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夕陽沉落。
戰馬停止嘶鳴,金戈消匿。
嘈雜動亂的莽原,似乎終要歸於平靜了。
武侯萬裡奔襲取酋首級,淩遲台上神靈現世巨手摧山,劍光橫越,五色雀翎,撕裂長空,武侯百裡戰兩聖……
一日精彩,足勝往生十年。
以至於歸於營帳的大周軍士們,躺在簡易床鋪,腦海中依然有種種驚撼畫面浮現。
轟
可就在困意襲來,漸入夢鄉之時,一道琉璃般的光線,毫無征兆自北方大地中猛的升起,筆直衝入雲霄,波折出一層層絢爛的光暈。
這些光暈相互堆疊,仿佛將雲空分離出九個截然不同卻又層次分明的世界。
每一層的世界中,都有各種奇幻夢魘般的景象不斷交織,如水中鏡月一般,粼粼波動。
一霎間,小半個莽原的夜空都被渲染明亮,如同白晝。
“出了什麼事?”
“快起來,很可能是北莽神靈去而複返!”
帳篷上折射出的斑斕光暈,驚動了大營內的所有軍士。
衣甲撞擊聲連成一片,無數軍士衝出營帳,警惕戒備的巡視四方,卻頃刻間被頭頂上方的絢爛景象所吸引。
層層堆疊的光暈在相互交織與渲染中,不斷向著遠方的天際蔓延,色彩斑斕,猶如仙子的玉帶,時而鋪展如幕,時而螺旋成束,迅猛變化。
“北地升異象,絢爛九重天!”
半截孤峰上,景皇霍然起身,遙望北方天地,目露詫色。
周圍陪站的大臣們也被這種異象吸引,驚異的望著雲空絢景,漸漸癡迷,沉浸在這種仿若仙境的景象中。
“絢光九重天,難道是……”
東襄王司馬嶼也是神色瞬變,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止,聲音顫顫,激動道:“皇兄,這是荒古神塔即將現世的征兆!”
“是荒古神塔沒錯,可這一輪回為什麼會降臨的這麼早?按照欽天監的推演,最快也應該在十年之後!”
景皇眸光急劇閃爍,既有驚訝激動,又充滿遺憾與惋惜。
“荒古神塔是什麼?”
薑離聞言,腦海中完全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曾經讀過的經史典籍和雜記中,也沒有任何記載。
他觀察周圍,發現即便是那些位高權重、參政多年的文武大臣們,也大多和他一樣,疑惑茫然,顯然也不清楚荒古神塔為何物。
隻有三兩位大臣,眼中精芒掠動,似乎知道一些,卻諱莫如深,閉口不提。
“傳令下去,即刻起東路軍與大羅聯軍立時回退千裡,於我朝邊境處駐紮,壘牆築寨,廣挖壕溝。
“北伐大軍自今日起全面轉入防禦狀態,斥候巡查次數、廣度翻倍,未得命令,全軍上下不可再與北莽有任何交戰摩擦!”
就在文武眾臣還在驚異雲空異象時,景皇忽然下令,其中內容令所有人都心頭一震,意外萬分。
西北莽原被大周納入版圖,武侯萬裡奔襲,取敵首級,北莽第二王庭軍心潰敗,我軍士氣大增,正是一鼓作氣拿下莽原東部的最好時機。
在如此有利周朝的情況下,忽然自全面進攻轉為防禦?
豈是明君所為?
一些儘忠職守的大臣想要勸解,尋求的目光望向東襄王,卻發現後者的神情與景皇一樣堅定,甚至連續向景皇諫策,全都與大軍回防有關。
有幾名地位特殊的重臣,雖然並非大周十二卿,但也舉足輕重,在朝堂上的地位作用非同小可,也讚同景皇與東襄王的決定,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反對和質疑。
群臣們都不是愚笨之人,當即意識到,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隱秘,也都隻能恭默守靜。
“鎮軍候,即刻起離省府軍也全部轉為防禦狀態,加強對境內莽族部落的掌控震懾,提防莽汗王庭內拓跋、叱羅兩大王族強者返回離省,蠱惑判動!”
景皇旋即命令薑離,他回望了一眼莽原深處升起的琉璃光柱,輕輕揮手,命孤峰台上的一眾群臣離開。
“臣等告退!”
眾臣子齊聲行禮,倒退九步,轉身離去。
“聖上,荒古神塔出現,所有人都能夠進入前三層,裡面雖然危機四伏、凶險萬分,卻也有大機緣存在!”
東襄王看著薑離遠去的背影,沉吟道:“鎮軍候年少有為,氣運不小,又對朝廷儘忠儘責,若能進入其中,或有大造化,聖上未來統禦九州,也必將如虎添翼小!”
“正因如此,自此荒天神塔現世,才不能讓他進入其中!”
景皇卻搖了搖頭:“鎮軍候謀略膽識,俱是同輩翹楚,他成長之迅速、潛力之可怖,當為我大周朝第一人,我並非懷疑他對朕的忠心。
“但你要知道,滿朝文武皆是我大周皇族手中刀筆,朕身持刀執筆,自可掌禦一切,但諸位皇子中卻無一人可以與鎮軍候比肩,不可不防!”
“聖上所言極是!”
東襄王頷首,身為持刀者,自然希望手中刀刃鋒芒天下,無可匹敵。
可若有朝一日,刀生靈韻,強盛之勢蓋過持刀者,一個不慎,卻也會反噬其身。
“嶼弟,傳令下去,大周所有皇族子嗣,即刻啟程,趕來北莽,天荒神塔以氣運辨彆入塔者,前三層限製不大,但若想進入第四層,非氣運昌隆之人不可。
“皇族子嗣氣運與國家相連,自誕生之日起皆有大氣運加身,或可進入第四層探取機緣!”
景皇收回目光,緩聲道:“我有皇子三十九人,文武兼備、深謀遠慮者不少,卻不知誰有大氣運,當得起這大周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
東襄王眸光一閃,連忙低頭。
這些年,皇子們接連成長,主政一方,雖然表面不顯,但又有哪一個不暗暗覬覦那個位置呢?
大周太子之位空懸已久,也是時候擇一賢者繼任了。
……
“鎮軍候,今日一彆,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司馬燁永不敢忘軍候舍命馳援,力挽西北傾覆之壯舉,就是不知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報答!”
中軍大營外,司馬燁帶著幾名親隨一路護送薑離等人離開,直至營帳三十裡外,方才駐足而立。
距離西北大戰落幕,已有大半月時間,司馬燁的傷勢早已痊愈,但神情蕭索落寞,眉宇間時刻都繚繞著一抹淡淡的哀憂慮。
全然不似第一次見到,鎮守涼州大營、主掌三省軍政時的堅定昂然、百折不撓。
三十萬餘萬大周軍士戰死在面前,若非薑離臨危出手、天兵神降,昨日在孤峰行刑台上,或許也有他的位置。
雖然西北兵敗,並非他之主責,但經此一事,他身負罪責,在諸位皇子中的地位直降穀底,今生都再難有崛起之日了。
“殿下,西北軍事並非你之中責任,薑玄洛領命不受,敖衍中有意隱瞞、監察失利,其中原因聖上不會不知!”
薑離拱手回禮道:“北伐尚未結束,殿下依然有為國效力、大展手段的機會!”
“多謝軍候寬慰,司馬燁知道了!”
大周皇子頷首,臉上強撐起笑意。
薑離的好意他自然心知,可北伐各路大軍皆有統帥與接替人選。
他重罪之身,父皇能否準予他繼續留在北莽還猶未可知。
即便是留下,至多也隻能領軍數千,隨軍征戰廝殺。
想要將功贖罪,談何容易。
更何況,父皇身前皇子眾多,他兵敗獲罪後,已經有幾位弟弟連夜書信,言辭懇切,要為父皇分憂呢。
大周皇子們雖然地位尊崇,權勢滔天,但一步走錯,步步落後被動。
“殿下保重,臣先回離省了!”
薑離輕拽韁繩,帶領麾下部眾策馬揚蹄,向著西北而行。
離省已是他的天地,在西北莽原,他將再無拘束,放手成長,積蓄力量。
他日返回盛京之時,誰可擋其鋒芒?
“你也保重,我會在盛京城,期待你的強勢歸來!”
司馬燁策馬而立,靜靜目送薑離的隊伍遠去,心中也難免湧現出一些羨慕的情緒。
少年封侯,開疆擴土,天下揚名。
更有敢於和父親武侯決裂抗爭的勇氣。
而他身為皇子,卻有諸多束縛纏繞,束手束腳,難得自在。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司馬燁的眸光跟隨薑離而動,好像心神也隨之一同遠去,在西北的天地間肆意縱橫馳騁,直到鐵蹄奔騰間,薑離的一聲輕嘯遠遠傳回。
“殿下,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我在西北靜候殿下佳音!”
“長風破浪會有時!”
司馬燁猛地一怔,蕭索落寞的神情為之一振,他木然的喃喃自語,低聲重複薑離的詩句,手中的韁繩也被他漸漸緊握起來。
“走,我們回中軍大營!”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燁忽的輕喝一聲,揚鞭調馬,向著遠方的綿延軍營,縱馬而去。
“回營回營!”
一眾親隨對望一眼,連忙拍馬跟上。
遼闊莽原上,兩支隊伍背向而馳,一西一東,漸漸遠離,卻不知他日再見時,又是一番天地變化。
……
縱馬歸離省,薑離不知不覺中忽然升起一種歸心似箭之感。
前身今世在鎮武侯府成長十六載歲月,但心中從未將侯府視作自己真正的家。
離開盛京奔赴莽原,前路漫漫,也是不知歸處,無論是涼州總營,還是雞鳴障城,都隻是暫時歇腳之地。
但離省卻是不同。
這是一片由他親手收複的疆域,以他的名字命名,更添一分親切。
原本六七日的路程,五日即到。
此去中軍大營面聖,往返二十餘日,赤河山穀早已模樣大變。
一座以赤河山穀為依托而建的大城,已經初具輪廓。
這座被薑離名為安莽的大城,以赤河山穀一側的山脈為靠,於山脈之上壘砌高高的城牆,向著三個方向圍攏而起,遠遠望去,仿佛一座坐北朝南的巨大皇座。
奔騰的赤水河自安莽城背後奔流而過,河穀兩岸一塊塊整齊的耕田都已開墾出來,種植的糧食蔬菜,一旦收獲,足夠十數萬人食用。
初見輪廓的巨城周圍,數以萬計的役工和軍士正在奮力開鑿護城河渠。
寬約近八十米的河道,足以將絕大部分敵軍兵卒,阻攔在外。
更有連接河穀與安莽城的暗道在山脈內隱蔽開鑿。
部分軍士已經將營帳遷移進了安莽城內,雖然城牆還未壘建起來,隻是一圈矮矮的基石,也能讓人心中升起巨大的安全感。
薑離率領眾人走過護城河橋,進入安莽城內,縱然兩世為人,少年心中也不免有幾分昂揚、得意。
穿越到這方世界尚不足一年,就已經擁有這樣一座基業,倒也足以自傲了。
擁軍自立,一方諸侯。
誰人少年時,沒有過這樣的幻想和期許。
長途跋涉而歸,縱然是武脈高手,也會感到疲乏,薑離遣散眾人各回營帳修整,自己也來到安莽城中心的安莽都護府內。
說是都護府,現在也隻是一片空地,一座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巨大營帳豎立在空地中心,在都護府尚未建立起來前,這裡就是薑離最近數月的起居之處。
雖隻是獸皮營帳,但裡面的物品設施倒也算齊備,並有幕布簡單分割成數個功能不同的區域。
薑離褪去衣甲,走到沐浴區域,一尊兩米多高的巨大紫金紋鼎擺放在區域正中,卻是安樂公主贈與他的混元寶鼎。
這件鼎器,是大周皇族武脈修煉的至寶之一,輔助修行,能為武者打下堅固的肉身根基,同時也是一件法器,以法力驅動,可以大小如意。
薑離離開鎮武侯府時,也將此鼎一並帶出,放在了雲樂公主贈他的山莊之內,後由墨運良等人代入北莽。
薑離回到安莽城自有軍士為鼎中注滿滾熱的秘藥,薑離跳入鼎中浸泡,忽然回想起他在攬虹閣後花園的溫泉中教初初遊泳時的畫面。
“安莽都護府初建,雖有十一萬精銳府軍守護,但此處西有西域諸國虎視眈眈,東有北莽王庭,北有寒地魁人,拓跋、叱羅等莽族也尚未真正歸順,還不是接初初來離省的最佳時機!”
薑離輕輕歎氣,他離開盛京已有數月時間,也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現在生活的怎麼樣,能不能承受如此漫長的時間不見。
“我的力量和底蘊還是不夠,雖然坐擁一地,卻不能有絲毫的懈怠放鬆,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和力量,提升境界,增強底蘊根基!”
須彌戒光華閃爍,一卷獸皮出現在薑離手中。
這卷獸皮,是西域傭兵頭子符狄臨走前送他之物,裡面詳細記載了有關九州鼎器的很多隱秘。
薑離解開麻繩,攤開獸皮卷冊,仔細研讀起來,心中的一些困惑漸漸解開。
中古初年,天地動蕩,法則傾覆,中古聖帝取九州根基、四域之魂與上古時代諸多神器殘骸,施展曠世神通,熔鑄出九尊鼎器與四域神器。
皆為社稷之器,代表氣運,融合九州四域氣運於器。
任得其一,都將擁有問鼎天下,爭奪一世之主的資格!
更是進入荒天神塔六層以上區域的秘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