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山西境內有八大晉商，陝西境內則有三大秦商，分彆是綏德城—薛仁禮、花馬池—高敬陶、西安府—胡若愚。

此三人皆是富可敵國的大商人，性格、能力、行事風格卻各有不同。

薛仁禮飽讀詩書、尊仁守禮，有謙謙君子之風，且目光銳利，有識人之明！

高敬陶精明強乾、善於謀劃，料事極為精準，素有商界小諸葛之稱。

至於胡若愚，商界對其有八個字的評價：人如其名，大智如愚！

值得一提的是，三大秦商當中，以胡若愚的家產最是豐厚了，其名下的商隊、店鋪、牧場、莊園、田地……數量極多，遍布西北各地，故而得了一個‘秦商之首’的美譽！

對於這位秦商之首，秦鋒是久聞其名，未見其面，且沒有過任何接觸。

萬沒想到，胡若愚突然差人送來了一份請柬，請秦鋒前往府中赴宴，而且用詞極為客氣。

雙方素無往來，為何要請自己過府赴宴呢？

其中有何緣故，是否暗藏陰謀詭計？

自己去還是不去？

……

反複思量之後，秦鋒收下了請柬，答應明天前去胡府赴宴，準備會一會這位秦商之首，看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讓胡家捐獻一些錢糧出來。

沒辦法，大戰之後，災民眾多，嗷嗷待哺，急需救濟，而身為秦商首富的胡家，無疑是個最好的血包了！

……………

崇禎五年—九月初四，晴天。

中午時分，秦鋒穿著一身黑色常服，帶著熊大、熊二和一隊親兵，乘馬來到了位於西安城內—長樂大街東側的胡府門前！

貴客登門，負責看門的青衣家丁立刻入內稟報。

片刻之後，從胡府中湧出一大群人來，高矮胖瘦、俊秀美醜皆有。

為首一位男子，六十歲左右，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穿著一套藏藍色普通服飾，渾身不見任何金玉之物，再配上樸實無華的氣質，看起來與尋常老者無異。

“哈哈，秦將軍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老朽胡若愚見過將軍大人，迎接來遲，還望恕罪！”

“前輩親自出迎，真是折煞晚輩了，晚輩秦鋒，見過胡老前輩！”

沒想到，這位樸實無華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商之首——胡若愚！

而得知對方身份之後，秦鋒立刻翻身下馬、抱拳行禮。

秦鋒乃是朝廷加封的副參將，從三品，身份堪稱顯赫，為何對一位商人這般謙恭呢？

自然是有原因的。

士農工商，商人為四民之末，社會地位卑微，受到種種歧視和不公待遇，這一點自然不假了。

不過嘛，世間無絕對之事，縱然是卑微之人，一旦獲得巨大成就，便能脫胎換骨、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進而得到世人的認可和尊重！

就拿胡若愚來說，靠著自己的才能，成為秦商之首之後，並沒有吃喝玩樂、紙醉金迷，而是拿出大量的財富，修橋鋪路、廣做善事、結交四方朋友，還資助過很多有才學的寒門學子，考取功名。

多年經營下來，胡家不僅在地方上建立起了龐大的人脈關係網、黑白通吃，就連在朝堂之上，都擁有眾多的保護傘、代言人，甚至能上達天聽！

面對這樣一位手眼通天、廣行善事的大商人，秦鋒自然要尊敬一些了，更何況今天是來吸血的，姿態擺的低一點，多說幾句客氣話，沒壞處！

“秦將軍裡面請！”

“胡老前輩先請！”

“一起，一起！”

……

秦、胡二人又互相客氣了幾句，而後在眾人的簇擁下，並肩進了大門，穿過幾層院落，來到了待客大廳當中，分賓主各自落座，另有十幾名胡家的重要成員陪坐在旁。

接下來，隨著胡若愚一聲吩咐，宴會正式開始了，成排的丫鬟們奉上酒菜……雞鴨魚肉、陳年佳釀，應有皆有，卻沒有豹胎猩唇、熊掌燕窩之類的珍饈，給人一種豐盛而不奢華的感覺。

再看秦鋒，一邊品嘗酒菜，說些閒話，一邊暗暗琢磨著，如何讓這位秦商之首捐獻錢糧，救濟災民。

計策還沒琢磨完全，不想胡若愚先開口了。

“先前二十幾萬流寇圍攻西安，城防吃緊，搖搖欲墜，隨時有滅頂之災，幸賴將軍率兵救援，大展神威，連敗流寇，西安城這才轉危為安，老朽不才，僅代西安城內數十萬百姓，衷心感謝將軍大人，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前輩言重了，秦某身為武將，除賊安邦、救護百姓乃是分內之事，不敢妄稱恩德……隻是大戰之後，田園毀壞嚴重，災民數量眾多，急需要進行救濟，而府庫空虛的厲害，錢糧籌措困難，三邊總督大人為此憂心忡忡，寢食不安，著實消瘦了不少。

前輩乃是秦商之首，身家極為豐厚，若能慷慨解囊，捐獻錢糧，救助災民，才是真正的功德無量啊！”

“哈哈，秦將軍言之有理，老朽一介商賈，彆無他物，唯獨身家還算豐厚，自當捐獻錢糧，救助災民才是！”

“哦，前輩肯捐獻錢糧，救助災民？”

“當然！”

“捐多少？”

“三成家產！”

“嘶，此言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徐管家，將東西抬出來吧！”

胡若愚話音剛落，一名管家模樣的老者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名壯碩的家丁，合力抬著一口紅木箱子。

打開之後，裡面裝滿了賬冊、房契、地契之類的東西。

“老朽要捐獻的家產，已經全部登記在冊了，將軍大人離開之時，可以一並帶走。

另外嗎，老朽已經吩咐各處的商隊、商號，對於賑災之事，全力協助，將軍大人若有需要，直接吩咐就是了！”

……

商人大都是吝嗇的，原以為讓胡家捐獻錢糧之事，肯定要費一番唇舌，甚至要用點不光彩的手段，威逼利誘，才能達到目的。

沒有想到，隻是三言兩句之間，就把事情談成了。

更沒有想到，胡若愚出手大方，直接捐了三成家產，這已經不是出點血了，而是割破自己的大動脈放血啊！

秦鋒有些不敢置信，連忙起身來到箱子旁邊，從中取出幾本賬冊仔細查看，確定沒有問題之後，不禁用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重新打量了胡若愚一番，上上下下，看個仔細。

而後沒多說什麼，轉身回到了席位上，倒了滿滿一大碗酒，躬身行禮，一飲而儘！

一切皆在不言中！

接下來，秦鋒起身告辭，離開了胡府，並命親兵們抬著那口箱子，準備送到三邊總督—楊鶴那裡，用於救濟災民。

胡若愚則帶著一眾人等，親自送出了大門口，抱拳送彆，而後回到了大廳中，命其餘人等全部退下，身邊隻留下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年輕人叫胡清澤，乃是胡若愚的嫡長孫，頭腦聰明，玲瓏剔透，在胡家一眾子孫當中最受寵愛，也是內定好的接班人！

“爺爺，捐獻錢糧，救助災民之事，孫兒是極力讚成的，可是一下捐出三成家產，未免太多了吧？”

胡清澤的語氣中充滿了埋怨，不過他知道，自己的爺爺從來不做糊塗事，肯定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是什麼樣的解釋，值得一下捐出三成家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