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趙大哥在還銅殿裡呢!”
“噤聲!”
驪宮遺址深處,刀芒百丈,狂亂辟出,山崩地裂,大石塵土崩濺蕩起,半個驪宮都被波及。
地面上,很多人影都在拔足狂逃。
墨家意武境的大高手被一刀斬成虛無的一幕,永生難忘,大家雖然都是刀口上掙生活的人,但誰也不想死後連具屍體都沒有。
林九雲拉著林青沐在遺址中快速奔跑,背後綁著的五柄兵器,重逾千斤,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心裡彆提多恨薑離了。
竟然不聲不響的將兄長唯一的女兒誘拐到遺跡深處來,他想乾什麼?
小色痞!
潦倒的衣服都沒得換,竟然也學人誘拐少女!
若非銅殿裡魔刀發了瘋,指不定會發生什麼。
出來的時候還是黃花大姑娘,回去的時候抱了個娃?五哥不得活劈了自己!
“哭什麼哭,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也學人進銅殿探寶?死了活該,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
林九雲看著‘哭哭啼啼’的侄女,恨不得當場劈死那小崽子。
這才幾天,把魂都勾走了!
“九叔,我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
林青沐本就哭的厲害,銅殿內血光衝天,趙大哥凶多吉少,偏偏九叔拉著她一路飛奔,此刻胸膛如同炸了一般。
“這才多遠的路!”
林九雲皺了皺眉,腳步一刻不停,若不一鼓作氣,他這會也得趴窩。
遠方風馳電掣,一支騎隊在遺跡中奔行,是墨家的鐵騎,林九雲隻是遠遠的望見,就感到了巨大的壓迫感。
比起少不更事的林青沐,他更知道這些世家大族的可怕。
“九叔,我敢發誓,你一定是繞路了!”
兩人足足奔跑半個多時辰,遠遠看見鏢隊篝火,這才減緩了速度。
林青沐不住喘息,一雙長腿都在顫抖,記得和趙大哥一同趕路時,絕對沒有走過這麼長的路程。
明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怎麼會這麼吃力!
一定是九叔帶錯路了!
“一路上走的都是直……”
林九雲也累的呼呼直喘。
林青沐境界太低,這一路跑來,和負重八十斤也沒有多少區彆。
可老叔叔氣都還沒有喘勻,剛剛還走路都費勁的少女卻突然輕咦了一聲,忽的加快腳步,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林九雲抬眼望了望,臉都要氣歪了。
“趙大哥,你們沒事,可真是太好了!”
林青沐小跑進一座破敗的院落,就見薑離和大黑狗正坐在一旁休息,從篝火燃燒的程度來看,顯然也是回來不久的樣子。
“林姑娘,我們走出銅殿時並沒有看到你的身影,料想你應該先行回來了!”
薑離微微頷首,他離開銅殿後,的確尋找過林青沐的蹤跡,但兩人之前駐足的石樓內,早已人去樓空。
“銅殿內的魔刀像瘋了一樣,刀芒四處亂飛,雖沒危及石樓,但我還是十分害怕,出來躲避時恰好遇到九叔,就被他拉了回來!”
林青沐歉然道:“一路上,我都在擔心趙大哥的安危,你沒事就好,咦,這是你在銅殿內找到的寶刀麼?”
林青沐看向薑離正在擦拭的一柄橫刀,眼睛微亮。
她自幼在鏢局長大,對兵刃了解相對較深,一眼就能看出薑離手中的這柄刀器,品相不凡,是千裡挑一的極品。
九叔身上雖然綁著五柄驪宮兵刃,但品相都要略遜一籌。
“青沐,跑了一晚還沒跑夠嗎,跟我回去!”
林九雲不放心,也跟了過來,看著少女臉上愧色和驚訝,心中彆提多堵了。
明明是被這小子拐跑的,怎麼反倒像是青沐得對這小子負責一樣!
暼了一眼薑離手裡的橫刀。
就更堵心了!
“趙大哥,我明早再來叫你!”
林青沐吐了吐舌頭,跟在一臉鐵青的林九雲後面,不情不願的離開。
臨走時,林九雲回頭惡狠狠的瞪了薑離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鐵牛、寶山折了,寶物大家見者有份,我留一柄,鐵牛、寶山家眷各得一柄,剩下的兩柄到了下個郡府賣掉,銀錢平分!”
“哎!”
林九雲的聲音與鏢隊眾人的歎氣聲遠遠傳來,似乎並沒有因為得到一筆意外之財而感到竊喜,也沒有因為兩個夥伴的折亡而感到過於悲傷。
這樣事情,時有發生,眾人心中也早就有了準備,今日是他,明日就可能是自己。
又嘈雜了一會,鏢隊的營地就漸漸陷入平靜。
“這林九雲倒也算講規矩!”
薑離手腕一旋,手中橫刀化為匹練,鋒刃懸空,地面啪的一聲,斬出一道長痕,石碎土崩。
一月起前,薑玄信隨軍前往北地,薑離將赤煉龍鱗刀送他護身,身邊一直沒有趁手的兵器。
這把橫刀的品質比起赤煉龍鱗差了半個等級,倒也十分趁手。
魔刀人屠過於顯眼,若無必要,還是暫時封存為好,一旦被眼尖之人認出,後患無窮。
“汪,這也是低階武夫的生存之道,互負道義才能走的更遠,否則相互沒法信任,誰能舍得性命搏殺,將背後交給旁人!”
大黑狗搖了搖頭,“朝廷、世家、大族壟斷一切,無論時代如何昌隆興盛,世道都是一如既往的艱難,凡民如螻蟻,自古如此!”
“我現在無力改變這世道,可若能平息四方戰亂,或許是天下百姓也能安穩一些!”
薑離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他心念一動,一支暗紅色的臂鎧出現在手中。
臂鎧沉重,足有四五百斤,也不知是什麼材質鑄造,未經烈火灼烤,卻始終保持極高的溫度。
蛟武境的武夫莫說穿戴,隻怕握在手中都不能堅持太長的時間。
臂鎧上,布滿紋絡圖案,狀若鬼首,一眼望去,仿佛一頭頭猙獰厲鬼附著鎧甲表面,張牙舞爪,詭異驚人。
“這是萬骷血鎧,與魔刀人屠出自同一熔爐!”
大黑狗神情複雜,緩緩道:“一百五十年前,突元、大食五次東征,統領西域諸國共九十餘萬兵甲,洶洶而來。
先秦君主身先士卒,與四十萬秦卒鎮守邊城,大戰持續月餘,雙方死傷無數,骸骨堆得比山還高,城破在即。
第四十日,有天外隕石降臨,砸倒突元王帳,秦皇率眾衝殺,逼退西域聯軍四百裡。
秦國國師熔煉隕鐵,以西域十萬兵卒屍骸為柴,鍛造七七四十九日,得一鎧一刀,血煞濃鬱,現世則為大魔!
“十萬兵卒屍骸熔煉!”
薑離倒吸冷氣,怪不得魔刀人屠有如此凶性,未成武聖前,還是儘量少用此刀,萬一影響心智,也有入魔的危險。
薑離將手伸入萬骷血鎧,輕輕握拳,隻聽啪的一聲,臂鎧收緊,完全附著在手臂上。
看似沉重,卻有一種血肉相生的感覺,薑離握起橫刀,臂鎧反饋而來的感覺,就如同肌膚直接接觸刀柄一樣。
薑離撩刀上挑,寒芒血影,如龍升騰,嗚的一聲刀嘯,虎嘯龍吟,直衝九霄。
“哪裡來的老虎?”
“明明就是龍吟!”
“滾蛋,好像你見過真龍一樣!”
“今晚太邪門了吧,怎麼接二連三的鬨鬼!”
不遠處,振威鏢局的營地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有人躡手躡腳的潛心而來,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什麼發現就又退了回去。
“這群傻貨,感覺到了異象,不趕緊搬家,難道還想摻和一腳,分勺羹吃?想屁呢!”大黑狗趴在地上,滿臉鄙夷。
“就你話多,不過今晚似乎真的很難太平了!”
薑離收起臂鎧,望著遠方的夜空說道。
“是墨家的人?也難怪,死了一個意武境的小宗師,卻連魔刀的屁股都沒摸著,能不急麼!”大黑狗笑道。
轟轟轟
果不其然,三五息後,黑暗中忽有蹄聲響起,兩道黑影衝破黑暗,縱馬躍出,直接闖入了振威鏢局的營地。
“都起來,五爺口令,所有人都去遺址中心候著!”
鐵騎縱馬在營地中踐踏,篝火火星四濺,忽明忽暗。
“世家的人!”
“他們叫我們乾什麼?”
振威營地的鏢師們直到這時,方從夢中驚醒,負責值守的兩個鏢師,也是一臉驚愕。
墨家鐵騎的速度實在太快,他們剛剛聽到蹄聲不過一息,鐵騎就已經出現在了營地中。
根本來不及預警。
預警也是無用。
“兩位大人,我們是河源郡振威鏢局的鏢師,負責押運貨物前往北莽交割,明早就……”
林九雲小心翼翼的賠笑,他彎著腰低聲解釋,話剛說了一半,一道鞭影就直接甩來。
隻聽啪的一聲,林九雲衣衫碎裂,整個人都被抽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殷紅的血漬很快就浸透了破碎的衣衫。
“九哥!”
“師叔!”
振威鏢師們眼睛都紅了,叮叮當當的抓起兵刃,就要開打,可當墨家鐵騎森冷孤傲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時,心中激起的憤怒和勇氣,就頃刻間被擊的粉碎。
雖然鏢師們人數眾多,可就算一擁而上,也不夠墨家鐵騎三鞭子抽的。
“不要衝動!”
林九雲掙紮著站起,連忙大喊。
“能走了麼?”
鐵騎輕蔑哼問。
“大人,我們這就出發!”
林九雲低頭,招呼鏢隊手持行囊,押送貨物,隨墨家鐵騎而去。
“你也一起去!”
一位墨家鐵騎來到薑離的落腳之處,目光一掃而過,卻停留在了大黑狗的身上。
“這狗倒是生的雄武。似乎有點眼熟!”鐵騎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鄉裡的土狗長得唬人,其實傻的很!”
薑離笑了笑,卷起地上的草席、被褥,與振威鏢局的隊伍一起,向著遺址中心處走去。
鏢隊押送著十車貨物,行走的十分緩慢,墨家鐵騎倒也不及,直到天微微亮起,一行人方才趕到遺址中心的一處廣場。
隻見廣場正中紮著幾個華麗的帳篷,周圍蹲滿了衣著各異的身影,粗粗數去竟有三五百人之多。
都是與振威鏢局一樣,被墨家鐵騎自遺址各處押運而來的。
“都在這裡蹲好了!”
兩名鐵騎低喝一聲,旋即策馬而走,又去其他地方搜尋。
“墨家人這是什麼意思?一般而言能取到魔刀的人,早就連夜逃離此地了,這麼慢悠悠的搜尋,能有什麼結果!”大黑狗翻了翻白眼。
“可我們不是沒走麼!”薑離笑道。
“那就是有道法高手隨行了!”大黑狗望著中間的一座帳篷,眨了眨眼。
又過了一會,陸陸續續又有墨家鐵騎返回,同樣押送了一些借宿遺址的行人武人。
“昨夜遺址內前秦武殿破土而出,相信諸位多少都知曉一些,更有很多進入武殿探取秦國遺兵,僥幸活著離開!”
朝陽升起,三十餘名墨家鐵騎駐守四方,一名頭領模樣的中年騎士走到人群正中,眸光森嚴,冷冷掃視全場。
“你們能自武殿中擺脫魔刀血煞侵襲,皆是倚仗我墨家六爺的衣袖之威,魔刀凶殘,六爺不慎,疏忽間被魔刀所傷,意外隕落,卻也因此觸發魔刀氣機,積蓄百年血煞之氣全部傾瀉!”
鐵騎頭領冷聲道:“可恨你們之中,有人不念六爺活命的恩情,反而趁魔刀血煞之氣消除,偷偷將魔刀取走掩藏,這等行徑可恥可恨。
“但我墨家一向寬容,隻要你們之中的那人主動站出,將魔刀交還墨家,我們不僅可以網開一面,更可給予一個鯉躍龍門的機會,成為我墨家內門弟子的機會!”
“什麼?有人偷走了魔刀?”
“都怪我們膽怯,被魔刀聲勢驚走,若是冒險留下,說不得就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也不是誰那麼勇,真敢留在銅殿!”
“墨家內門弟子?聽起來也很不錯啊,得世家庇護,的確算是一飛衝天了!”
廣場上一片騷動,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多是驚歎、羨慕與懊悔的情緒。
“算盤打得真響,交出魔刀,還得為墨家人賣命!”大黑狗吐了口痰。
“看來,你是不打算主動站出來了!”
廣場上議論聲嘈雜,可等了許久,也沒有一人主動站出,鐵騎頭領冷冷一笑:“該不是以為我墨家沒有手段搜出來吧,若不是確定魔刀就在你們之中,我們會花費這麼大氣力將你們聚攏在一起麼!”
鐵騎首領揮手,“先搜查他們一遍,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手段,能瞞過上官先生的感應!”
“喏!”
二十名鐵騎聞聲走出,開始一一搜查人群。
“上官先生,就在那裡!”
不遠處,一座帳篷掀開一角,從裡面走出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女子一襲青色儒袍,膚如凝脂、身姿曼妙,仿佛自書卷中走出,有一種縹緲夢幻、身合雲霞的氣質。
一名墨家鐵騎跟在女子身旁,神態恭敬,一隻手伸出指向薑離的方向,低聲道:“卑職說的大黑狗就在那,與一名全身沾染血漬的落魄少年為伴,很像先生臥房中掛著的那幅惡妖圖!”
“哦?”
儒袍女子聞言,一雙美眸隨之看來,當見到趴在薑離身旁的大黑狗時,書卷氣息瞬間消散,鳳眸含煞,殺氣騰騰。
“汪?”
大黑狗這時也注意到了儒袍女子,一張狗嘴長得老大,瞠目結舌,汪汪亂叫,“夭壽咧,怎麼遇到了這個女煞星!”
“薑離,你我一彆兩寬,後會無期!”
大黑狗汪了一聲,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