冷氣倒吸,隻覺得此生從未如此的忐忑和無語。
眾所周知,今古時代是沒有人仙的。
但今古沒有,可在千多年前的中古時代,卻是有的!
什麼氣運!
“嘿,還真挺準的!”
胖老頭眼前一亮,讚許的拍了拍鹿妖的腦袋,笑道:“走,咱們仨去追剛才那個小家夥,老頭子之所以能平平安安的活了這麼久,從來就秉承一個原則,抱緊氣運的大腿,他怎麼選,我就怎麼選!”
說著抓起大黑狗、鹿妖,腳步一抬,就是百裡開外。
……
“嗡”
百餘裡外,薑離身形如梭,奔掠之間,腦海深處兩尊鼎器同時輕顫,金色書頁也忽然晃動了起來。
“怎麼回事?”
薑離心頭一驚,冥冥中也感覺到了什麼,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氣機鎖定,心跳也沒緣由的加快了起來。
“不對,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薑離如臨大敵,他四處張望,隻見百餘裡外的一座山坳中,有幾縷微不可察的炊煙升起。
沒有任何遲疑,薑離身形一轉,直接向著山坳處飛奔而去。
“宗兄的消息倒是靈通,南海距離莽原足有數萬裡之遙,竟然也能在神塔開啟前,進入莽原!”
“我海妖穀偏居一隅,消息閉塞,哪裡會有此等神通廣大,不過是運氣好些,恰巧來玉門省探望一位故友,看到神塔異象後,匆忙趕來湊個熱鬨!”
山坳中,駐紮著一個僅有千餘人的莽族部落,疏疏落落的百餘頂帳篷,沒有規律的散落在山坳兩側的矮坡上。
此時朝陽初升,莽族牧民們也開始陸陸續續走出帳篷,生火熬茶。
切碎風乾的肉丁、奶豆腐、炒米、鹽巴等,一股腦的放入到滾開的奶茶之中,甘醇的香氣隨著輕風,在山坳中飄蕩。
二十餘幾名身著中原服飾的人影,圍坐在一個大銅鍋前,等待著鍋中的奶茶熬熟,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昨夜借宿在部落中的客人。
此地位於莽州中部,已並不是離省的統治區域。
北莽雖與大周敵對,常年交戰,但對於行走在莽原上的客人,卻並沒有太多的敵意。
莽州資源匱乏,很多物資都需要行商們往來運輸販賣。
薑離悄無聲息的靠近山坳,目光在下方的莽族部落中掃視一圈,最終定在了一個空蕩的帳篷處。
這座帳篷的主人剛剛騎上大馬,驅趕著羊群向著部落外放牧而去。
“縮地!”
薑離腳步一動,縮地瞬移,出現在帳篷旁,他閃身走入其中,片刻過後,帳篷入口處再次掀起,卻走出了一名身穿粗布莽袍的黑矮少年。
“奇怪?那道氣息怎麼消失不見了!”
山坳旁,胖老頭的身形憑空出現,他兩側腋下分彆夾著快要閉過氣的大黑狗和鹿妖,眸光詫異的望向下方的莽族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