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墜，金烏東升，新的一天開始了。

“咚……咚咚！”

上午時分，天威軍大營內，幾十面聚將鼓被同時敲響，鼓聲急如爆豆、響若雷霆，十幾裡外都清晰可聞！

聽到鼓聲之後，早已經飽餐戰飯、披掛整齊的士兵們，迅速拿著兵器衝出了帳篷，按照編製排列成隊，而後在將領們的指揮下、陸續開出了大營，並在營前組成一個大陣！

大陣共由萬餘人組成，其中步兵在前、炮兵居中、輜重殿後，騎兵分列左右兩翼，更有數千峰駱駝分布四周，隨時可以組成堅固的駝城……整個大陣極為整齊，橫成排、縱成隊，真猶如刀切斧剁的一般！

另外嗎，列陣的萬餘名士兵當中，一大半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故而不僅列陣整齊，更帶著濃烈的殺氣，鬼神皆驚！

至於秦鋒，全身戎裝，手持逆鱗寶刀，坐騎赤炭火龍駒，立於大陣最前面，面色平靜如水，氣勢穩如泰山！

“嗚……嗚嗚！”

而在天威軍出營列陣的同時，連綿的號角聲中，數萬蒙古兵也衝出了大營，並在營前擺出一個鴉兵撒星大陣！

這是成吉思汗留下的陣法之一，非常利於野戰，講究的是：不見利不進，動靜之間、知敵強弱，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裡……敵分亦分，敵合亦合，或遠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沒，來如天墜，去如電逝！

遙想當年，成吉思汗多次憑借著這種陣法，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強敵，最終統一草原各部，建立了縱橫萬裡的大帝國！

“咚……咚……咚！”

接下來，雙方士兵踩著鼓點，同時向前推進，直到距離一裡左右，又同時停下了腳步，互相緊盯對方，全都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今天不是約定好了，雙方主將陣前對話嗎，為何又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呢？

很簡單，兵是將之威，將是兵之膽！

有千軍萬馬壓陣，主將才有威風，對話的底氣才足，嗓門才大，而且能談的攏最好，若是談不攏的話，最終還得用武力解決問題！

接下來，蒙古軍大陣中央分開一道縫隙，在上百名大小酋長的簇擁下，林丹汗來到了陣前，手搭涼棚、舉目觀看。

“裝備精良、士氣高昂，軍陣整齊劃一，果然是一支虎狼之師，難怪能多次打敗女真人，能在短短數年之間，便帶出這樣一支虎狼之師，那秦鋒卻有幾分真本領，與這樣的對手交鋒，萬萬不可輕敵大意！”

“大汗言之有理，不可輕敵大意！”

看過天威軍的大陣，林丹汗不禁發出一陣感慨。

周圍的大小酋長則集體點頭認可，以前在邊境上打草穀的時候，沒少了和明軍打交道，如天威軍這般的虎狼之師，卻還是第一次遇到呢，看著就讓人脊背發涼，提不起戰鬥的欲望來！

……

另一邊，秦鋒立馬陣前，也在觀看蒙古大軍的陣型，臉上卻露出了幾分輕蔑之色。

蒙古大軍看似人多勢眾，可是裝備水平極為一般，士兵大都穿皮甲，穿鐵甲者少之又少，兵器更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甚至有手持木叉者，可見蒙古各部嚴重缺乏鐵器，而且陣容參次不齊，互相之間配合極差。

這也不奇怪，眼前的數萬蒙古大軍，是由察哈爾、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四大部落共同組成的，而在不久之前，四部還在互相攻殺，彼此間仇恨極深，彆說互相配合了，能不互相拆台就算不錯了。

至於林丹汗，史書上的評價是：性如烈火、有智而遲、馭下無法！

說白了，就是這個人的性格急躁、容易發怒，雖然有些謀略，但是反應慢了一拍，經常錯過最佳時機，還不善於駕馭部下，不會拉攏人心！

這樣有明顯性格缺陷的人，隻要用點手段，對付起來不是什麼難事。

接下來，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雙方人馬列陣不動，林丹汗、秦鋒各帶十名親兵，同時向中間位置緩緩而行，在相距兩丈左右時，又同時勒住了韁繩，互相打量著。

“你就是秦鋒，上次帶隊偷襲本汗大營的人？”

“正是！”

“聽說你是榆林鎮—遊擊將軍，四品官？”

“不錯！”

“哈哈，我乃是長生天之下、至高無上的蒙古國大汗，你一個小小的四品芝麻官，根本沒資格與本汗對話，還是換個官職高點的人來吧！”

“嗬嗬，本將軍官職雖然不大，在白城子這個地方，卻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大汗是蒙古各部共主不假，可汗令所到之處，又有幾個聽從的呢？”

“你……哼！”

雙方剛一見面，林丹汗就自抬身價、貶低秦鋒，想用這種辦法占據上風，進而得到談判的主動權！

秦鋒毫不示弱，立刻諷刺林丹汗隻是徒有虛名，實則根本號令不動蒙古各部落……這幾句話一出口，頓時將林丹汗氣的不輕。

“哼，口舌之爭，沒有意思，咱們還是直接說正題吧，本汗這次南下，足足帶了八萬大軍，踏平小小的白城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秦將軍如果識相的話，早點下馬投降，本汗不僅饒你不死，還會加封你官職，保你榮華富貴，否則的話，破城之後、雞犬不留！”

“哈哈，我大明幅員萬裡，人口上億、兵馬數百萬，與大汗的八萬人馬相比，究竟誰多誰少呢？

依本將軍之見，大汗才應該下馬投降、乖乖歸順，大明天子一向高恩厚德，肯定會善待大汗，賞賜一世榮華富貴的！”

“哼，大明有數百萬軍隊不假，可大都是酒囊飯袋，無用至極，而且分散天下各處，根本無法集中起來，否則也不會被女真人欺負成那樣子了。

就說眼下吧，白城子的守軍不過兩萬餘人，其中大半還是新兵，連刀槍都拿不穩的，如何跟本汗的八萬鐵騎抗衡？

彆說什麼白城子周圍另有大軍駐紮，已成合圍之勢，區區疑兵之計，你真以為能瞞得過本汗嗎？”

“哈哈，是不是疑兵之計，大汗隻要下令進攻，不就知道真假了嗎……怕就怕，大汗沒有這個膽量嘗試吧，一旦試錯了，可就是萬劫不複呦！”

………

林丹汗雖然性子急了點，腦子卻一點不笨，昨夜反複思量了許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之前派遣大量細作，進入大明境內反複打探過，得到的準確情報是：因為常年拖欠軍餉，大明西北地區的邊軍死走逃亡，人數下降的非常厲害，而且存糧、兵器、盔甲、馬匹嚴重缺乏，士氣低落！

而且榆林、寧夏、甘肅、固原四鎮剩下的精兵猛將，大半都被老將—尤世威帶到了渭南地區，正和闖王—高迎祥率領的流寇大軍交戰，糾纏的十分厲害，短期內根本不可能北返的。

那麼白城子附近的兵馬，又是那裡來的呢？

林丹汗猜測，十之八九是秦鋒故弄玄虛、設下疑兵，用來嚇唬自己的！

既然是疑兵，為何不直接攻城呢？

很簡單，就像秦鋒說的那樣，林丹汗不敢冒險，而不敢冒險的原因則是賭不起、更輸不起！

自家人知自家事，彆看林丹汗是黃金家族嫡係，擁有全蒙古各部共主的身份，看起來威風八面、不可一世，實則是外強中乾、十分虛弱！

林丹汗直屬的察哈爾部，在和女真人的爭鬥中，更是連吃敗仗、損失慘重，連世襲的草原都丟了，隻能西遷到河套地區躲避鋒芒。

來到河套地區之後，又苦苦廝殺了兩年多時間，才勉強讓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部俯首稱臣，可三部口上臣服，心中不服，時刻惦記著奪回河套地區。

這次大舉南下，如果大獲全勝還好，如果打了敗仗，又或者慘勝、直屬人馬損失太多的話，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部就可能起兵反叛，女真人也可能追殺過來，那時候，可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因此上，明知道白城子周圍十之八九是疑兵，林丹汗依舊不敢冒險，生怕自己猜錯了，後果承擔不起。

退一步說，就算不考慮疑兵的真假，天威軍的強悍戰鬥力也讓林丹汗發怵，故而遲遲不敢下令進攻，生怕損失太多的兵馬。

而秦鋒吃準了這一點，態度才如此強硬！

接下來，雙方都沉默了，用目光緊盯著對方，如刀似劍、如火似電，在半空中不斷的糾纏、爭鬥，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較量，雖然無形，卻同樣激烈無比。

………

整整過了一柱香時間，林丹汗的目光開始閃爍，最終挪到了彆的地方，在這場精神鬥爭中敗下陣來。

沒辦法，秦鋒的目光太厲害了，比大海更深邃、比刀劍更鋒利、直刺靈魂深處，讓人忍不住畏懼、躲閃！

但是林丹汗不會輕易認輸的，談判還要繼續，條件更要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