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白城子—遊擊將軍府大堂內，秦鋒居中而坐，面色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韓山君、董天豹、項玄武、馬勇、馬武……等人分坐左右兩側，看似同樣平靜如水，目光卻閃爍不斷，並隱隱帶著一點緊張之色。

除了以上眾人，大堂內還坐著一名中年漢子，五短身材、相貌憨厚、膚色黝黑，身上穿的不是大明百姓服飾，而是蒙古人的皮袍子、皮靴子。

中年漢子叫周世承，寧夏鎮人，馬戶出身，後來受到官府的壓榨，實在活不下去了，於是離開家鄉，投靠了馬家兄弟，成為了一名馬賊。

彆看周世承相貌憨厚，其實人很聰明，在做馬賊期間，經常和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交道，久而久之，竟然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蒙語，對蒙古人的習俗也是了如指掌！

再後來，馬家兄弟投靠了秦鋒，周世承也跟著一起過來了，成為了天威軍中的一員。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秦鋒發現周世承性格沉穩、做事勤勉，是個可用之材，便交給他一個特殊的任務：帶領一百多名士兵，偽裝成馬販子，繼續在河套草原地區活動。

一是用內地的精鹽、瓷器、布匹等物品，交換蒙古牧民們的馬匹、牛羊、駱駝，從而補充軍用。

二是監視蒙古各部的一舉一動，若有異常、立刻稟報。

昨天晚上，周世承快馬加鞭跑了回來，並帶回一個重要情報：經過兩年多的爭鬥，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三部兵敗，已經向察哈爾部的林丹汗俯首稱臣了。

林丹汗戰勝之後，內心並不滿足，決定在河套草原南部的白馬湖一帶集結四部騎兵、共計八萬之眾，大舉南下，劫掠大明！

而今天早晨，秦鋒將眾人召集在一起，將事情做了通報，並商量一下對策！

“周世承！”

“屬下在！”

“以蒙古人的集結速度，再過多長時間，就會大舉南下？”

“回大人的話，據屬下探查得知，林丹汗已經將自己的金頂大帳移到了白馬湖畔，各部人馬正在快速彙聚而來，估計快則半個月、慢則二十天，蒙古人就會聚集完畢，而後大舉南下了，而他們進攻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白城子！”

河套草原東南方向是毛烏素沙漠，西南方向是騰格裡沙漠，兩大沙漠中間是一條狹窄的綠色通道，而白城子恰好卡在這條通道的南端。

因此上，蒙古人南下，必須攻打白城子，這一點不奇怪！

不過嘛，以往蒙古人南下劫掠，少則數千人，多則一兩萬人，規模都不算太大，頂多屬於擾邊！

這次則不同了，整整八萬人馬一起南下，規模空前之大，更有能力不凡的林丹汗親自指揮……天威軍這邊能頂得住嗎？

要知道，天威軍擴充的事情剛剛開始，新兵隻招募到四千多人，而且還沒經受訓練，是沒什麼戰鬥力的。

有戰鬥力的，還是以前那些老兵，總人數不足八千，是蒙古兵的十分之一，兵力相差太大了。

怎麼辦，求援嗎？

因為朝廷長期拖欠軍餉，西北地區的固原、榆林、寧夏、甘肅四大軍鎮的軍事力量受到了極大削弱，兵馬嚴重不足。

而本就數量不足的兵馬，又有一半被老將軍—尤世威帶領著前往關中、渭南地區追剿流寇了，如今正和闖王—高迎祥部死死糾纏，短期內根本無法回防！

求援，是根本不成的！

撤退嗎？

撤退很容易，一走了之，沒有任何危險，還可以保存實力，可是一旦撤退，苦心經營的白城子必定被蒙古兵們毀掉。

更重要的是，占領白城子之後，蒙古大軍就能長驅直入、燒殺劫掠，境內的大明百姓們必定遭殃。

這種保全自己，禍害百姓的事情，秦鋒做不出來。

沒有援軍，又不能撤退，那就憑天威軍一己之力，和南下的蒙古人硬拚一場，殺一個屍山血河出來？

秦鋒同樣不願意，不是貪生怕死，更不是擔心打不贏，而是這一仗無論輸贏，對大明一方都沒有好處！

不懂？

解釋一下！

當今天下，大明、蒙古、女真呈三足鼎立之勢！

其中大明的國土最大、人口最多，可惜政治腐敗，內亂四起，國勢衰敗的厲害！

蒙古同樣是四分五裂、內訌不斷！

女真的國土最小、人口最少，但是內部比較團結，軍隊戰鬥力極強，正處於一個快速崛起的階段中。

而為了增強國力，彌補人口不足的問題，努爾哈赤、皇太極兩代大汗，一直想要吞並漠南蒙古各部，並使用了雙管齊下的策略：一邊軍事打擊，一邊聯姻拉攏。

這兩招的確有用，現在漠南蒙古中的科爾沁、喀爾喀、劄賚特、巴林、劄嚕特……十幾個大部落全被女真人拉攏過去了，隻有察哈爾部的林丹汗不肯屈服，一直軍事對抗女真人！

現在明白了吧，如果天威軍和林丹汗開戰，打輸了，蒙古人衝入內地，燒殺劫掠，對大明大大的不利！

打贏了，消滅了林丹汗，等於間接幫助女真人加快了吞並蒙古各部的速度，同樣對大明大大不利！

因此上，這一仗既不能輸，也不能贏，最好是和林丹汗和談，雙方結為同盟，一起對付女真人！

不過嘛，蒙古人素來信奉叢林法則，其性如狼一般，想要與之結盟，就必須證明自己同樣是狼，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也就是說，要想議和，必須先打一仗，一仗將林丹汗打痛了，他才會乖乖坐來下跟你議和，而這一仗該怎麼打呢？

……

秦鋒沉思許久，目光落在了韓山君身上：“韓將軍，你熟悉毛烏素沙漠裡的情況，一支隊伍在沙漠中走個來回，大約需要帶多少補給？”

“大人要進沙漠？”

“不錯，我準備親率一支奇兵，穿越毛烏素沙漠，偷襲林丹汗的金頂大帳！”

敵眾我寡之下，一味地被動防守隻有死路一條，主動出擊才能死中求活。

因此上，秦鋒準備挑選一支精兵，自白城子出發，穿越整個毛烏素大沙漠，而後直奔白馬湖，偷襲林丹汗的金頂大帳，狠狠殺一殺這位黃金家族後裔的銳氣。

將其打疼了，而後再行議和，事情就好辦多了，這就是秦鋒的打算。

不想此話一出，在坐眾人皆是面面相覷。

要知道，自從土木堡之變以後，在與蒙古人的交鋒中，大明朝就一直被動防禦，從未主動出擊過，更彆說長途奔襲了。

現如今，秦鋒不僅要主動出擊，還要穿越數百裡大漠，偷襲林丹汗的金頂大帳，這未免太大膽、太冒險了！

但不得不承認，趁其不備、出兵偷襲，擒賊先擒王，這一招的確高明，若是成功了的話，或許真能化解這次危機！

問題是，能成功嗎？

韓山君做過沙匪，對沙漠裡的情況非常熟悉，當既默算起來，並很快得出了結果：“啟稟大人，一名士兵配四峰駱駝，其中一峰騎乘，其餘三峰馱負食物、飲水、兵器、帳篷等物，便可以在大漠中走一個來回了。

不過嘛，大漠中環境複雜、天氣多變，若是遇到了黑風暴、白風暴之類的情況，那就不好說了！

大人乃是天威軍的靈魂，不可輕易赴險，還是坐鎮白城子為好，至於偷襲林丹汗的金頂大帳之事，還是交給末將去做吧，末將一定完成任務！”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這次偷襲林丹汗的金頂大帳，非我親自前往不可！”

常言道：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

這次的任務非常危險，說是九死一生都不為過，正因如此，秦鋒才要親自前往，這樣才最大程度的激勵士氣，才有獲勝的可能！

秦鋒決定的事情，向來從無更改，這一點，在場眾人全都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就乾吧！

接下來，取出來一張大地圖，眾人圍攏在一起，詳細商議了出兵數量、出發時間、行動路線？偷襲計劃……等事宜。

商議完畢，正要下去準備之時，一名親兵跑了進來，單膝下跪道：“啟稟將軍大人，榆林城送來一封軍令，是薑總兵的親筆！”

“哦，拿過來！”

秦鋒接過軍令，打開看了一遍，隨即扔到了地上，還用力踩了兩腳。

“這隻老狐狸，讓我不準撤退，一定要堅守白城子，還說會出兵助我，純粹鬼話連篇……這明顯是想借蒙古人的刀，取我的項上人頭！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天豹，你替我回一封書信，就說卑職遵命，一定帶領本部人馬堅守白城子，然而本部糧餉短缺、軍械不足，望總兵大人接濟軍糧一萬石、軍餉五萬兩、長槍五千杆、長刀五千柄、火藥兩萬斤……戰馬一千匹，並於十日之內送到，否則城池難守，切、切！”

“大人，老狐狸一向吝嗇，咱們要這麼多東西，他會給嗎？”

“放心吧，若是平時，老狐狸肯定一毛不拔，可現在情況特殊，為了讓我留守白城子，他肯定會給的。”

天威軍的軍餉、軍需，一小部分是三邊總督府直接調撥的，一大部分是秦鋒用各種手段弄來的，至於榆林鎮總兵府，則是一文錢都沒有接濟過。

可是現在不同了，薑讓想要借刀殺人，命令秦鋒一定要堅守白城子！

秦鋒將計就計，來了個獅子大開口，讓我堅守白城子沒問題，但是要給我大量的軍需、軍餉。

薑讓為了達成目的，咬著後槽牙也會調撥的！

出兵之前，還能敲老狐狸一竹杠，高興！